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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五點天蒙蒙亮,車子迎著東方行使,淡青的天空從底端暈出粉橙的色彩。 副駕駛的人一直沒說話,就在宋知遇以為沉來尋是太累了睡過去時,她突然問:“想爬山嗎?” 宋知遇:“?” 沉來尋說:“我記得,這條路直走下去能到惠山山腳下,速度快一些說不定還能趕上日出?!?/br> 她興致來得突然且強烈,宋知遇遲疑:“你值了一夜的班,不回家休息嗎?想爬山我可以明早再陪你過來?!?/br> “明天?也行?!背羴韺な掷锇淹嬷謾C,微微笑著,“正好明天喬尚青約了我,我們還沒商量好干嘛,我讓他陪我去吧?!?/br> 宋知遇瞬間心中如同打翻了調味盤,本該在下個路口就右拐回家,卻鬼使神差踩著油門就讓車子加速直走了下去。 沉來尋眉梢微挑:“不回家嗎?” 宋知遇板著一張臉,說:“去爬山?!?/br> …… A市有兩座山,一座惠山位于東邊,一座亭山位于北邊。亭山已經開發成了景區,山路平坦沿途都修了階梯棧道。而惠山稍矮,來的人不多,路修得粗糙,更難走一些。但人工改造的痕跡更少,自然風光更為秀麗。 這山離他們家近,宋知遇倒是常來,只是沒在這里看過日出。沉來尋也和趙子萱他們來過兩次,這是頭一次和宋知遇一起來。 七年過去,山腳下的石碑還杵在那兒。 沉來尋說:“這兒竟然還是老樣子?!?/br> 兩人都是一身休閑裝,不影響運動,這山也不算高,腳程快的話,三十多分鐘就能登頂。 雖是八月底,但清晨的氣溫還是有些低,沉來尋穿著件短袖長褲,看著格外單薄。 宋知遇脫了外套搭在她肩上,說:“沒什么人來,自然也就不會怎么變?!?/br> 外套上還殘留著他溫熱的氣息,熟悉的味道將她包裹,沉來尋動作緩慢地將衣服穿好后,開始爬山。 天逐漸亮起來,那抹橙色也漸漸明顯。 “想看日出的話,得快點了?!彼沃稣f。 兩人身高腿長的,步伐也越邁越快,和地平線賽跑。 沉來尋一夜未眠,平時又沒有什么時間運動,額頭沁出了汗。而宋知遇向來自律,健身從未停,爬了大半程依舊是一身清爽,氣息都沒怎么亂。 沉來尋忍不住說:“你怎么一點汗不流的?” 宋知遇從兜里掏了紙遞過去,看她滿頭大汗的樣子,不由得笑道:“還是和以前一樣愛出汗?!?/br> 這話一說,沉來尋表情就有些怪異。 宋知遇還沒意識到哪里不對,又上了兩步階梯,才回味過來,瞬間表情也變得尷尬。 以前沉來尋確實愛出汗——尤其是在做一些床上運動時。 她那時留著一頭長發,做完第一次就大汗淋漓,鬢角的碎發粘在臉頰上。他總是會輕柔地為她整理干凈,吻著她的嘴角,調笑道:“漣漣當真是水做的?!?/br> 換來她羞憤的捂嘴。 恍如隔世。 有過那樣一段親密無間的關系,如今稍稍不留神就容易說錯話,扯到往事上去。 一句話,一個字,都可能會引起不可觸及的回憶。 宋知遇頗不自然地輕咳兩聲,問道:“要不要停下來休息一下?” “不用?!背羴韺づ浜纤D移話題,擦干凈額頭上的汗,說,“爭取在日出之前到山頂?!?/br> 說是這么說,可她的腳步越來越慢,而這山看著不高,路卻陡峭,越是快到山頂,越不好走,到最后階梯石道已經看不見,只有人走出來的土路。 她的臉頰已經開始泛紅,呼吸也急促了許多,卻仍舊抿著嘴一聲不吭,執著又倔強。 又是一個陡坡,宋知遇大步垮了上去,回過身看她幾乎要手腳并用,想了想還是遞出了手。 沉來尋抬頭,沒有過多猶豫,握住了他的手。 宋知遇穩穩將她拉上來,待她站好后松開。 沒走兩步,又遇到一個陡坡,于是重復之前的cao作。 這么來了三四個來回,當宋知遇再次準備放開她時,沉來尋說:“你就一直牽著我吧?!?/br> 山林寂靜,唯有鳥鳴和風聲。 還有她的呼吸,時輕時重,亂人心弦。 宋知遇什么也沒說,只是將她的手握得緊了些,沒有再松開。 前方樹木漸稀,天光越來越亮。 