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ejie的秘密
第三十八章jiejie的秘密 入夜后的中心區縱然危機四伏,然而也只有在這個時候,能夠僥幸避過窺視者的無處不在的眼睛,深入接觸到潛藏在黑暗深處的陰獸們。 齊洛的手攥得更緊了,使得捏在手里的照片皺成一團。這塔下住家的主人為了迎接他預料之內的第二次拜訪,刻意整理了這間雜亂陰森的大屋,原本被堆積的雜物完全遮擋住的窗戶和墻壁也終于露了出來。從巨塔灑進的不斷悸動著的青白色光芒中,可以清晰辨出他正對面的墻上新掛上的一副畫。 這是用金色漆制的橡木板精心裱裝起來的半身肖像畫,畫中的年輕女子赤裸身體,未施粉黛,比例勻稱的rufang有著優美而蓬勃的曲線,透露出正值旺盛的年華。然而不知是否光線原因,畫的色調平淡而晦暗,她素白的臉頰上只有一雙飽滿的嘴唇如血滴般艷紅,強烈的反差具有一種莫名的性感。 齊洛可說是第一次領教到了出色畫家所擁有的魔力,這副肖像是如此傳神,組成她表情的筆法就像是自己生長出來的肌rou組織一般自然,眼角和眉梢的細微動態被再現得不差分毫,甚至能夠透過那沒有溫度的紙張,感受到被畫者源源不斷的生命力以及欲說還休的思維活動。讓人不由的相信這畫框,帆布和顏料所組成的方寸空間,便是她靈魂所棲息的另一個軀殼。 “jiejie?!?/br> 齊洛忍不住呼喚她,就像久別重逢后第一個問候,也許下一秒鐘畫中人便能展開笑顏,回應他迄今為止所有無所憑依的期待。 “你喜歡嗎?” 走到身后的男人發出陰沉卻饒有興致的聲音,即使不轉過頭去,也想象得出他僵死的面部皮膚之下,肌rou正神經質地躁動著,猶如被電流療法刺激過的面癱病患,露出怪異奇特的表情來。 “她的處女之血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紅色,所以我收藏了,你覺得如何,那么久過去了,她的雙唇還是和當初畫上去時一樣嬌艷?!辈活檶Ψ綒庀⒌拿黠@變化,白肆帶著炫耀的口吻說著,并不慌不忙地在屋子中央擺設好的桌子上倒好了兩杯酒。雖然初次見面時不算愉快,這位監察長擅做主張的逮捕讓他在羈押所吃了不小的苦頭,他卻仍然是白肆等候已久的貴客,值得用珍藏數年的美酒來款待。 “真沒想到會有這么好的運氣,追查丘堡黑市……會意外揪出傷害我jiejie的元兇?!?/br> 嫌疑犯把受害者的畫像堂而皇之地掛在墻的正中心,以迎接他的到來,這對于監察官來說是何其囂張的挑釁。齊洛背對他靜立著,節奏失衡的聲音里裹挾著的與其說是憤怒,倒是更像一種久違的激動。作為監察官,他至少有一點是和迪唯相同的:與其在漫長的埋伏中小心翼翼地收集線索,苦于悄無聲息地探尋,他們更喜歡的是和犯罪者明刀明槍的對持。當他從部下拍攝的現場照片中發現了這幅畫時,便立刻沖到審訊室里,恨不得立即用槍指著對方的腦袋。 “我曾發誓要讓傷害過她的混蛋償債,所以才成為了監察官。在開始負責中心區之前,我都在不斷地調查jiejie的案子,雖然已經過去了相當長一段時間,但對于在監控系統覆蓋之下的夾層區來說,找到線索不是難事??善婀值氖?,無論我怎么調查,就是連一點線索都沒有,監控錄像,目擊者,什么都沒有,就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情緒穩定在了臨界點,反而安靜下來,齊洛從容地說著,一邊掏出別在腰間的手槍,轉過身穩穩地將槍口對準白肆的眉心,“就算現在jiejie已經不在了,案子也失去了意義,但我和犯人之間的私仇仍需了結,我猜你已經準備好了令我滿意的供詞了?” “呵呵呵?!