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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野有蔓草在線閱讀 - 第九十九章:不管

第九十九章:不管

    堂上下不意變數陡生,全愣住了,府尹便召那中年人上前問其來歷。

    那中年人稟道:“小人京城人氏,姓應,名光,家住城南董家巷?!?/br>
    “你說這伍乞兒是你大侄子?”

    “是,他是草民大哥的兒子,叫應好時?!?/br>
    “他自稱吳安,定州人氏?!?/br>
    “草民的侄子腦袋從小這樣……”應光伸指在太陽xue旁打圈兒,“偶爾跟一般人沒兩樣,可瘋傻的時候更多?!?/br>
    伍乞兒眼珠一轉,緊接著極力甩開衙役,要撲向應光。

    幾個衙役將壓他倒地上,他口吐白沫大喊:“我不瘋,你才瘋?!闭f話間變了腔,原本吐字饃糊,近似南人腔調,這會子口音爽脆,儼然道地京腔。

    應光拍手道:“得,真是我侄子,最聽不得說他瘋,一聽說,便氣瘋了。還有,定州人氏說官話,口音哪能這等字正腔圓?”

    府尹問道:“他既是你侄子,何以獨居東王廟,病骨支離卻無親人照管?”

    應光嘆道:“前幾年我這大侄子瘋病發作跑了,親友到處找他不著,怎知在衙門碰上了?!?/br>
    堂下聽審百姓竊竊私語,“這人究竟是誰?吳安?伍乞兒?應好時?”

    府尹道:“應光,你看仔細,堂上此人真個是你侄子?你敢具保?”

    應光端詳伍乞兒半晌,拍胸脯道:“稟大人,草民敢具保?!?/br>
    府尹無奈,手指應光問向伍乞兒:“你可認得這人?”

    伍乞兒哪里認得應光,可收監在即,就不病死牢里,還有死罪等在后頭,他雙眼發直盯住應光許久,忽然痛哭:“叔叔?是叔叔?”

    應光道:“哎喲,你總算記起我,既然如此,你也該記得自己是誰?!?/br>
    “我是應好時?!蔽槠騼簡鑶杩薜溃骸拔乙詾樽约菏菂前?,原來不是?!?/br>
    府尹問道:“你確實是應好時?”

    伍乞兒哭道:“我是,我是?!?/br>
    伍大娘在旁忙道:“大人,我原說這人不是我孩子,如今有人見證,您可不能再冤枉無辜了?!?/br>
    府尹沉吟片刻,道:“伍乞兒身分復雜,一時半會兒問不清?!彼聪驊?,“你既然敢擔保侄子身分,寫上文書,著你帶他回家監管,日后再審?!?/br>
    伍乞兒巴不得一聲兒,那應光卻道:“大人,我這侄子放不得,他幾年前瘋病發作,殺了兩人?!?/br>
    伍家母子全傻了,兩人原當應光糊涂,樂得順水推舟冒名頂替應好時、逃脫死罪,哪承望剛出虎口,又入狼xue。

    “我不是……”伍乞兒欲待改口,猛地警覺此話一出,適才一番做作便明擺著是裝瘋賣傻,更加重自己是伍乞兒、假冒他人避罪的嫌疑。

    他那里騎虎難下,府尹已著人調來應好時相干卷宗。稍加翻閱過后,他向伍乞兒道:“假如你是應好時,亦是死罪?!?/br>
    伍大娘滿嘴發苦,兜兜轉轉,兒子依舊死路一條。所不同者,她的兒子招認真實身分,趙野便有活路。

    尋思至此,她瞥向趙野。

    獄中難得梳洗,這后生待在牢里多時,胡子拉碴,囚衣黃舊難聞。然而他年輕力壯,盡管蹲了好些日子的大牢,人跪在地上筆挺筆挺,一股精神頭兒。堂下他的媳婦與拜把兄弟等著,三人看到彼此,眼睛便是亮的。

    伍大娘胸口劇痛,她的孩子吃盡苦頭,這就要死了,沒一兒半女送終,只得自己一個孤老婆子,白發人送黑發人……

    她脫口而出:“大人,這人真不是我兒子,他是應好時?!?/br>
    伍乞兒見母親面帶憤妒,思忖半晌,跟著喊道:“我是應好時,不是伍乞兒?!?/br>
    只要他不認是伍乞兒,就有機會拖趙野一塊兒死。

    府尹便道:“嫌犯應好時業已親口招認,即刻將他收監,擇日凌遲處死?!?/br>
    伍乞兒讓衙役由堂上拖走幾步,終于回過味兒,嘴巴牙關打顫,放出慘叫。

    “大人,大人……我才殺了兩人……怎么就……就受活剮?”

