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在水不在心(二)
侍衛將被鐵鏈繩索五花大綁的華年押進殿,輪番踢擊她后腿幾次,誰料女人忍著劇痛巋然不動,仍舊筆直如松地站著,一副絕不摧眉折腰的寧折勿彎模樣。 “華將軍好氣度?!蹦綁m玨揮退侍衛,侍衛識相地關了門,殿中霎時只剩四人。 “只是不知道你這份氣度,是因為自己是穆朝人,還是因為你是北淵主帥呢?” 聽出她在罵自己東投西顧一身侍二主,華年自認理虧,下意識看了一眼在場的溪嵐,臊得說不出話來。慕塵玨得意一笑,眼皮一眨,葷計連連,“都說華將軍勇猛無匹勝似婦好,我這才不得不讓手下多捆你幾條鐵索,精鐵所制,冷硬刺扎,被它綁定是硌人折磨,將軍要想解脫倒也簡單?!蹦綁m玨從袖中拿出一個鑰匙,笑道,“打開鐵索的鑰匙就在我手中,你近前來,我幫將軍松綁?!?/br> 看穿她想拉幫結派的心思,墨臺攬月怎容她在自己面前拉攏華年?當即反唇相譏:“一個在女女男男間來回輾轉以色誘人之人,也有臉笑旁人朝清暮楚,讓我算算,你這一身又侍了幾主呢?” 墨臺攬月此言精準戳中慕塵玨痛處,座上女子的笑臉立刻陰沉下來,“是,我是五十步笑百步,但捫心自問,我從始至終在意過的……”她看向顏傾辭,“唯一人爾?!?/br> “既然華將軍不肯,那就……”慕塵玨的頭轉向墨臺攬月,自高而下地勾手俯視她,“你來?!?/br> “你過來,我一樣可以放了她?!?/br> 墨臺攬月撐直眼下風一吹就能倒的身板,一步一步,往階臺龍椅上的女人走去?!跋胂脒€真是可笑,昨日坐在上面的還是吾,僅一日之隔,我倆境地竟天翻地覆?!彼孔咭徊骄兔撘患律?,由外到內,當走到慕塵玨面前時,身上已然一絲不掛。 慕塵玨目光赤裸,打量器物似的上下打量墨臺攬月,“繼續?!彼?。 說起來,她倆莫名有種默契,明明不相戀,卻總能最先猜出對方的意圖,就比如眼下,墨臺攬月知道她想靠羞辱另一人去緩解自身的不甘與窘迫,她成全她,亦像為自己贖罪。 慕塵玨朝她攤出右手,墨臺攬月冷冷一勾唇角,閉眼坐上去。 “表姊,你莫要太過分?!鳖亙A辭道。 “鳶兒這是醋了?”慕塵玨看過來,眼帶希冀。 “她到底是皇帝,你再怎么,也不該這樣折辱她?!?/br> “那鳶兒可知我在她手上時,吃得甚苦?” 語落,指入。墨臺攬月咬牙忍受體內并不溫柔的進犯,雙手死攥著慕塵玨肩上衣物,附身過去,在她耳邊似嘲似憐地小聲道:“她不會愛你了,你這樣孤影自專狼子野心的一個人,拿什么去跟她身旁之人比?” “那你以為,華年就愛你了?說起狼子野心,我還不及你萬分之一,然而不同的是,我沒有軟肋?!蹦綁m玨同樣小聲回她,邊說,掌上邊動,故意使了力氣,墨臺攬月疼得背脊如風中蛛絲一樣顫動。 階下華年拖著腳上數石重的鐵索往上走,“住手!你不是讓我過去?我過去,你放了她!” “晚了,我眼下不想要你了?!蹦_攬月痛泄一氣,慕塵玨方抽出手,任其倒在龍椅上抽搐,她將濕潤的指頭捏在衣袖上擦了擦,“無趣得很?!币粨P手,把鑰匙扔到華年腳下,“吶,她替你求來的?!?/br> 撿起鑰匙,華年義憤填膺,飛快解開了綁縛自己的鐵索,一步跨幾個臺階地躍上寶座,拉開臂力就要給慕塵玨一拳。 “動一根頭發試試?!泵鎸ν灰u,慕塵玨十分淡然。 華年被她的從容唬得一愣,冷靜后隨即想起外頭還有一整宮的侍衛,就算現在要了她的命,之后也難以安然走出宮去。拳頭離慕塵玨面龐一寸處停下,她恐嚇她:“殺了你,外頭那些烏合之眾自然會散?!?/br> “籌謀今日之事前,我已告訴他們,若我死,滿宮不必留活口,你大可以殺了我,有一整個宮廷的人為我殉葬,也算享過帝王之儀了?!?/br> 華年猶疑不決之時,慕塵玨走下臺階,來到顏傾辭面前,如兒時初見一樣,捧握住她的雙手,眼神欣崇,說的話也是一字不差。 “表妹仙姿佚貌,神若天妃,見了叫人不免想遵照那句詩——‘見娘喜容媚,愿得結金蘭’?!?/br> ——不過初識,表姊何故就提上親了?這句話若我未記錯,應是出自《子夜歌》吧?描摹情人的詞兒,表姊何以用在meimei身上? 那時的顏傾辭這樣調笑慕塵玨,給她鬧了個大紅臉兒,連道唐突求饒。 猝然回憶起過往,顏傾辭驀得一怔,繼而嘆息:“表姊可知這下一句是什么?空織無經緯,求匹理自難。如今看來,這兩句倒成了我們之間的判詞了?!?/br> “我不答應!”慕塵玨陡然激動,“如今你不是空織了,我也愛你,鳶兒,我愛你,我們還像從前一樣好不好,好不好?” 顏傾辭抽出手,面無表情道:“就好比冬日我求你借碳火,你不肯,如今已是夏至,你再將碳火送來,不但無濟于事,還會雪上加霜,我這樣講,表姊可懂了?” 慕塵玨凄凄一笑,后退幾步,道:“你可是嫌我臟了?”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緣由。 聽她這樣說自己,顏傾辭既心痛,又憤懣,疾走幾步給了她一巴掌,恨道:“你如此講,不但貶低了自己,更是看輕了我,我會因為這等無稽之事遠離你么?從始至終,將我越推越遠的,都是你的不信任不坦誠!你若當初什么都與我說,我豈會不幫你?你想要權力,想要高位,乃至想要整個天下,你只要開口,我怎會不幫你?” 慕塵玨張了張嘴,雙目微紅,無助呢喃:“我若成功,自不必說,我若失敗,怕會連累了你……我的險路我自己走,何苦拉你作保?!?/br> “你是把我除在了你的人生之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