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分手1 新修版
關于聶暘的身家底子,楊安喬想了一晚是有點看法的。聶暘還是個仰賴家里的大學生,雖然家世不錯但沒甚么驕縱貴氣,還有個親和有學術的老爸,唯獨老媽兼她的偶像可能比較棘手,不過粉絲討好偶像是應當的,女朋友討好男朋友的媽也是應當的,那么綜合起來,也許她在李蘊庭方面要多費點心思。 不過甚么樣的心思,她也沒甚么具體想法。自古以來所有關于婆媳戰爭的戲劇,都有一個宗旨,婆婆如果討厭你,媳婦做甚么也沒用。不管她是誰,頂了聶暘女友的原罪,就可能讓李蘊庭看不順眼。三十歲的楊安喬若遇到這種情況,泰半是放水流,但二十出頭的楊安喬,仍是戰戰兢兢想著要怎么跟李蘊庭把關係弄緩和點。 也許聶暘并不需要她這么傷神,但她認為自己要盡點努力。 哪想到回家跟汪郁琦轉述了這件事,她就說:「這劇情真是太熟悉了,是不是?一定是有甚么話想跟你講啊,我用我的毛都想得出來?!?/br> 她睨了她一眼:「你的毛那么了不起,還可以當編劇???」 「我跟你賭,按照我看過那么多八點檔,一定會有甚么驚人之語。喔,鐵定說你達不到她選媳婦的標準,砸你錢叫你離開聶暘。記得,錢一定要收,我們拿去大吃大喝一頓。這才是新時代潮流的劇本?!?/br> 楊安喬不敢茍同:「不對,這劇本會被當掉......」 結果隔日,因著聶暘和汪郁琦的警告,她緊張之馀忐忑又不安,在國家藝術廳前望見李蘊庭那儀態萬千的身姿時,頓時有點怯步。 她一直憧憬的、在她心中幾乎是完美無瑕的女人,在昨晚有了破洞,她是怕自己太過接近,破洞會形成黑洞,吞噬掉自己曾有的景仰。 那一定非常令人沮喪。 為了不讓李蘊庭等太久,她小跑步走向她,手腳規矩地點頭問好:「對不起,我來晚了,有讓李導演等很久嗎?」 李蘊庭不甚在意地搖了搖頭,甚至漾了個頗親善的笑意:「不會,我們進去吧?!?/br> 今天國家藝術廳里展出的是臺灣本土畫家的畫展,主題是臺灣高山與鄉村間的景色,對于楊安喬這美術白癡來說,她只能看得出畫很好,超好,非常好,這三種差別。 但李蘊庭自入內后每幅畫都駐足一會兒才離開,幾乎每個光影線條,她都看得鉅細靡遺,偶爾轉頭跟她說:「這色彩我覺得稍嫌淡了點,綠色和白色重疊處,需要再多下幾筆?!?/br> 當然,她只能微笑點頭稱是。 李蘊庭沒像昨天一樣為難她,看完一輪,畫展的主人出現了,是臺灣畫壇舉足輕重的風景畫畫家,田綿姿。 她和李蘊庭一見面兩人稍微打了招呼,又走過一輪她下筆的那幾幅畫,李蘊庭當場買了兩幅,價格不斐,但也非天價。 「蘊庭啊,你身后的女孩是誰?」田綿姿側首朝著李蘊庭講悄悄話。 「我兒子的女朋友,他們同學校?!?/br> 「聶暘還聶晟???上次我遇到聶暘,問他要不要來拜我這個師傅學畫,他竟然說他畫畫不行,可我記得他小時候拿著畫筆到處亂跑,畫得你們整面墻的事。不是還畫了幾幅畫給學校參賽嗎?」 李蘊庭輕笑,「你說的好像是他國中那時吧,他也從那時就不太接觸畫畫了。聶暘那小子在這方面沒甚么天分,他爸爸雖然畫得不錯,但父子倆跟你比差遠了?!?/br> 「哎呀,那太可惜了,也好,就讓他專心學音樂吧。說到這個,聶暘還留在國內念書啊,學音樂的還是要去國外過過洋水才有好成就啊,他不是也答應過你嗎?」 「是啊,說到這個......」李蘊庭語氣倏地一沉,「這事我會再跟他討論,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了?!拐Z末嘆了口氣。 兩人再碎語幾句就散了,跟在后頭轉了一小時的楊安喬陪她走到議會廳附設的咖啡廳稍作休息,兩人都點了杯咖啡。李蘊庭似乎在思考些甚么事,寥寥幾句。楊安喬也自得其樂,一面偷瞄偶像一面攪著手里的卡布奇諾。 