    府尹厲聲道:“你當年殺死的不是別人,是你父母。大夏律法,弒親者凌遲處死?!?/br>
    伍乞兒腿軟,伍大娘咕咚一聲,由跪撲倒地上。

    凌遲處死……凌遲處死……一塊塊割下身上皮rou一塊塊……

    “我是伍乞兒,我是伍乞兒?!?/br>
    “他是伍乞兒,是我孩兒?!蔽榧夷缸硬患s而同喊道。

    府尹將驚堂木重重一拍,“胡鬧,應好時,你一下自稱吳安,一下自稱應好時,這會兒又成了伍乞兒,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這回是真?!?/br>
    府尹冷笑,“你當本官好蒙騙?定是你畏懼凌遲刑罰,便冒充伍乞兒,好死個痛快?!?/br>
    “不,大人,草民真是伍乞兒,”伍乞兒連磕幾響頭,扭頭喊伍大娘:“娘,告訴大人,我是伍乞兒?!?/br>
    伍大娘淚眼婆娑,由兒子望向堂上府尹,“大人,他真是民婦兒子?!?/br>
    府尹道:“常氏,你思量清楚。一旦你承認這廝是伍乞兒,便不能指控趙野殺人,還要吃上誣告罪?!?/br>
    “他是民婦兒子?!蔽榇竽镞煅实?。

    府尹沉默,似是不信,伍大娘因說道:“民婦孩子右臀有兩塊血色胎記,一大一小,一個圓形,一個腰子形?!?/br>
    府尹便吩咐衙役卸下伍乞兒褲子檢驗,果真如此。

    “常氏,你為何誣告趙野殺人?”府尹問道。

    “民婦并不想,”伍大娘哭訴:“有人——兩個人,一個叫蔡重,一個叫杜英生——他們逼我告趙野,不然就舉發我孩子還活著??蓱z我的孩子,一個孤鬼在外飄蕩這些年,生了大病回來投奔母親,讓那倆殺千刀的撞破……孩子病了跑不掉,我不依他們擺布,又能如何?”

    她說著,領悟一事,回身瞪向堂下的韓一和原婉然,哭道:“你們既查出我家乞兒還活著,為何不找我商量?只消們你好好安置乞兒,我一定承認誣告,這么著,大家便都無事了,做什么非害死我家乞兒?”

    韓一護在原婉然身前,擋住伍大娘的怨恨目光,“伍乞兒有罪,本該受刑?!?/br>
    伍大娘哭道:“他捅傷你算他理虧,可你活了下來,為什么不能大量些,放他一馬?逼死我們孤兒寡母,你開心了?”

    原婉然由韓一身后轉出,與他并肩。

    她輕聲道:“大娘,您說的法子我們不是沒想到,可是不能做。這么做,且不說對我大當家,對那位教您孩子逼死的姑娘,還有她父母,太不公道?!?/br>
    “那……乞兒當時還小,知道什么事?誰曉得……誰曉得事情要鬧到不能收拾?”伍大娘怨憤迅速消退,每說一字,腦袋與聲音便往下探低。

    趙野在旁問道:“當初你們夫妻為何說伍乞兒死了,向我要燒埋銀子,可是掩人耳目?”

    伍大娘過了許久,方道:“是,乞兒被定死罪,衙役來拿人,見不著尸首不信他死了,三天兩頭上門。我們跟你鬧事要錢,好打發他們,乞兒也才有盤纏到外地避風頭?!?/br>
    師爺記下供詞,待伍家母子畫押,府尹宣判趙野無罪,辦過文書后便即開釋,將伍家母子打入大牢。說完,他撕毀與應好時相干的卷宗。

    伍家母子驚異,堂下亦嘩然。

    府尹道:“世間并無應光、應好時這兩號人物,亦無弒親案。本官料中你母子倆不會輕易認帳,故設此局。如今你倆親口招認,有胎記為證,再賴不掉?!?/br>
    聽審眾人會過意,不約而同叫好,夸府尹神機妙算,算無遺策。

    府尹退堂離去,刑名師爺翟師爺尾隨在后,臨走前往堂下望來,韓一朝他微微頜首致意。

    應好時這則假人圈套其實出自韓一。

    盡管韓一等人搜集了憑據證明伍乞兒活著,但伍乞兒不自承身份,要在升堂當日便救出趙野,這事終究沒十成十把握。

    韓一便找上翟師爺獻計,向他陳以利害。

    府尹在朝野教人數落行事武斷,師爺既然一片忠心向主,與其與人逐一爭辯,不妨借由判案反駁。百姓見識府尹審案考慮周密,案情柳案花明,必然津津樂道,一傳十,十傳百,有助壓下不利的風評。

