等天空逐漸給死寂的夜色吞噬，璃蒴才又回到了寧府。

    進到自己的房間，璃蒴看到寧風正一臉凝重地坐在椅子上。

    「璃蒴，你回來了?！?/br>
    「嗯?！沽л糨p輕應了聲。

    「發生什么事了嗎？」他問。

    寧風有些沉痛地道：「就在下午，寧雨被人用暗箭射傷?！?/br>
    「……是親寧？」璃蒴問。

    「嗯，怕是想給我們警告?！箤庯L苦笑。

    璃蒴沉默了會兒，突然上前一把抱住寧風。

    「怎么了？」平日璃蒴只有心情極壞或是極好時才會主動投懷送抱，然而此刻寧風不覺得會是后者。

    「寧風……」璃蒴幽幽地喊了聲。

    「嗯？」耳邊傳來的低沉嗓音仍是如此地溫柔暖和，卻讓璃蒴更有了想哭的衝動。

    「我想到一個計策?！顾恼Z氣極為平靜緩和，但寧風感覺到了一絲絲的不對勁。

    「什么計策？」

    「拿我當誘餌吧?！?/br>
    然后璃蒴察覺到寧風身子一僵：「璃蒴……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他只是想要相信，這世上除了錢財地位之外還有更重要的東西，他想要相信……

    于是璃蒴又重復了遍。

    「用你作誘餌？」

    「嗯，你覺得如何？」

    璃蒴想像著寧風深思的模樣，忽然好像聽見有什么東西碎裂的聲音，清脆的，很響亮。

    為什么選擇欺騙他呢？

    他寧可聽寧風說他不愛他，也不愿這樣給人利用。

    背叛并沒有什么大不了。

    然而寧風卻讓他體會到什么叫zuoai情，什么叫做幸福之后，再親手將那些給摧毀，徹底把那些破壞得消失殆盡，什么也不?！?/br>
    但最可悲的是，他心里仍有某個角落卻還癡心妄想著，或許寧風欺騙的對象是他的父親，寧霆，或許寧風是真的愛著他的，或許那些都是逢場作戲。

    ——所以這是璃蒴的最后一場賭注。

    孤注一擲啊。

    如果寧風會擔心他的安危，如果寧風會因而動搖，如果寧風提議說要找人替代，如果寧風有任何一點不情愿的意思在，他就不會再多做猜疑。

    如果寧風真的愛他。

    可是璃蒴從小就明白現實的殘酷，那是他親身體驗的至理。

    于是他聽見了寧風輕聲的嘆息。

    然而究竟是為何而嘆息，他再沒有心思去探究。

    「答應我，要小心?！?/br>
    在那一瞬間，璃蒴的心就徹底死了。

    『小心寧風?！?/br>
    結果真被璃藥說對了。

    他最討厭的大哥，為何要這樣向他叮嚀，璃蒴終于懂了。

    懂了，但也遲了。

    「寧風，你愛我嗎？」

    如今這問題一點意義也沒有了。

    「我當然愛你?！?/br>
    寧風喜歡說愛，彷彿這樣才能說進璃蒴的心坎里，才能深深烙在璃蒴心上；璃蒴卻從來不說愛，他只用行動去表現他的愛。

    只是今天，璃蒴卻開口了：「寧風，你知道嗎？」

    「嗯？」

    「我愛你?！?/br>
    寧風不禁一愣。

    接著他緊緊回抱住璃蒴：「我也愛你，璃蒴?！?/br>
    璃蒴只是靜靜地笑了，在寧風懷里，淚也隨之掉落。

    ******

    這天來得很快。

    天空是灰色的，一如他此刻的心境，枯槁如死灰。

    乘著馬車，如他所規劃的路線，要到昀州的隔壁，芷州去。

    馬車的周圍有十來個守衛，僅有十來個守衛，自然，里面沒有寧風。

    璃蒴讓寧風在芷州的某處躲著，自己則乘著馬車，做為誘餌，吸引親寧前來除掉自己。

    這是最后的賭注，他不會躲逃。

    若就此死去，是種解脫；若不幸地僥存……恨寧風一輩子嗎？

    那實在太累人了，乾脆讓他把一切都給遺忘了吧。

    思及此，璃蒴不禁啞然失笑。

    然后很快地，眼見馬車就要駛向芷州與昀州的交界處，接著璃蒴便聽見了，外頭的一陣sao動。

    如他所料想的，因為再過去的昀州，不存有親璃或親寧的勢力，而是四大家之中，屬于軍事世家的寂府的勢力范圍了。

    要動手也會選在這里吧。

    璃蒴發現自己的心好平靜，平靜到自己都覺得可怕。

    馬被驚擾的嘶鳴聲，外頭刀劍金屬摩擦碰撞的聲響，人們的激烈交戰聲……一切的一切彷彿都放緩了速度，璃蒴只是幽幽眨了眨眼。

    陡然，一聲利響。

    隨之而來的，是胸口一陣要人窒息的劇烈疼痛。

    然后他視線所及的地方都給染上了腥紅。

    璃蒴只是不可自拔地入迷觀望，這血紅色的世界。

    而那個他最深愛的人終究是沒有來。

    都如他所計畫的，一切正完美地演出。

    跌跌撞撞，如行尸走rou般，璃蒴離開了馬車，趁著一片混亂，沒人發現他，他只是茫然地走著，獨身一人。

    寧風會發現嗎？為何自己會特地把地點選在離昀州最近的芷州。

    寧風還記得嗎？他們曾說過要一起去昀州游玩的。

    眼前有一片竹林，他下意識地往那個沒有人會注意到他的地方走去。

    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他。

    他真的好累了，活了二十個年頭……這短暫的二十年，竟只有最后的三年是幸福的。

    或許他該要知足了嗎？

    或許吧……人總是不能太貪心的……

    只是想到天大地大，竟再沒有他容身之處，璃蒴的視線就不住一片模糊。

    突然好想再吃一支里面包梨子的糖葫蘆。

    然而璃蒴只覺意識逐漸朦朧，周圍的景色也轉為昏黑。

    倒地前的那一瞬，一句話閃過了璃蒴的腦海。

    ——在這世上，人的信任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他笑得凄美，終于，跌入了無盡的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