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中,有這樣一道原理。 量變與質變的聯系 先有量變,后有質變。一些微小的,不顯著的, 穩定的因素,在日積月累下,逐漸過渡引發質變,程夕越和盛卻感情變化的關鍵節點,發生在一個雷電交加的雨夜。 大約是凌晨三點,原本寧靜的公寓被駭人的驚雷聲打破,肆虐的狂風像無數頭發狂的野獸不停撞擊禁閉的玻璃窗,恐怖如斯。 程夕越蜷縮在被子里瑟瑟發抖,她害怕到不敢伸出手去開墻上的燈。 無助地躲在黑暗里,她發不出一絲聲響,額角滲出涔涔冷汗,厚棉被徹底失去了保溫的作用,程夕越渾身上下冰涼刺骨,像是從海水里撈出來一樣。 又是一道閃電刮過,不帶痕跡地劈開層層云霧,手臂上的疤痕開始隱隱作痛,密密麻麻的針刺感侵蝕著她的神經,刻在骨子里的幼年回憶紛至沓來,往事歷歷在目。 程夕越堵著雙耳,試圖屏蔽外界的刺激,心里反復地默念。 “你要勇敢,不要怕,都過去了?!?/br> “不要怕,不要怕?!?/br> 念著念著,豆大的眼淚就掉下來了,砸到床單上,衣服上,她哭很壓抑,很沉重,每當遇到類似的雨天,她都會躲進jiejie的懷里,可是現在不能了,她的jiejie不在身邊。 如迷途的羔羊,一回頭,就徹底找不到家了。 眼前明明是青山綠水,花團錦簇 ,可程夕越只看見了成片成片的黑白色。 溫暖的熱源不斷靠近,有人牽住了她的手。 頃刻間,柳暗花明。 希望永遠是明亮的,可以是微弱的燭火,可以是璀璨的焰火。 盛卻抱住她的那一瞬間,她知道, 彼岸有光。 盛卻的睡眠很淺,一丁點兒動靜就能把他吵醒,更何況外面電閃雷鳴的,房間隔音再好也遭不住。 起床草草地裹了件外套,整理了一下白天上課的筆記以及未完成的畫稿,然后打開書桌上的臺燈開始寫題。 越寫越不靜心,說不上來的煩悶 ,有點燥。 他朝門口看過去,眼神像失了焦。 異樣的恐慌感油然而生,脈搏紊亂,心跳加速,這是個不好的預兆。 程夕越就睡在對面,不知道有沒有被雷暴驚醒,她會害怕嗎? 思及此,還有什么可等的呢,他走過去。 輕敲三下,沒人應,難道是睡熟了? 他不放心,直接推門而入。 萬分慶幸,自己進來了,不然他會后悔一輩子。 程夕越就縮在床角落,被子蒙過頭,盛卻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她躲在里面哭。 即便慌亂,也還是要輕手輕腳,程夕越現在正是敏感的時候,一點都不能嚇到她。 他蹲在床邊,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一角,果不其然,上面被她哭濕了。 盛卻心疼壞了,想立刻把她擁進懷里,他一動作,她的手就抓緊被子不放,像只沒有攻擊力的小刺猬。 他勾住她的小指,哄著她,“沒關系的,不怕,讓我看看你?!?/br>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溫度,程夕越的意識一下子回籠了,她做了段光怪陸離的噩夢,陷入困境,無法自拔,無法逃脫。 她又夢見了小時候。 某天放學,她背著粉色的小書包蹦蹦跳跳地走在馬路上,路過的人都夸她長得好可愛,好漂亮,她超級開心,笑嘻嘻地和他們打招呼。 她仰頭望著比她高好幾個腦袋的保姆阿姨,問,“小阿姨,我真的很漂亮嘛?” “當然了,兮兮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小公主?!?/br> “那世界上最美麗的小公主可以吃草莓蛋糕嗎?” 阿姨樂不可支道,“兮兮是餓了嗎?那我們快點走,回家就能吃了?!?/br> 她一聽就不樂意了,搖著她的袖子撒嬌,“拜托拜托了,我真的好想吃,小阿姨求求你啦?!?/br> 誰能拒絕小朋友的撒嬌啊,還是那么軟萌的小朋友。 “那你在原地乖乖等我,我馬上回來?!?/br> 小小的程夕越坐在花壇邊,一邊等一邊數地上爬來爬去的螞蟻,等了好久好久,卻等來了另一個人。 她好像是認識她的,親切地喚她。 她朝她說了幾句話,緊接著程夕越就跟她走了。 黑色的轎車上,那個女人唱安眠歌哄她入睡,醒來時,發現自己被關在一間籠子里。 室內潮濕又陰涼,似乎要將整個房間與陽光隔絕,四周什么也沒有,夜風直往里吹,帶著一股濕冷的水汽。 程夕越拼命地拍打鎖鏈,竭盡所有的力氣嚎啕大哭,她絕望地站在籠子里,嗓子都快哭干哭啞,純白色的裙擺漸漸染成猩紅色,她用手臂去撞,用腳去踢,可惜沒人幫她。 未曾見光的那幾日,她以為自己會死掉。 可能上天就是在和她開玩笑吧,她最后還是逃出來了。 當天也是雷雨天,許安撿到了她,她發了一場極其嚴重的燒,躺在醫院三天三夜。 至此以后,她就說不了話了。 程夕越你別再自欺欺人了,這根本就不是夢,這是真實發生過的,那些疤痕就是遺留的最好證據。 她崩潰般鉆到盛卻懷里,和他十指緊扣,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感知自己是活著的,自己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