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臺風要來了 59 w t.co m
警察局又送來了一面旗幟,紅澄澄的絨布,正面寫著“加強B市建設掃黑除惡”,反面印了“共創社會和諧保民安寧”,拿在手里暖乎乎的,燙手燙到心里。 助理剛拆開看到這一坨東西,猶豫著要不要掛到墻上。 恰巧文季禾來訪,從電梯里出來,敲了敲臺面。 助理的眼神瞬間聚焦了,將手心的錦旗塞到她手里,指了指旁邊的辦公室:“總裁在里面呢,你敲敲門,她讓你進就可以進,順便把這個給她,如果她丟到了垃圾桶,我晚上會去收?!?/br> 文季禾這輩子都沒收過錦旗,何況這錦旗還有自己的一份功勞。 她心情復雜地推了推眼鏡,接過了,敲了敲門:“在嗎?” 里面傳來一聲沙啞的“進來”。 文季禾想起多年前那個晚上,有一個人被酒瓶子敲了腦袋,自己匆匆趕來酒吧善后,那時候的秦子游還叫周子游,除了周家,她沒有能鎮住自己的東西。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iyuzhaiwu.xyz 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自己對她卑躬屈膝了,文季禾的眼里泄露絲絲苦意,趕在門開之前收起了不該有的情緒。 秦子游坐在辦公桌背后,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手邊放了一杯化掉了冰的美式,漂亮的手指間抓著一只筆,見到文季禾進來,朝她的方向摔過去,鋼筆砸到門框上,墨囊破裂,將文季禾剛換的一套正裝灑上墨漬,暈染開如一朵朵小花。 文季禾迅速低頭:“對不起?!?/br> 秦子游陰惻惻地看著她:“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文季禾就知道會有這么一遭,她將手里的錦旗放到桌上,自己端端正正地在沙發上坐好,心平氣和地解釋:“我和他沒有私交,他流亡海外對我沒有好處,而且,放他走的人是蔣輝的舊屬,當初留下他們的決定,是沉小姐做的……” 不是我,文季禾在心里補充道。 彼時,她還被秦子游猜忌,根本無法參與蔣家的善后工作。 秦子游很少把氣撒到沉雨身上,畢竟沉雨也陪了她那么久,這點莫須有的脾氣,有時候也能收住。 她又抓來支筆在手指間轉,臉色越發顯得蒼白沒有氣色,胡瑋秋的出逃是蓄謀已久,每道關卡都剛好沒卡到他,氣得她一晚上都沒睡著。 文季禾看最危險的時間段已經過去了,還有心情調侃一句:“你這樣子,倒是適合參加葬禮?!?/br> 任誰看了都得說她秦子游重情重義,不是平日不表示對哥哥的親情,是愛如大山,沉默似海,哥哥真的死了,她傷心成這樣,無法彌補的親情創口,又夠秦家發一段時間的稿子了。 秦子游冷哼一聲:“我不用演戲給別人看?!?/br> 也是,畢竟她現在幾乎是只手遮天了,連警察局都得昧著良心給她送掃黑除惡錦旗,雖然這波明眼人一看就是黑吃黑。 挨了一頓批,又匯報了點東西,文季禾要回蔣家了,關上門就對上助理緊張中帶著詢問的眼神。 文季禾一哂,原來是派自己做前鋒去了。 她走近了,助理小姐的眼神逐漸變得尷尬,開始沒話找話:“文姐,好不容易來一趟,不留下吃飯嗎?” “吃飽了?!?/br> “啊,這才下午四點,就吃過了?” “剛才吃了教訓?!?/br> “……” 助理尷尬地別過頭:“總裁這幾天心情不好,我也是不敢觸霉頭,文姐那么受總裁的看重,怎么會被教訓……哎呀,差點忘了,這里有周家少爺的葬禮邀請函,紹夫人寄來了許多張,文姐要不要拿一張?” 文季禾掃了一眼她電話旁邊堆成小山的邀請函,這叫“許多張”? 紹秋這是認命了,將周子路葬禮的邀請權交給了秦子游,這其中蘊含的意味,不能多揣摩。 她想起那位沒見過面的周家少夫人:“周子路走后,周家的權柄移交給給了誰,他的妻子嗎?” 助理欲言又止。 她不確定這能不能說,但總裁辦公室的門虛掩著,文季禾的問話又沒有遮遮掩掩,里面那位沒有阻止。 助理不好意思地撓著頭:“其實是,在周家少爺去世前,總裁已經安排好收購了,周家的產業要認祖歸宗,并到秦家,這也算一種殊途同歸吧…” “……” 認祖歸宗? 秦子游甚至想當周氏集團的祖宗? 文季禾一時間有點不知道該說什么,良久,她揮揮手,沉默地離去,只留給助理一個難懂的背影。 蔣家還在,已是慶幸。 但那曾經植入血液的江湖氣,卻怎么也漂不掉。 以前蔣氏集團的總部不叫總部,叫堂口,蔣輝被追殺,從另一個海濱城市流轉了過來,從此在此生根,但是按道理,蔣家人的起點,應該是最開始的那個小城市。 蔣逸辭的骨灰葬在那里,蔣輝也被關押在那里。 蔣輝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們,服不服的,在這么多年也認命了,倒是能在B市的療養院頤養天年。 舊堂口就只有孤零零的蔣逸辭和裝瘋賣傻的蔣輝,也不一定是裝瘋,他體內的毒癮時時折磨著他,是真瘋也說不定。 文季禾一路撐著傘上島,天空中下了細細的小雨,她的眼鏡上也不察有了水霧。 一路上,看守這里的人都對著她恭恭敬敬地喊文姐,不是因為秦子游的授意,在秦家打破這一切之前,她就是這里的文姐了,陪蔣逸辭長大的文姐。 只有一個人和別人叫得不一樣,那個人坐在祠堂里,認認真真用小刷子掃著牌位縫隙里的灰塵,抬頭看她,眼睛清亮亮的:“季禾姐?!?/br> 文季禾收了傘,用衣服角將眼鏡擦干凈,戴回去的時候,撞見了宮奇拘束地收回手,手上拿著一張紙巾。 文季禾取過她的紙巾,又摘下來擦了一遍。 兩人一時之間無話。 蔣家的祠堂向來只有男人,但現在不同,所有的男人姓名都被丟了,只剩文季禾找人刻的蔣逸辭牌位,還有記憶里也模糊了面目的蔣夫人。 文季禾甚至想不起來她叫什么,她是個再標準不過的夫人了,和蔣輝相識在附近的漁村,在家里等待蔣輝年復一年的征討,最后坐上了蔣夫人的好位置,卻在生第二個孩子的時候難產而死。 蔣輝也是狠心,現在還不去陪她。 宮奇又叫了聲:“季禾姐,臺風要來了?!?/br> 海邊多臺風。 文季禾淡淡地:“嗯,封好門窗,我會叫人提前送物資來?!?/br> 宮奇清亮的眼神蒙上了些說不清的陰影,她們總是這樣,想說的話不挑明,想留的人留不住,不上不下,無法抵達終點。 因為中間隔了一個蔣逸辭,哪怕是魂靈,那也是鮮活囂張的魂靈。 不知何時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