這么近看就特別明顯,和螢幕里的她比起來多了幾條皺紋,眼角稍微下垂,不過完全不減知名女星的風范,氣勢懾人。 「楊小姐似乎不太喜歡畫?!估钐N庭微笑說道。 楊安喬點了點頭,爽快坦白:「我從小美術雖然沒吊車尾,但也沒考過高分,拿畫筆和賞畫這件事,可能不在我的細胞內?!?/br> 「田綿姿是我的好友,算從小看聶暘長大的,這次也是來捧個場?!?/br> 「是,雖然我看不懂,但我很喜歡田老師的那幅『旭日』?!?/br> 「為什么?」 「因為,」楊安喬眨了眨眼:「『旭日』畫的景跟我登山時看的日出一模一樣,層層云霧繚繞,太陽光隱約透出來,美不勝收。老師是不是拍完照看景描繪的?在心里的記憶怎么可能那么真實而靈動?」 李蘊庭聞言先是皺眉,而后輕笑?!改憧吹妙H認真啊,我還以為你都在發呆呢?!?/br> 楊安喬臉色正經?!肝业拇_發呆了一會兒,因為我還是看不懂綠色和白色是不是要再多幾筆,可能要回去請教一下美術系同學?!?/br> 李蘊庭撫額,仍是噙笑看著她,「聽說你是戲劇系的?」問完才想起甚么似的?!笇α?,昨天許思捷說你在他的劇團工作,實習?」 「恩,去了三個月?!?/br> 「許思捷這個人很有才華,不光是劇團,自己製作的電視劇評價都很好。你跟著他好好學,會有很大的收穫?!?/br> 「那是一定,我是崇仰許老師才進『發響』的?!顾π叩匚⒌皖^?!咐顚а?,我有幾句話很不好意思說。就是我從小崇拜兩個人,一個是許思捷老師,一個是李導演你。這幾天可以跟你這樣聊天是我做夢都沒想過的事,也許你覺得我沒甚么長進,但你的電影影響了很多女性,包括我。至于聶暘,他是前幾天才跟我說他是你兒子,雖然我很驚訝,但我們是很有誠意的交往,你不用擔心我.....呃......帶壞他......」究竟誰帶壞誰?她真是太犧牲了! 李蘊庭沉默了下?!改氵@話想了多久?」 「......一個晚上?!棺蛲肀活A告可能會被挑撥她和聶暘的感情后,她整夜都在擬草稿,想著要如何說的漂亮又婉轉。 到頭來,還是這樣沒頭沒尾,連點說服力都沒有。 她口氣淡淡,不顯慍怒?!改阏f這話就不怕我聽了生氣?聶暘是怎么提我的?」 兒控?這應該不能說?!杆f你從小對他付諸了很多期望,所以標準會比較高點?!?/br> 「包括對他的女朋友?」 楊安喬咬了咬牙?!高@我不曉得,不過從你昨天帶葉小姐回家的舉動,可能我還達不到你的標準......」明知這句話要守在心里,她還是衝動地說出來了,證明她不是不介意昨晚李蘊庭帶點示威的惡意行為。 楊安喬,你怎么這么沉不住氣?!她忍不住對自己碎碎念。 李蘊庭的興味被帶起來了,「楊小姐,我實話跟你講,聶暘的女朋友你是第一個被他帶回家的,原本想應該不是個了不起的女孩子,剛好湘緹打了個電話,我就存心想看你會有甚么反應。沒想到反應挺逗的,難怪聶暘對你那么著迷?!?/br> 這是稱讚還是損她?楊安喬還琢磨著,李蘊庭又說:「聶暘從小到大算聽話,我說甚么他就做甚么,沒想到不知不覺也長成可以交女友的年紀了。既然都出來這么久了,那我索性坦白,聶暘之前答應我,國內念完書就要出國,你也知道念音樂的留在臺灣是沒甚么出息的。本來想他大二或大三就可以轉出去,可是這陣子提到這件事,他就完全不理人了,我想你應該比我清楚為什么。我也只是希望你勸勸他,如果他真的愿意出國,甚至想帶著你,你的方面我們也愿意負責?!?/br> 負責是甚么意思?楊安喬手抖了一下,咖啡濺了出來,她木然拿起紙巾擦拭。 「聶暘他.....沒跟我提過這件事?!?/br> 還真的拿錢砸她啊,卻不是叫她離開,是要她留下來陪伴...... 她昨晚那番應對之詞頓時粉碎于無形,只剩措手不及的慌張。要怎么辦......? 以為應該是咄咄逼人的命令,卻是柔情似水的母愛,周到萬分,甚至不吝恩惠,包括她這個只見過一面的女朋友?聶家可真闊氣! 「完全都沒提過?」李蘊庭提高了點聲調,喃唸:「看來他是完全不想理這件事了?!?