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三:惹殘煙
隆冬新雪,一年之尾聲,建元帝新立從民間尋回的九皇子為太子。此舉驚起滿朝文武爭相嘩然,紛紛猜測一向難以捉摸的圣意究竟如何。 只是天子終究是天子,所作所為都無需向任何人通稟。先帝原配,蘭后江氏,聽此圣旨后硬是在大雪紛飛里長跪不起,但建元帝圣裁已決,休容忤逆。江氏大病一場,倒是明面上順從不少,減了幾分平日里囂張跋扈的態勢。 她一改往日輕蔑,對新太子噓寒問暖,似乎是真想做個賢良嫡母,盡顯風度。蕭玖嵐自小長于市井,如何看不出這等身份尊貴的人裝模作樣的假把式,他也慣會裝乖,一口一個‘母后’,禮數備至,教旁人挑不出錯處來。 建元帝撥了許多文臣武將前去專程教導新太子,奈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都說這位民間太子是個十足十的草包,不僅詩書欠缺,謀略也是泛泛之輩。除卻還算孝義之外,幾乎沒有什么摘得出值得夸贊的。 即便如此,建元帝也毫無另立儲君的打算。 倒不如像是,似乎他自后宮中第一個皇子降生以來就遲遲未定儲君之位,為的正是等這一刻。 為了讓這個流落民間的草包太子終有一日能夠接過皇位,加冕為王。 · 從太云山回府途中,經過離外城不遠的一家村驛,許是用來接待行路人的。護送璉月的那名陌生侍衛將車架停,縱身一躍后掀開一角車簾。 “小姐,到了?!?/br> 璉月在馬車上被晃得小憩了一會兒,此刻正是迷糊的時候,一支素荷發簪半掛著要落不落,那侍衛就順手幫她理了一下,穩穩地推回發髻之間。 璉月小聲道了句謝,抓著自己的裙擺,正要跳下來,卻被他當即圈著腰身攬抱了下來。其實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他的溫度轉瞬即逝,可璉月還是不明地升起一股熟悉感。似乎這樣的事情他已然為自己做過無數遍,以至于他都知道應該在自己剛剛張開手的時候就將她抱下車。 璉月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馗?,顧司翡的車架提前出發了半個時辰多,說是朝中出了個小小的變動,他要趕著回去。璉月卻擔心是否因為自己的哭鬧才導致他走得匆忙。但她沒法問,就算問了,顧司翡也不會承認。 她怕的不僅這一件事,于她而言最難以忍受的反倒是以后再也不能像今天這樣出府。 她接過一杯顏色清澈的茶水,側耳細細聽著侍衛與驛館老板娘交談。 他們好像是在說什么“懼難從命”、“南邊兵亂緊急”,其余的那些璉月就聽不懂了。也難怪從來沒有人會刻意回避她什么。 她在這兒歇息了一陣子,老板娘對她尤其感興趣,從一開始就不住地將眼睛往璉月這兒瞟。等他們談話得差不多了,她片刻不停地坐到了璉月身邊,自顧自倒了杯璉月正在喝的玉米須茶水,但沒入口,似乎只是做做樣子。 “顧小姐?” “……嗯?”璉月反應不算快,后知后覺地發現對方似乎是在叫自己。 璉月有聽到那侍衛稱呼老板娘為“十八”,但具體姓什么,她沒聽清。又或許,根本也沒有所謂姓什么這一說。 “真是玉雪可愛的小家伙,難怪十三那家伙看得那么緊。他沒對你太兇吧?” 璉月有些不太懂,“十、三?” “對呀?!崩习迥稂c點頭,瞥了眼抱著佩劍守在驛館門口的冷峻男子,“就是送你來的那位?!?/br> 璉月“喔”了一聲,又老實說道:“可我不認識他?!?/br> 十八笑嘻嘻地:“以后就認識了,多認識認識也沒關系?!?/br> “嗯……好?!敝灰⑿植环磳Φ脑?,“十三、他挺好的?!彪m然是有點兇巴巴,不過璉月覺得沒什么,而且她也認真考慮了一下他說過的,發覺自己真的不太應該隨便將康侍衛給的東西贈與他人,至少,也要讓他知道才行。 這位爽利潑辣的老板娘看璉月實在是喜歡得緊,忙不迭從柜臺后頭翻找出了好幾樣玩意,一股腦地塞給了璉月,把她驚得連連道謝,后者又擺擺手說不用客氣。 “說起來,這些大半都是十三托我買來給你的,別看他一副生人不近的樣子,其實很在乎顧小姐你呢?!?/br> “是、是嗎?”璉月隨手擺弄著一個草枝扎成的蟋蟀,語氣猶豫:“他……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br> 令璉月奇怪的是,十八并不感到驚奇。 “他不一定每次都長這樣,”女人用手指遙指了指十三,“我們也不是靠長相來分辨彼此的?!?/br> “那應該怎么認出來呢?”璉月好奇地問。 “當然是靠感覺了,有時候熟悉的人站到你面前,他都不用說話,哪怕換了副樣子,你也是能認出來的。重要的……”她點點自己心口的位置,“是用這里去感受?!?/br> · 璉月回馬車上時,十八還在依依不舍地與她道別,璉月難得遇到一位不嫌棄她還送她許多東西的女子,也是極為不舍,滿心歡喜地趴在窗上讓十八可以多多給自己寫信,但不要用太難的字眼,否則她就不得不去求助別人,或是像以往一樣,讓康侍衛念給自己聽。 十八自然是笑吟吟地應了,臨別時又拿了個小布包,神神秘秘地遞給璉月。 璉月直到進城了才拆開,里頭是一塊成色極佳的雙環玉璧,通透瑩潤,在手里暖一會兒還會自發散出微熱來。 她對玉器幾乎是一竅不通,怎么也想不到此物會與那名聞天下的純鈞劍上所鑲嵌的,來自于同一塊母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