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失而復得
石娉在南京小住了半個月時間,這段時間內迎來送往了大小官員,光是派對就辦了四五場,總算是把這次可大可小的事件化解過去。 石娉走的時候,馮淇還在關禁閉中,她到是不擔心馮淇,本來這事不過是借機發揮,老蔣得到了他想要的承諾,對于馮淇這愣頭青反而會重拿輕放。 何況還有馮旭從中周旋,馮淇那小子關一陣子也好,少時狂傲也就罷了,沒想到西北駐軍回來還是這么容易沉不住氣。如今舉國形勢不好,東北叁省已丟,日本人虎視眈眈,戰事一觸即發,馮淇那性子是該好好磨一磨。 從南京一回去,石娉就找不到杜南禛了。 杜南鎮在躲避她,之前去南京行事匆匆還不察覺,可是南京小住半個月,若是換了往常,杜南鎮必會跑來南京找她,為她安頓一切,應對大小官員,陪著她出席各種場合??墒撬攘嗽S久,卻是無人前來,電話打去,不是參謀長外出公干就是在軍營沒接到電話。 參謀長不在,秘書長也不在,金毓瑢去了廣州還沒回來,她連問個信的人都沒有。到后來只聽得參謀長已經搬出司令府回家居住,小半個月時間,初時她還不覺得,到后來只要一回頭就無端恍惚起來,總覺得杜南禛和以往一樣,總在她回眸之時就會上前。 如此沒過幾天,石娉就忍不住了。頂著高溫酷暑,她嘴里咯吱咯吱嚼著冰棍從司令府一路殺到杜宅,杜南禛人卻不在家。杜南禛顯然是打定主意對她避而不見,以至于她人都回來跑他家里堵人,卻依然讓人如泥鰍般滑溜出去不見蹤影。石娉有些悵然若失的盯著滿室寂寥,派人出去找杜南鎮,自己枯坐在空無一人的大廳內凝望門口花團錦簇。一碧如洗的長空之下,院落花開似錦,正是盛夏之時,陽光多燦爛,但烈日如箭刺的她心口有些發麻。 強行壓下滿腹委屈,石娉老老實實地自我反思。她自然知道自己風流,可是人不風流枉少年,哪里能放著年輕歲月的時候不去快活一把,莫等白頭悔當初啊。 何況她一直很懂得親疏輕重。好比對待金毓瑢,她一直知道金毓瑢這些年來中飽私囊,還時不時走私賺橫財,其實無所謂,她給得了也舍得給。在她這個位置上,能用錢財換來的享受又何必吝嗇,非常適合欲望強又貪婪的金毓瑢。 金毓瑢是伺機而動的豺狼,她雖然深刻了解他的秉性,又同時清醒認識到這頭狼手中的牽引繩在她手里。敲打一下或者給個甜頭,只要她愿意一直握著那繩子晃動,金毓瑢就不會反咬。像這樣的關系多好,她處處離不開金毓瑢又并不和他交心,常年都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系。 可是杜南禛不一樣,是真的不一樣,就好像生來是身體一部分的存在,光是想到割舍,石娉眼神微動,仿佛是顫抖的靈魂被割裂為二,觸到了深處的痛處。 石娉有些煩躁的抓了抓她那頭短發,心思如此一轉圜,又生生轉出無奈之意。她是情場老手,杜南禛的那份逐漸難以克制的感情,她又如何會察覺不到。 問題是兩個大男人,終究沒有結果。她身有殘疾,本就是去勢的半個閹人,傳宗接代這事情已成奢望??啥拍隙G是杜家獨苗,本來頂天立地一好男兒,如果和她廝混這么一輩子,她怎么對得起杜老參謀長?她對杜南禛的感情遠甚他人,所以更不能又當又立,又要既要,很多時候當斷者則要斷才是良策。 她將滿腔苦澀咽下肚內,也知道自己分明是嘴里長花——聽著好聽罷了。