/br> 她無奈至極。 而突然其來的消息亂了楊安喬的心神,她耐不住坐在那跟李蘊庭周旋,找了個藉口離去。 當晚聶暘接她去用餐,她頻頻走神,他察覺出不對勁,草草吃完飯把她塞入車內。 楊安喬一路上異常安靜,聶暘把車開往河堤停下,沉聲問著:「你怎么了?一整天都心不在焉?!挂唤z了然于心?!甘俏覌尭阏f了甚么?」 她回頭擠了個苦笑,問道:「聶暘,你唸音樂之后該怎么辦?當小提琴家嗎?」 「我還沒想過呢,也許開個音樂教室教人拉琴吧,或是街頭賣藝?!?/br> 「恩,聽起來不錯?!?/br> 她明顯的言不由衷,聶暘扳過她的臉頰,與他對視。 「神色懨懨,眉梢帶愁,我媽講了些甚么讓你心不在焉?叫你離開我?」靈光一現,突然抓到關鍵的兩個字...... 「別想太多,最近太累了?!顾袼计>氲乜吭谒缟?,特意掩去眸里的異樣。 他深幽墨黑的眼里閃過一些冷冽,瞬間消散無形??催@情形是不想說了? 不想說有很多方法誘她說,但他覺得這要緩辦,免得弄巧成拙,扯出太多他還不想讓她知道的事──全都建立在可能會離開他的要因上。 這些要因當然是殺無赦,埋到深坑不見底??! 「我早就跟你說不要忙那么多事,等公演完我帶你去散散心,還有兩個月,忍耐點?」順著她的話說,在她發上落下一吻,瞳眸凝著深沉光暈,尋思要不要回去探探母親口風。 但還是先靜觀其變吧。 楊安喬很想問出始末,卻在他的溫柔下開不了口。 這件事很簡單,聶暘極有可能是為了她暫緩去國外的事,那么回頭說來,癥結點在她身上,難怪李蘊庭會找她下手。 她閉了閉眸,嘆了口氣。 從那天后她去劇團屢犯小錯,被季博淵罵了好幾頓;上課時若有所思,教授常常點她起來回答;晚上回家就待在床上發呆,連汪郁琦都看不下去,問了她好幾次怎么了? 怎么了?她自己也不曉得。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問題,聶暘都不在意,她也可以當作不知情,可心里有了疙瘩,堵得她難受。 一個好好的機會擺在他面前,他轉眼就扔了,他媽眼巴巴拿著籌碼問她要不要收,只希望可以成全母親一心為兒子著想的情意,而且她曉得那其實是一條正確的路。 她擔得下這個責任嗎?她知道她在莫名糾結,卻走不出那條死胡同。 那天下課時她隨手拿了英文研習社的傳單參考,被聶暘看到,聶暘奪走那單子不解地皺眉,問她拿這個干嗎? 當然是把英文學好,有機會跟他一同出國,就派得上用場啊。 這一句話她沒有說出口,隨意搪塞他,聶暘屢追問不出原因,又擔心她真的考慮游走兩個社團,把她所剩無幾的時間全弄沒了,氣到捶了一下水泥墻,連背包都掉了。 他們爭執的地方在校門外一個隱密的角落,楊安喬默默撿起他的背包,說:「今天我搭公車回家?!拱寻剿掷?,趁他來不及抓人就先跑。 逃走時風吹得她眼眶酸澀,嘴里發苦。 她刻意繞路去另外一頭等公車,因為曉得聶暘一定會追來,這次他不問出原因不罷休的。聶暘找不到人,果然打電話過來,公車慢慢駛進公車亭,聲音吵雜得她聽不清他的話。 「我聽不到你說甚么,晚點再說?!?/br> 她想切斷電話,聶暘吼了聲:「楊安喬,你敢掛試試看!」 楊安喬被吼得耳膜都快炸了,心想自己真是太優柔寡斷,把事情弄得很糟。她沒掛掉電話,走上公車入座,聶暘暴躁不安的聲音還在耳邊回盪:「你到底是在干甚么?等一下我去你家說清楚......」 「聶暘?!顾潇o開口,望向公車外熙來攘往的車潮?!改翘炷銒尭艺f些事.....」 他等在線上,已猜出大概。 俊朗容顏瞬間沉鬱,激憤的血氣加溫著。 李蘊庭會講些甚么,當年十九歲的聶暘只能隱約猜出幾個方向,但都沒甚么好事。若非對楊安喬百般挑剔讓她無所適從,進而放棄;就是提她一直想撮和的葉湘緹,來讓她打退堂鼓。但這兩點,他從來沒煩惱過,因為他知道他親親女友不至于被這種小手段給影響,倒是她非常在乎他的言行舉止,尤其是隱瞞。 