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解脫了嗎
緩過來氣以后,院長叫來一個女孩,也不再多問什么資質什么證明的,多余的話一句話都不說,只交代讓這個叫雯雯的女孩帶她們去看看孩子們。 現在是寒假,哪怕上學的大小孩都在院里,小小孩就更不用說了,識字的識字,做手工的做手工,玩游戲的玩游戲。 托秦子游的福,雯雯不敢怠慢她們,但也不敢讓她們看出端倪,匆匆地介紹,匆匆地下一個,多停留一秒都是心跳。 愈遙早就知道是什么情況,趁雯雯說話的時候,唰地蹲下來,握住一個眼神呆滯的小孩的手,入手的溫度冰涼,在愈遙溫暖的手心里回暖。 安欣福利院經營狀況很差,沒辦法給孩子們安排過得去的過冬衣服,連雯雯自己也合著掌哈氣,免得手指僵硬,無法為尊貴的客人拉開門。 愈遙順著小孩的手向手臂摸,意料之外地,沒找到傷疤傷痕,雖然骨瘦如柴,但平整光滑。 愈遙保持著這個姿勢,停留在原地不動,內心微動。 福利院最多的是女孩,其次是殘疾的女孩,眼前的小孩明顯就是心智發育障礙,被她抓在手里這么久,一點反應沒有,無悲無喜。 見慣了呆小孩的雯雯都有點發毛,又不敢催促。 直到秦子游將手放到肩上,手心傳來的溫度將愈遙的神智拉回,她才松開眼前的孩子,抬頭問雯雯:“你們這里……是不是有一個名字里帶南字的孩子?” “有呀,以前院長撿到一個,取名叫做小南,我去找找她,您稍等?!?/br> 雯雯顯然對院里孩子們的情況不是很了解,二十分鐘后,她額頭滲出汗,急匆匆趕來,點頭哈腰地道歉:“抱歉,小南應該是偷偷跑出去玩了,我翻遍了院子都沒找到她,您先看看別的孩子吧……” “小南有姓嗎?” 以前,所有小孩都是跟著院長姓的,都姓愈,但很明顯安欣福利院的院長不是這個姓,否則早就套近乎了。 雯雯不明白她是從哪里知道的小南,又為什么執著于這個人:“我們這里的所有上了戶口的孩子,都跟著院長姓馬,但小南還沒上,只取了個名字?!?/br> 院長的姓不一樣,孩子們的狀況也不一樣,甚至小南不再叫愈舒南,只做小南。 愈遙站了起身,淡淡地說:“不用再看了,我們回去再考慮一下吧?!?/br> 她停頓了下,聲音極輕:“游游……走嗎?” 她都這么叫了,秦子游就算是下了地獄也會爬上來和她一起走。 在車上,愈遙閉著眼睛休息,她身上那種一直若有若無的愁緒,在此刻終于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釋然和平靜。 一種下一秒就要剃度出家的平靜。 秦子游把車開到了海邊,只要爬上幾節臺階,就能看到海,一艘艘貨輪停泊在港口,旁邊還有堆迭到一起的集裝箱,藍的藍,黃的黃,紅的紅,相互交錯,像樂高玩具等比放大。 愈遙和她漫步在步道上,風吹起來很冷,陰沉沉的天際與海的交界看起來遠得無法觸及。 “我以為我需要拯救她,但是其實,她已經找到辦法拯救自己?!?/br> 愈遙趴在護欄上,看著護欄外的消波塊,層層迭迭如海浪一樣散開,“我還沒她看得開,原來停留在過去的只有我?!?/br> 秦子游:“嗯?!?/br> “很久以前……有兩個小女孩,被雙親丟棄,在兒童福利院相識,那里不是天堂,只是比人間更低一級的生死交界。寒冷、饑餓也許都是人間常態,但虐待,是地獄的產物?!?/br> “有一對夫妻來到了福利院,因為妻子想要領養一個繼承人,兩個小女孩中的一個于是動了心思,牢牢抓住了那只伸向地獄的手?!?/br> “她不是不想帶自己的同伴走,只是……說這些好像是借口一樣,但丈夫一直想要和妻子生一個屬于他們自己的孩子,亦不想多生事端,惹得妻子工作之余還要煩憂,所以被領養的女孩一直以為自己的求助被養父接收,并且時有好消息傳來?!?/br> “直到養父和養母婚姻關系破裂,女孩才發現自己以為的解救,只是飄在天上的泡泡,戳破了,什么都沒有留下。養母帶她返回了那間福利院,卻發現因為失火,那里已經被燒成了一把飛灰,警察說,除了小孩們以外的人,都被那場大火燒死。從附近的監控看,那些孩子是晚上偷跑出去貪玩,才逃過一劫,但也不知道她們去了哪里,什么時候歸家?!?/br> “女孩每一年都會去警察局一趟,但每一年都沒有曾經好友的消息,就像水滴匯入大海,再也找不到蹤跡?!?/br> 愈遙的鼻子和臉頰被風吹出了紅暈,像兔子一樣。 秦子游沒有讓自己受凍的習慣,一直將臉埋在圍巾里,手也在手套里溫度剛好,倒是也習慣了愈遙作踐自己身體,她脫下一只手套拉起愈遙的手戴上,圍巾沒辦法分成兩份,干脆就取下來圍在愈遙的脖子上,特意拉高了點擋住臉。 對別人的人生故事,秦子游向來沒什么興趣,但她只用聽,不用發表意見。 等到話音停下,她戳了戳愈遙的臉頰:“那你呢,解脫了嗎?” 愈遙認真地點頭:“在她的世界里,悲慘沒有重來一遍,而是將所有創傷都修補得很好?!?/br> “看到她過得很好,我也不想整日整夜地為過去的事情夢魘,真的真的,太累了……這件事以后,我可能真的,也是時候該,考慮自己要做的事了?!?/br> 秦子游深深地看著她的眼睛,試圖從那里面找到自己的痕跡,她要過自己的人生,但那人生規劃里,是否有自己? 愈遙的手放進口袋里,摩挲著手機背面,想到那張機票,沒有別的情緒遮蔽,那段時間的苦悶似乎有了源頭。 她抬起眼睛,試探性地說:“如果你不介意,我想……” 假裝漫不經心的眼睛在看到秦子游背后黑洞洞的槍口時,忽然瞪大,瞳孔擴大充滿了驚恐,來不及思考,她下意識地一把將秦子游推到地上。 秦子游對她沒有防備,猛地被推了一下,趔趄著摔到地上,手肘為了避震重重在水泥地上摩擦,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氣。 就在她摔倒的一瞬間,空氣中冷不丁響起撕裂空氣的破空聲,子彈飛馳而來,穿過秦子游原本在的位置,正中愈遙的眉心,她驚恐的表情凝固在臉上,重重向后砸到地上。 秦子游死死盯著開槍的方向,在一艘離她們比較近的輪船上,一擊不中,那人急忙閃身,跳入海里。 是流亡海外的胡瑋秋,那個狗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