卑姿吝珠_嘴發出類似于笑聲般的怪音,拿著酒杯的手正以規律的速度晃動著,以便更好地讓它們散發出沉睡已久的香味。因拷問而殘留在他臉頰的一道血痕還是生動的鮮紅色,像是隨時會生長蔓延,將這僵硬的面具整個撕裂開來?!澳阒牢业漠嬜鳛槭裁丛诤谑猩夏敲闯雒??除了無與倫比的技術和材料,還因一個很有趣的傳言,有人認為一旦是被我畫過肖像的人,靈魂和生命之力就會被畫作吸噬,所以本人不久之后就會遭遇致死的厄運?!?/br> “那是因為你以殘害他人生命的方式來作畫,只不過在傳言中因果關系被顛倒了而已?!饼R洛上前了兩步,槍口快要頂上這只陰濕的爬行動物的額頭,他甚至覺得就這樣連續扣動扳機,這個生物也不會像正常人類般死掉。 “可憐的雛兒,看來真是一點都不了解你的jiejie?!卑姿裂壑械挠樞Ω鼭饬?,那渾濁的瞳仁像是兩處深不見底的巢xue入口,蠕動著地底世界的幽冥,“這個女人的美麗和性感,你何曾品嘗過分毫?她的rou體的價值,你能比我體會得更透徹?連zuoai都不會的你,竟然以為能夠愛她?” “給我住口!”齊洛咬著牙,感到自己壓住扳機的手指正不斷用力。不止是因為他當做母親般敬重的親人還在遭到侮辱,更讓人惱火的是這個男人絲毫不知悔罪的態度,把對方最痛苦的事情當成消遣般調侃。 “她可不是什么倒霉的受害者,而是我親愛的伙伴?!卑姿琳f著一口喝干了杯子里帶藥草味的褐色酒精,就像應付一位因為不滿服務而氣急敗壞的客人般,不慌不忙地把另一杯遞到齊洛的眼前,在他嫌惡的表情下繼續火上澆油,“另外,作為畫師和模特,我們可是兩情相悅……” 槍聲猛地炸響,他手中的酒杯就像被這陣疾風吹散的冰花般碎裂,清涼的酒液潑灑出來,濕掉了整個袖口。白肆保持這個姿勢絲毫未動,看著手中已經七零八落,只剩下一個光禿禿底座的玻璃杯,他伸出舌頭舔去了濺到臉上的零星酒液,“真是暴殄天物?!?/br> “我最近沒什么耐性,少羅嗦這些亂七八糟的?!饼R洛的語氣慢了下來,卻冷到極點,似乎因為開了火,那股憋到嗓子眼的氣稍微放松了些,總算能夠順暢地呼吸了,“我jiejie怎么可能認識你這種人?她從小和我生活在夾層區,和住在中心區腹地的罪犯怎么可能扯上半點關系?” “親愛的長官,別緊張?!卑姿烈贿吿蚋蓛魵埩粼谑稚系木凭?,一邊小心地避開他的槍口,退到屋子中間的圓桌旁坐下,放松的姿勢讓他的威脅感淡化了些許,“放下槍好么?這玩意無益于我們的溝通。如果我是一個可以被武器脅迫的三流掮客,我掌握的信息也不會再有任何價值?!?/br> “回答我的問題?!敝斏鞯谋O察官并沒有退讓,獨自面對長期混跡于中心區的犯罪者,輕信必會導致致命的錯誤,“是不是放下槍,我自己會判斷?!?/br> “你對jiejie這個身份的印象太根深蒂固了,所以從來沒有意識到她的其他角色,不是么?當還是小孩的你目送她出門辛苦工作的時候,肯定想不到她是中心區的??桶??”男人的聲音就像擱置了太長時間的磁帶,低沉而含混,若不是那深青色的嘴唇在規律地開合,幾乎會讓人認為是人工的程序所合成的?!斑_魯非參戰以后國內物資奇缺,中心區有丘堡黑市的無數走私商撐著,但實行配給制的夾層區物價便高得離譜,難不成只靠一個少女幫人洗衣做家務的收入,能夠維持你們的安身之所,還有正常生活的所有開支?” “什么意思?”齊洛直截了當地問,“你是說我jiejie和你有金錢上的往來?