可他隱瞞她的事情可多了,要真一件件鉅細靡遺檢視,可能還沒個頭緒,因為他不重視的不代表母親不重視,女友不重視。 之前楊安喬問過他交過幾個女友,他自己從五個減了兩個,還沒講最短的不超過一個月;問他為什么要分手,他把太笨、太愛哭、太無趣幾個字都隱密不談,敷衍了事。她也只是噙了個意味深長的笑,之后連問都懶得問了。 上次吵架時聊起的,讀三類卻念音樂,他雖回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實際上卻是有心計畫為之。從準備到考試選教授選學校,都下了番苦工,但他如此隱瞞,是因當下直覺他隨口應付母親的協議,一旦曝光不曉得會讓她做何感想。 被她知道,自己殫心竭慮往那個方向走,以她的聰慧沒多久就能理出個脈絡。事情總是會揭露的,時間上的問題而已,能拖延便拖延。 然而他現在的確處于被動,只能見招拆招。封住母親的嘴是不可能,阻止兩人見面更是異想天開。除非她們真的是處得太不好了,偏巧他親親女友是母親的小粉絲啊...... 說到小粉絲又是另個問題了,一般女孩子得知自己男友是偶像的兒子,多半是會喜不自勝,可他親親女友不是那種女孩,第一反應是麻煩,緊接著憂喜交加。這點在他與她交往前密切的餐敘中嗅得出端倪。 她曾說過:「偶像呢,還是不要太靠近,以免壞了自己心中的形象。不過要是真有機會接近,其實也很不賴啦,可以要要簽名回家供奉......」如此隨心所至的一句胡話,他沒忘。 前一句是真心,后一句是玩笑話。 若她早知情李蘊庭和他之間的關係,怕是先把距離拉開一點再說,這種情況可不太好。所謂謀定而后動,他每次追女孩子時總用了不少心思,唯獨她看來最好捉摸,不欲拒還迎、不任性驕縱,那點通透世情的聰慧卻讓他琢磨很長時日。 因此所有人都看得出母親那點極易看透的小把戲,挑撥或是警告都有可能。但他沒有把握的是,她聽到了甚么,能讓她有所動搖? 直到那兩個字。 音樂,等同于出國留學,分開! 真是一團亂麻,母親果然還是最在乎他的前程! 「你媽跟我說,你之前打算出國念書,叫我勸你去,我回絕她了。但是這幾天我都在想,也許你應該去,至少對你的未來比較有幫助?!?/br> 聶暘心中低咒了聲,試圖放柔聲音:「喬喬,你不要聽我媽的,她.....」 「我曉得你媽沒有惡意,也知道你在乎我。不過這種事我竟然從她嘴里才知道,你果然還是覺得心虛所以瞞我。聶暘,之前你是真的想出國吧?原本想大二還是大三出去?」不是完全的不要緊,而是為了她割捨,哪個學音樂的不想去國外進修?她怎么可能想不通透? 一針見血。聶暘哽了喉頭。 「既然這樣,我們來討論一下我們的未來,你去我等你,或趁我們感情還不深的時候直接......」她深吸口氣: 「分手?!?/br> 聶暘火氣沖沖,出口成臟:「媽的!楊安喬你腦袋里在想甚么???」就算她摸清了他的心思,何至于鬧這么大的脾氣?!他現在沒打算出去??! 聶暘低估了這次母親引起的風波,竟能如此嚴重。難得的慌亂。 初次見他失了風范,楊安喬第一個念頭是聶暘也會罵臟話啊,覺得好笑,又傷心,仰頭看向公車車頂。 這姿勢可以忍住眼淚,維持住她的驕傲。 幾天思量下來,竟是只能說出這樣的話。 「那時你招惹我的時候,怎么沒考慮過這種情況呢?」是不曉得會放這么深的感情,還是根本忘了這回事? 淚花終究隨著眨眼落下,她切斷電話的通訊。 ------------------------------------------------------------------- 雖然我覺得我寫的夠明白了,還是要標一下重點。 太笨、太愛哭、太無趣的相反,就是咱們家聶暘喜歡的類型,不過喜歡上了等同自討苦吃xd。 祝他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