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
姜冉的傷斷斷續續養了叁個多月才好。 拆線那天正好是過年,宋微歡天喜地的給她打視頻,炫耀玩自己包的餃子,她故弄咕噥著說要給姜冉看她為了慶祝姜冉順利康復親自種的向日葵。 鏡頭翻轉掃過客廳,宋微爸爸正端著果盤走過來,塞了個砂糖橘在宋微手里,“多補充補充維生素,都瘦了?!?/br> “爸!我明明胖了好幾斤好吧,你什么眼神?一會兒我老板聽到可怎么辦?” 宋爸爸這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啷個曉得你在跟老板打視頻哦,爸爸給你道歉?!?/br> 宋微趕忙轉過鏡頭并起四根手指,“姜老板,我發誓我認真減肥了的!” 她之前跟組的時候順嘴跟姜冉抱怨了句,當助理好累好想體驗一天做女明星的感受。 姜冉還真挺進去了,隔天就塞給她一個女六號的本子,“古偶哈,記得稍微減減肥?!?/br> 她激動的就差沒從凳子上跳下來給姜冉磕一個了,抱著劇本,瘋狂點頭,“減減減!年后一定要你刮目相看?!?/br> 結果年還沒過完,就被老板抓個正著。 姜冉注意力不在這上面,她被宋微父女兩的溫情互動觸動到,心底某個壘砌的高墻有了塌陷的趨勢。 她握著手機,在對方連重復了幾遍的我發誓中回過神來,“那我再信你一次?!?/br> 掛了電話,她翻著航班信息,還真有一趟抵達蘇市的飛機。 權當是命運的慫恿。 姜冉拖著行李推開門才發現,家里沒人。 姜榮和蔣文國都不在家,連外婆也不在。 她望著空蕩蕩的院子,心里一陣發慌,撥出去的電話遲遲沒人接。 摁掉重撥,反復數次,終于在半小時后打通了,可接電話的卻不是姜榮,是蔣文國。 他聲音好像又蒼老了幾分,“冉冉啊?!?/br> 猶如被北風吹散的破爛棉絮,沒什么力氣和生機。 姜冉默了默,“你怎么家里沒有人在?” 電話那端沉默了,緊接著是一陣猛烈的咳嗽聲,聲音似能穿透聽筒,攪得她一顆心七上八下,“你怎么了?” “姜冉?” 回應她的是姜榮,她聽到門把手合上的啪嗒聲,那邊的環境安靜許多,姜榮講話還是一如既往的蠻橫不客氣,“你回家了,怎么不提前說一聲?” 姜冉早就習慣她的大嗓門,略過這句話,直接問:“他怎么了?你們怎么都不在家?” “我們有我們的事,你沒什么事就回你的公寓。反正誰也不待見誰的,湊一塊兒也是瞎鬧心?!?/br> 遠處不知是誰家在放鞭炮,噼里啪啦的,聲波斷斷續續聽的不真切,姜冉手攏這聽筒,心里的不安讓她停不下詢問,“你們在哪?我去找你?!?/br> 姜榮不說話了。 “是不是外婆出什么事了?還是還是他出什么事了?你說話??!” 她語氣越來越急,姜榮自知瞞不過了,沉默地掛斷電話,給姜冉發去中心醫院的地址。 重癥監護室在七樓,入口的叁個電梯遲遲不下來,姜冉轉去走樓梯,剛恢復的傷口在劇烈運動后撕扯著疼。 可她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手術室門口的燈亮到刺眼,空寂的走廊,她和姜榮相對而立,滿腦子都是姜榮那句,“是胃癌,晚期?!?/br> 短短五個字卻扯著她的每一根神經。 “你以為他怎么能提前回來?保外就醫,已經是回天乏術了?!?/br> “我都不想搭理他,看到他那張臉我心里就泛惡心?!?/br> “可是沒辦法,他跪下來求我,求我讓他見你一面?!?/br> “他作惡多端,你的那些話說得一點不過分,就是該死,我一點都不心疼他?!?/br> 姜冉望著亮了近兩小時的紅色提示燈,眼眶酸得生疼,姜榮每一句話都說得咬牙切齒。 可即便如此,母女連心,姜冉還是能聽出她掩藏在狠話下的柔軟,就像當初她拉著姜榮的衣服求她別離開自己,姜榮嘴上說不可能,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們父女兩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可轉過頭,還是東拼西湊跟親戚借錢送她出國讀書避風頭?!拔铱刹皇翘婺愦蛩?,我是替我自己打算。你出國鍍個金,回來好好賺錢給我養老?!?/br> 姜冉握著燙手的卡,其實很想問一句,“那你就不怕我去了就不回來?” 姜榮說累了,靠在墻上,眼神一下下瞥向手術室。她向來挽得利落的長發此刻披散著,燈光下還有些泛油光,姜冉看了她一眼,短短不到一個月,她卻像是憔悴了好幾個光景。 “媽” 許久沒開口,喉嚨像被膠水粘住,姜榮應聲回頭,“干什么?” “你要不要坐下來休息一會兒?” 話音剛落,手術室燈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