還是她的工作和你有關?” “她在夾層區的好幾個軍事基地里打工,幫士兵洗衣服之類的,也在軍工廠里做手工,重活也會做,但實際上,她最大的報酬來源是靠偷取軍火和軍事情報供給黑市的買家,我只是個中間人,后來,有人通過我和她保持了更牢固的聯系,錢物往來,還有信息,她有了固定的雇主?!彼f完清了清嗓子,再次拿起桌子上的那瓶酒,直接對嘴灌下了幾大口,“……至于為什么要通過我,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百眼巨人腳下的三角腹地,是整個達魯非之中唯一沒有任何監視器存在的地區,這里是統治者的盲區,所以才會成為無數犯罪者隱匿的避風港,從某種意義上說,這里是達魯非最安全的區域?!?/br> “根本不懂你在說什么?!饼R洛耐著性子卻已然有一絲焦躁,原本一心求證jiejie遇襲的真相,對方的話卻勾勒出了一團更大的迷霧,暗示著大量他聞所未聞的情節,他不得不停止去追思白肆的敘述,以便自己能保持頭腦清醒,“我為什么要浪費時間聽你胡言亂語?” 因為察覺到了他的動搖,畫家的眼中透出樂在其中的目光。這個外層區的青年身處這幽深的巢xue里,也許絲毫都沒有發覺所有最糜爛渾濁的黑暗都已被他深深吸引,那潔凈的身軀不斷散發香味,刺激著黑暗生物的感官,不斷撩撥著他們的忍耐力,這些sao動所滌蕩起來的陣陣暗涌也彌漫到了白肆的每個毛孔里。從本能中升騰起來的對美的渴望,讓白肆第一次這么快就有了拿起畫筆的沖動,就像描摹新模特身上的每個關節的接合和肌rou的走向,需要用比親生父母還要細致關注的心情,比情人還要癡心迷戀的狀態,來尋找互相感知的通道,磨合彼此的意識。這種探究的新鮮感足夠讓他的耐心無窮無盡。 “掮客的信譽是很寶貴的,誠信是我們賴以生存的基礎。我只會把時間花在有價值的事情上。我們并不是事實的創造者和改寫者,只是忠實的傳遞者,這是我們在黑市立足的鐵則,一旦違背就會自取滅亡?!彼粍勇暽赝R洛,一字一句地解釋。就算是最暴躁的野獸,在引誘美味獵物的前夕也會極盡謙虛。 “不能告訴你的東西,就算打爆我的頭也是無可奉告,但只要是從我口中說出的信息,定是等同于我所知道的事實本身?!?/br> 齊洛沉默了片刻,慢慢放低了槍,卻并不急著將武器收回腰間。他作為一個合格的監察官上任,自然具備優秀的辨識能力,不管是出于對嫌疑人背景的了解還是對自己能力的信心,拆穿對方的破綻并不困難。 不管是真是假,且聽他能否自圓其說。抱著這樣的想法,他繼續追問,“既然你說有雇主和我jiejie有秘密往來,那他是誰?” “不知道?!卑姿粱卮鸬煤V定,“對某些顧客保持一無所知,是掮客必不可少的專業精神。就算知道,我也不可能透露給你?!?/br> “保持專業精神比活命還重要么?” “別這樣性急啊,了解事物的渠道并不只限于一處。這女人來我這里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雖然她不喜歡和我交流,不過虧了常年干這行的職業病,說沒有留意到任何東西還真是假的?!?/br> 白肆說到這里,手里的酒瓶子就已經空了一半了。這個男人就像必須不斷補充燃料的發動機般,只能靠高濃度的酒精才能維持聊天的興致。在一陣喉嚨所發出的咕咚聲之后,他抹了抹嘴角邊辛香的水珠,隨即那仿佛被面具覆蓋的蒼白面孔上,終于出現了一抹血色。 “你知道‘士兵工程’么?”他兀地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