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到了禮拜天，夏冷依約準時地抵達約好的公車站，發現一抹娉婷身影似是早早便守在那里。

    「早安?！?/br>
    意外于夏冷的守約，夏梓茜朝他投以燦爛一笑。

    「早?！?/br>
    偷偷地以馀光打量身旁的夏冷，今天的他穿著一身全黑的運動服裝，貼身的剪裁更加凸顯出他修長的身形。

    不自覺地想起了先前，一起去掃墓的那天，夏梓茜向夏冷提出了「陪她約會」的要求，沒想到夏冷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于是她壞心地提議說「想去爬山」。以為像夏冷這樣疑似常泡酒吧的夜貓族應該會恨透了這種晨間運動，想不到夏冷仍是相當乾脆地說了好。

    「你很常運動嗎？」夏梓茜好奇地出聲問道。

    「上大學以前是練田徑的?！瓜睦涞暣?。

    ──怪不得。

    本想整整夏冷的夏梓茜暗地里嘆了口氣，夏冷都看在眼里。

    她似乎是以為自己沒發現那天提議要去爬山時，她眼底一閃而過的鬼靈精的精光吧……這女人，似乎經過那段掙扎期而再重生后，變得更加膽大包天了，竟然還想把詭計拿來用在他身上。

    于是等公車到站后，兩人一起上了車，相當有默契的，挑了一前一后的位子。沿途一面欣賞朝晨的美景，一邊進行夏式的「你問我答」。

    夏梓茜：「你平常無聊的時候都喜歡做什么？」

    夏冷：「睡覺，聽音樂?！?/br>
    夏梓茜：「你喜歡吃什么??？」

    夏冷：「都吃?！?/br>
    夏梓茜：「對了，你之前田徑是練哪個項目??？」

    夏冷：「短跑?！?/br>
    夏梓茜：「難怪我之前下課去很常找不到你，原來是跑太快了?！?/br>
    夏冷：「……」

    諸如此類的問答在公車到站后，并沒有就此停止，應該說，夏冷嚴重懷疑今天的登山之旅根本是個幌子，其實是「打登山之名、行問答之實」，就連在爬山的過程中，夏梓茜依然持續在問問題。

    看來是他太小看女人的體力了。以為夏梓茜最后應該會氣喘如牛、上氣不接下氣的，想不到她相當輕松自如地一邊跟著他并不慢的速度，一邊照樣持續進行問答。

    直到兩人翻過了一座山，又從那座山爬回到原點，夏梓茜似乎終于覺得有點累了，于是提議道：「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息一下吧？」

    于是兩人隨便挑了家餐廳。等待餐點上桌的期間，夏梓茜沒有再開口，僅靜靜地望著窗外。而夏冷，則是不發一語地凝視著夏梓茜的側臉。

    照理來說，對于如此糾纏不清又煩人的女人，他是不可能會這樣放任她繼續下去的。然而，事實卻是，他竟漸漸地習慣了這個女人的呶呶不休與專一執著。

    「為什么？」

    夏冷不自覺脫口的問句，像在問坐在對面的夏梓茜，也是在問自己。

    被夏冷的一句話拉回神智，夏梓茜于是轉頭望向面前的他。腦海想著的，是昨天夜里，蕭宇在海邊對她說的話。

    『夏梓茜?！?/br>
    『我知道你不愛聽，不過我還是想告訴你，我愛你?！?/br>
    尾音方落，夜晚的海風適時吹起，夾帶著海水的咸味與溼氣，周旋在他倆之間，一直都是如此渾沌不清、曖昧不明的氣味。

    『我愛你?！?/br>
    『我愛你的自由奔放，我愛你的陰晴不定，我愛你的深藏不漏，我也愛你的專一執著?！?/br>
    『儘管你永遠都只會看著你心里的那個人，我依然愛你?！?/br>
    她知道，這樣的灰色地帶之所以會造成，很大的原因是在她的推波助瀾下。因為她太依賴蕭宇帶給她的無拘無束。

    然而她戒不掉，蕭宇也不愿放手。

    『所以，我想問你……』

    『夏梓茜，愛上一個永遠不可能會愛你的人，你幸福嗎？』

    蕭宇的眼神看起來好哀傷。

    夏梓茜的也是。

    然而沉重的哀傷中，又帶著一絲悲哀的幸福。

    自回憶抽離，夏梓茜抬眼望向那雙一向波瀾不興的眼眸，神色平靜地開口反問：「夏冷，愛上一個不可能愛你的人，和被一個你不可能愛上的人愛著，哪個比較幸福呢？」

    語末，她抿嘴一笑，嘴角勾起的是苦澀的弧度，卻依舊那樣優雅唯美。

    兩人就此陷入了一陣冗長的寂靜。期間，除了服務生將餐點送上的應答之外，再也沒有任何談話。

    夏冷只是握著手中的咖啡杯，安靜地望著她。

    隨著夏梓茜的問句，浮現在夏冷眼前的畫面，是那天，在白色的病房里，第一次見到夏梓茜的場景。

    接下來迅速地切換到蕭唯槿離世的那個下雨天，那個令他失去了全世界，也徹底失去理智的絕望下雨天。

    然后是闖進r.block，看不慣他自甘墮落而一臉倔強的夏梓茜；還有父親罹難，被他的話所傷害卻一臉平靜的夏梓茜；接著是被他再次拒絕，一臉掙扎絕望的夏梓茜；以及那個他所熟悉的，永遠堅定不移的夏梓茜。

    沉默了半晌，終于，他開口。

    「夏梓茜?！?/br>
    難得的，再次聽聞夏冷呼喚自己的名字。夏梓茜開心的同時，卻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像是被誰給竭力扭擰般的劇烈疼痛。

    「現在的我，無法給你任何保證?！?/br>
    隨著夏冷的一字一句，夏梓茜的心也一陣一陣地抽痛。

    「或許未來的哪一天，我會再次遇上一個讓我奮不顧身愛上的人?！?/br>
    好痛。

    「當然，是男人?！?/br>
    好痛。

    「但是……」

    好痛……

    「在那天來臨之前，我不會再甩開你的手……這是我所能給你的最后的溫柔?！?/br>
    ……卻好幸福。

    夏梓茜不記得說著這話的夏冷到底臉上是什么表情。

    她只記得自己眼前瞬間模糊了。

    一股陌生的溫熱滑落頰邊。

    然后，是在耳邊響起的，她幾乎不曾聽聞的，溫柔嗓音。

    「所以、別哭了?！?/br>
    『夏梓茜，愛上一個永遠不可能會愛你的人，你幸福嗎？』

    哭著的同時，夏梓茜卻也笑了。

    是的。

    她很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