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命
第九十六章玩命 彥涼終于在隔了一天后的下午又來到了總司令部,他已經提前做好了全部準備,借著來開軍事會議的機會得了半天假,開完會便賴著沒走,在司令部里轉了一圈后,他便來到了軍官宿舍區,等著總參謀長從百忙之中抽身接見。 俊流的待遇升級,換了個大一些的宿舍,這是個帶了私人會客室的套間,警衛兵將他引進了會客室后便出去了。 等警衛兵的腳步聲消失后,他放下隨身帶著的大單肩包,輕輕反鎖了門,拿出包里的小電筒,毫不客氣地在房間里四處搜索,仔仔細細檢查了一下墻壁和天花板的每個死角,和所有家具的底面與背面,就連插座孔都沒放過??×鳟吘故鞘艿娇刂频臓顟B,他要確定這里沒有任何攝像頭和竊聽器的存在。 上一個宿舍,在俊流尚未清醒過來的時候,他也是這樣處理過的。 看來黑市對這個幫他們打下第一場江山的青年十分信任,房間里依然很干凈,沒有任何可疑的物體。 然后他收起電筒,從包里又拿出來一個沉重的大黑色塑料袋,提進了衛生間,藏在盥洗池的下面。 做完這些事后,彥涼打開了門鎖,用房間里的電熱水壺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安心地等俊流回來。 兩人是在傍晚的時候碰頭的,俊流聽說他一早就在會客室里等著,也顧不得吃晚飯就先回去了,他不想把對方晾太久,這無異是在火上澆油。 俊流原本顧慮重重,覺得彥涼一定會為上次撞見齊洛的事情借題發揮,不依不饒地折騰,他便做足了心理準備要去承受對方的爆脾氣,甚至有了賣身才收拾得住的覺悟??梢娏嗣嬷?,彥涼竟然一句話都沒有提起那件事,權當什么都沒發生過似的,直接便跟他談起了接下來的計劃。 俊流滿腹狐疑,覺得這也太不像對方一貫的作風了,但他也犯不上自找苦吃地去特意問起,所以在心里嘀咕了一下之后,便暫時拋到了腦后。 的確,眼目下要解決的問題,才是重中之重。 “僅從外觀上判斷,植在你體內的芯片名叫‘獵狐’,型號不清楚,不過這種追蹤芯片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它必須受到讀取器的激活才能使用。當需要尋找你的時候,讀取器會發出一定頻率的信號,這是一種無線電波,追蹤芯片接收到能量之后便開始工作,它會持續反射信號以顯示你的位置。所以現在,這塊芯片應該還在沉睡狀態,我們即便把它取出來,也不會立刻被發現?!睆鲇袟l不紊地說,“不過它也有棘手的地方。裝在心臟上的追蹤器一般都有防毀機制,很難拆卸,一不小心就會傷到心臟。只有極少數受過專業培訓的軍醫會拆。我嘗試過在黑市找別的醫生幫忙,但都說沒做過,不敢做?!?/br> “所以,還是直接找上次給你做手術的那個醫生比較保險。剛剛我已經去醫院確認過了,今晚九點以后,就是他在值班?!?/br> “他是奉總司令的命令才給我做的手術,怎么可能再幫我取出來?” 彥涼胸有成竹地輕笑了一聲,緊接著便把他的想法說了出來。 俊流聽得臉色發白,表情愁苦地說,“又要來這一套?我玩命還玩成專業戶了嗎?” 彥涼沒有分辯,只是拉過他的右手握住,意味深長地摩挲著他手腕處一線凸起的傷痕,眼睛牢牢盯著他問,“你相不相信我?” “不相信又能怎樣,我還有別的選擇嗎?”俊流抽回了手,頭痛地按了按太陽xue,內心很是斗爭了一番,“算了,老天若要收我的命早就收了,用不著等到今天。之前再兇險都沒事,沒道理這次就栽了?!?/br> 俊流只能這么安慰自己了。其實誰都沒他明白,厄運是不講邏輯不分場合的,狂風巨浪平安經過,卻在陰溝里翻船的大有人在,他繼續豪賭下去,唯一能仰仗的就是不知有多少存量的運氣。 彥涼陪著他待到入夜時分,跟他反復強調了行動的時間點,便利索地離開了。 時針漸漸走過九點,俊流關了燈,因為緊張,他又安靜地在黑暗里坐了下來,想定一定心神,卻發現根本管不住自己大腦的運轉,雜念紛至沓來,把思路擠得密不透風,從此時此刻一直排到了遙遠的過去和未來。 他著了魔般呆坐在這個黑暗的房間里,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一時眼前清晰回放起夏曦園的光景,仿佛自己還是賀澤的王子,做了一場漫長的噩夢,剛在自己的房間里醒來。一時又是自己滿身是血的樣子,躺在愛麗舍莊園花園深處的小屋里茍延殘喘,一時又是墨紀拉的監獄隔間,走廊上的燈光透過鐵柵,在地上投下悚然的黑影,獄警的腳步聲單調地徘徊不絕…… 他心中充滿了對未知的茫然,不知不覺掉進了想象的陷阱中去,好一陣子才突然驚醒,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想得太多,反而沒法行動了!他把所有殘留的幻象趕出腦袋,用一種沖動填充了自己,伸手抓起茶幾上的杯子,狠狠砸在了地上。 走廊上的警衛兵聽到了屋里的異響,快步走到門口,試著喊了兩聲,沒聽到任何回應后,他開始敲門。 