真是讓她舍得杜南禛,那又是萬萬做不到得。 如此這般胡思亂想之時,被警衛團滿上海灘搜尋到的杜南禛回來了。一群警衛把杜南禛環城圓形圍在了中間,只恨不能在其上頭罩一個鐵網,深怕對方插翅飛出去交不了差。 杜南禛今年叁十出頭,正是年富力強之時。生得冷峻,長高個,鼻梁英挺,一派氣宇軒昂的軍人樣貌。他并不是不知道石娉最近在找他,只是他滿心茫然之中生出嘆息,他年少時候不覺自己會愛上石娉,只想能早早離開,越遠越好??傻胶髞硪膊恢獮楹?,石娉硬生生在他心口撕開一道縫隙,一點一滴的滲入,到察覺時已經滿溢滿懷,情根深種了。 他為石娉籌劃過未來,也忍痛為石娉尋找過可托付之人,可這些年來石娉仿若未曾開竅,眼底又明亮又清澈,漂亮含情卻也多情。情這事情上,情多并非好事,情濃才好。他以為不開竅也好,天長地久,他陪著她,她陪著他,總會是他倆攜手這一輩子。 可石娉多情風流,招惹的桃花似朵朵浪花,一波又一波,席卷而來。那雷封伽不過是導火索,終于讓他深刻認清楚一個現實——日久可生情,細水可長流,那又如何呢? 他對石娉愛的如癡如醉,就換來石娉因為日久生出的那份情?他當然知道石娉離不開他,舍不得他,但這種感情這種愛,在沒有開竅的石娉身上實在顯得過于淺薄。 他想讓石娉想清楚明白,可是短短一段時間,思念如潮,到今日見面,他率先繃不住念想了。許是怕自己的臉上掛上的神色太過明顯,杜南禛側臉對準了石娉一旁的老樹,枝繁葉茂,正午陽光透過空隙,揮灑在地方,斑駁的光影有些許零碎。 “司令是有緊急軍務找我嗎?” “你怎么不看著我說話?” 杜南禛沉默了一瞬,繼續盯著地上光影浮動,低沉了嗓音道:“最近軍務繁重,我打算歇營里一陣?!?/br> “杜南禛,你為什么不看著我說話?”石娉的聲音固執響起,連名帶姓喊上了他的名字,帶了幾分嗔怪和委屈。 終是聽不得又忍不住,杜南禛抬眸看向了石娉,卻見石娉那雙清澈眼瞳內有絲水光閃爍。 “我——” 一字之后無言,石娉反而打破沉默:“宇之,你是不是不想待在我身邊?” 許是被石娉冷著的臉刺激到,杜南禛毫不猶豫的斷然否認:“絕對沒有?!?/br> “是我不好,明知不該硬留你在身邊,和我這般——這般瞎廝混?!陛喌绞车皖^垂眸,聲音幾乎輕到成了耳語:“可我就是舍不得你走?!?/br> 杜南禛就算耳聰目明,也不至于能聽清石娉全部的喃喃自語,不過不需要聽清,光是石娉此時此刻的模樣,也就足以讓他所有決心和堅持決堤傾瀉。 杜南禛一步上了前,直接將石娉摟進懷中。石娉眨著眼睛,覺得眼眶里似有水漬的存在,眼含淚光閃閃的拱進了熟悉又想念的寬闊胸膛里來回的蹭。 杜南禛張開懷抱,任由懷中人磨蹭,軟玉在懷,油然而生的滿足感頓時充盈了這陣子可以躲避后無盡的相思。他是軍人,戰場之上,既要懂得用計謀,也要明白勇往直前??墒怯嬛\和勇氣都用過后,敵人都長驅直入了怎么辦?投降唄,還能怎么樣? 嘴里說的,心里想的,行為做的,真真沒辦法統一。 杜南禛認命的把心愛的人牢牢摟緊,長嘆了一口氣,打算把之前自己要冷酷到底的話當成一團屁悄悄放了。 石娉也把杜南禛那寬厚堅實的腰身狠狠抱住不肯松手,她暗自發狠給自己立下誓言:先這樣先這樣,真的有一天宇之想要成家立業了,她絕不阻攔。不過現在嘛,她真的舍不得宇之離開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