    翟師爺頗以為然,便按韓一建議,向府尹含糊吐露計策敲邊鼓,引導府尹想到以假人騙真人的路數,并且以為此乃自家或自家人的主意,自然樂意施行。

    原婉然與韓一立在通往牢獄的角門外,等了一刻茶工夫,始終不見趙野人影。

    她便來回走,當角門無人進出,她便走近門邊張望,人來時再走回原處。到了第十一次她走回韓一身邊,轉過頭,趙野終于出現在角門口。

    霎時世間只剩趙野這么一個人,原婉然萬念俱拋在腦后,只管拔腿向他奔去。

    “相公,相公?!彼牭阶约河挚抻中?,連聲喊道。

    “婉婉?!壁w野一把將妻子攬進懷里。

    原婉然抱住他哭一陣,笑一陣,一股不甚干凈的氣味直沖進口鼻。

    原來趙野所著衣物乃是入監當日所穿,寄在牢里許久,染了潮氣以及當地各種氣味,趙野本人亦不遑多讓,多日未沐浴,身上免不了汗酸油垢味。

    盡管如此,原婉然緊抱住丈夫,將那溫熱精壯的身軀實實在在抱個滿懷。這觸感告訴她,趙野與自己再不必隔著牢欄相對,他就依貼著自己,要跟自己回家了。

    過了不知多久,夫妻團聚的激動漸漸緩和,原婉然聽到旁人嘻笑。她由趙野懷里抬頭四望,兩人周圍站了十來人指點側目。

    “如今年輕人真不怕rou麻?!?/br>
    “人夫婿剛從牢里出來,小別勝新婚?!?/br>
    原婉然頭紅臉紅,呆在當場。

    趙野情知他的小妻子怕羞,便松開她,不意才稍動,她驚醒似一震,緊接著一頭鉆進他懷里,重新抱住。

    “婉婉?”

    “不管?!币痪鋴烧Z由深埋在他懷里的她悶悶傳來。

    短短兩字聲音柔軟,卻很見倔強,不管不顧到了孩子氣的地步。于此同時,她環抱他的力道有增無減,像是不止這一刻,這輩子都不打算松脫。

    那一刻,趙野自覺是稀世珍寶。他忍不住微笑,回抱原婉然,低頭重重吻在她發間。

    “好,我們不管?!彼Φ?,口鼻輕柔蹭著她的腦袋。便在這時,他瞥見韓一立在附近,默默看著他們兩人。

    “大哥……”他低喊,心底不大自在,圈住原婉然的雙臂卻無論如何不能松開。

    韓一牽起嘴角,不緊不慢步將過去,雙手搭在他與原婉然肩上攬住。

    趙野心緒登時寬展,騰出手抱住韓一。

    原婉然察覺韓一加入,身子微僵——她全心撲在趙野那兒,忘記韓一了。

    她低頭紅臉杵在當地,感覺韓一落在她肩上的手拍了拍,力道輕柔。她緩緩抬頭望向他,那剛毅的臉上依舊溫和。

    她既寬慰,又有些難受,抽出一只抱住趙野的手,撫上他背后。

    介??蜅N挥谘瞄T對面過去一程路,從臨街的二樓雅座望去,正可見原婉然緊依趙野,兩人又與韓一抱作一團。

    “破貨……yin婦……”蔡重兩眼通紅,兩行淚水刷過他痙孿扭曲的臉。

    他的手鳥爪似彎起,使勁摳住窗框,由于施力過度,指甲歪斜破皮,血水沿指節流下。

    杜英生面色灰敗,匆匆下樓離去。

    房里另一扇窗后,趙玦面無表情捧著手爐,指尖就爐身敲了幾下,跟著朝后微偏頭。

    “趙忠?!?/br>
    “是?!壁w忠上前一步,躬身應道。

    “查韓趙娘子丈夫的底細,尤其姓趙那廝?!?/br>
    趙忠微抬起頭,“主子?”

    “他教我想起一個故人?!壁w玦冷笑,“說不定很有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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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留言分隔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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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這次更新真的爆字數,直到完稿我才發現這章不是本次更新預估進度的三分之一,是二分之一

    2下周不是1月7日到13日這周可能會休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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