敲門聲越來越響,卻一直得不到回答,警衛兵警覺起來,扭了幾下門把手打不開,他便急忙跑去報告了隊長。 等警衛隊長急急忙忙拿了鑰匙把門打開,血氣已經彌漫了整個會客室,他們驚慌地發現總參謀長奄奄一息地癱在沙發上,低垂的手臂正在往下汩汩地滴著鮮血,地上積著一小灘血泊,還有沾血的碎玻璃。 警衛隊長手忙腳亂地跑到衛生間扯了個毛巾把他的手腕扎起來,立刻給醫院的急救科打了個電話。 俊流被抬上擔架直接推進了手術室,一名助手開了大燈,迅速幫他清洗傷口,他用止血帶扎緊了近心端的血管,用雙氧水洗掉凝結的血塊。傷口很深,能見到白色的腕骨,斷裂的肌rou像血盆大口般豁開著,其中夾雜著爛rou的碎緒,這說明兇器不夠鋒利,傷者是下了大力氣反復幾下才割開的,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么要尋死,但他覺得總參謀長當時的意志十分堅定。 很快,值班醫生做好了消毒流程,拱手走了進來,戴上手套準備縫合。 剛剛開始縫合不久,這名助手突然感覺到身體一陣強烈的不適,眼前陣陣發暈,同時腹部絞痛,劇烈得像腸子在被人暴力拉扯一般,他忍耐了一下就不行了,急忙向正在手術的醫生說明情況,申請替換一名助手。 “不用了,你去休息吧,我很快就做完了?!贬t生頭也不抬地就準許了,這只是一個簡單的縫合手術而已,他覺得自己一個人完全能夠搞定。 助手出去之后,他繼續專心地穿針引線,用極為精細的動作,在鮮紅的肌rou層之間,把被割斷的動脈血管接合在一起。 就在他精神高度集中的時候,助手又回來了,徑直走到了他的身邊,拿起一塊紗布為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怎么了?吃錯東西拉肚子了?”他閑問了一句。 沒有回答傳來,卻有一個硬邦邦的東西,緩慢而沉重地頂在了他的腰部。 醫生遲疑著停下手中的動作,側身向手術臺下望去,赫然看到一柄加裝了消音器的黑色手槍,槍口角度朝上緊戳著他。在這么近的距離,子彈足夠射穿他的肝,爆掉心臟。 他驚愕地抬起頭,正對上助手的眼睛,這才發現面前身穿著手術服,正緊盯著他的是一個全然陌生的男子,他的目光從手術帽和口罩之間射出來,凌厲而冷酷。 “你……?”醫生還從來沒在手術臺上被人用槍指著,一時六神無主,手一顫就放開了縫合器。 彥涼動了動槍口,小聲卻兇狠地呵斥到,“拿起來繼續做!別有多余的反應!” 醫生的眼睛不安地轉動了幾下,只好配合地又握住了器具,他盡力鎮定下來,同時偷偷抬眼瞟了一下天花板角落里的攝像頭。 這樣一個小動作沒能逃過彥涼的眼睛,他又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警告,“別打歪主意,在任何人發現這里的異常之前,你就會死?!?/br> 醫生不想拿自己的命來試驗對方,只好被迫繼續著手里的工作,熟悉的程序漸漸緩解了他的緊張和恐懼,他回過神來,終于想起來問出一句,“你是誰?想干什么?” “把他心臟上的追蹤器取出來,給你二十分鐘?!睆龊唵蔚孛?。然后又舉起右手,用手里的紗布替他擦去額頭上的冷汗,稱職扮演著一個助手的樣子。 “干出這種事,真以為你們逃得掉嗎?”醫生恨恨地說著,斜了眼睛看向彥涼,試圖記住他的模樣。 “這個不用你擔心?!睆隼湫σ宦?,“你只用擔心病人的安全,要是他有什么差錯,你第一個陪葬?!?/br> 俊流無知無覺地躺著,巨大的無影燈遮住了他半個身體,使得監視鏡頭背后的人根本看不見正在進行的手術項目。他胸口上快要完全長合的傷口又一次被劃開,跳動的心臟暴露在彥涼的眼前,突突掙扎著像一個血紅色小怪物。彥涼目不轉睛地看著,看著這個驅動俊流血rou之軀的引擎,這個生命力的源頭,想象著這個拳頭大的東西究竟是怎么長的——它肌rou的每一次收縮,血液每一秒的輸出和回流,包括和大腦之間不為人知的互動,這些復雜的生理機制,是怎么合謀起來,決定了一個如此荒謬的事實:他不愛他。 他不愛他。 如果他知道這該死的玩意兒是怎么長的,他現在就有機會將它改造一番,挖去那些說他壞話的部分,留下沒有主見,唯唯諾諾的部分。 或者干脆整個挖出來,留下一個什么都未曾存在的空洞。 就在這場想入非非之中,手術成功了,一枚帶血的芯片被取了出來,扔在手術托盤里,發出叮一聲清響,仿佛現實入口處的門鈴聲。 彥涼將這枚小玩意撿起來仔細看了看,然后在手術服上蹭掉了上面的血漬,偷偷裝進了自己的衣袋里去。 醫生并沒有因為這是一場被脅迫的手術就潦草收工,完美合攏被切開的傷口已經是他的本能,他像個技藝高超的工匠,一針針縫合得十分平整美觀,幾乎讓彥涼生出些敬意來了。 連包扎也做好后,醫生脫下了手套,擰緊眉頭望向彥涼,“行了,你還想怎樣?” “你做得很好?!睆鲇芍苑Q贊到,把手里的槍隱進手術服的長袍里,“門口有一輛移動擔架,我們一起把他送回宿舍,這事就算完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