本來是沉來尋提出的要看日出,現在宋知遇竟然也有了些期待。 最后一個陡坡,他拉著沉來尋一躍而上到達頂峰,地上滿是碎石樹枝,兩人雙雙被絆倒在地。 于此同時,東方積云翻滾,火紅的圓日從云海之中冒了頭,天光乍亮,山巒迭翠中群鳥飛起,萬物生輝。 宋知遇側眸,沉來尋的臉上沾著碎發,鼻尖上覆蓋著薄汗,浸沐在朝陽中微微而笑,晨光將她的眉眼勾勒,目光釋然又平靜。 十一歲那年,宋知遇被外祖父母帶離宋家,回法國前先去日本探望了舊友,那晚他們住在富士山腳下,清晨迎著日光醒來,金色光輝灑在富士山頂。 宋知遇一直認為,那是他見過最美的日出。 可此時此刻,他只覺得富士山的日出,不及眼前萬一。 此間唯有山林日色,群鳥魚獸,再無第三人,那紛擾世俗似乎都隔絕在外。 宋知遇良久地看著沉來尋,沒有挪開視線。 他已經七年沒有好好地、認真地看過她。 那雙親吻過許多次的眼睛里,不再充斥炙熱的愛意,沉來尋也再不會如同當年那樣,奮不顧身地奔向他了。 他難掩落寞地移開視線,望向遠處的山色,風吹過他的短發,帶來絲絲涼意。 “孟巧巧和我道歉了?!鄙磉叺娜撕粑呀浧綇?。 宋知遇觀察她的神色,發現并無不悅后才“嗯”了聲。 “電梯間里的事,她們也告訴我了?!?/br> 宋知遇心尖一顫,那她也自然就知道了他對孟巧巧說:“只要她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br> 雖然這話是為了膈應孟巧巧而說,但也并非不是他內心最深處的想法。 然而沉來尋沒讓他尷尬,只說了句:“謝謝?!?/br> 宋知遇聽著她疏離客氣的語氣,心中不是滋味:“孟巧巧一直為難你,怎么不告訴我?” 沉來尋淺淺地笑了笑:“不算為難,她也只是嘴上過過癮。再說了,這點小事也不用麻煩你,我自己能解決?!?/br> 聽她這么說,宋知遇心里愈加煩悶,想也沒想就問:“你對喬尚青也不說嗎?” 話一出口他就知道說錯了話,想要收回卻已經來不及,沉來尋聞言也微微地挑了挑眉。 宋知遇抿起嘴角,偏開了頭。 空氣安靜了片刻,他聽得沉來尋淡淡道。 “沒什么好說的,這是我自己的事情?!?/br> 宋知遇愣了愣,眉頭漸漸皺了起來:“你不說,他也不問?” 沉來尋說:“他挺忙的?!?/br> 宋知遇眉頭皺得更深了:“他對你真的好嗎?” 這話他一個月前就問過一次,當時沉來尋回答得毫不猶豫,他也就信了。 可如今他不由得懷疑,喬尚青真的對來尋好嗎? 然而這一次沉來尋依舊毫不猶豫地說:“挺好的啊?!? 宋知遇和沉來尋并未在山頂久留,休息片刻便下了山。 自從她回來,他們從未有過這么長時間的獨處和交流,宋知遇下山時不自覺地就放慢了腳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來尋的腳步也不似上山時快。 兩人到了山腳,決定隨便找個早餐店吃個早飯再回去。 哪成想,還碰到了熟人。 “jiejie!” 宋知遇和沉來尋剛點好了面坐下,就聽到身后那桌傳來少年驚喜的聲音。 葉桐動作迅速地端著自己的面碗過來,一秒都沒有猶豫就挨著沉來尋坐下了。 宋知遇的目光投射過來,葉桐才像是陡然發現了他,機靈勁兒瞬間收斂不少,客客氣氣地說:“宋叔叔好?!?/br> 宋知遇“嗯”了聲,注意力放回沉來尋身上,卻發現她神色探索地盯著葉桐,神色飄忽,像是在思考。 葉桐也注意到了她過于明顯的走神,推了推她:“jiejie你發什么呆?” 沉來尋陡然回神,拿出手機發了條消息后,面色平靜地轉移話題:“你怕他啊,他很兇?” 葉桐連忙搖頭:“宋叔叔一點都不兇?!?/br> “你怎么在這?”沉來尋問。 “我家就住這附近啊?!比~桐說,“這話該是我問你們吧,你和叔叔怎么在這?” “我們來爬山?!?/br> “哦,下次叫上我吧,我也經常來爬山?!?/br> “你不是快開學了?” “周末可以出來啊,反正都在A市?!?/br> 服務員端了面過來,宋知遇一邊吃一邊默默聽沉來尋和葉桐聊天,兩人語氣熟稔,像是已經十分親近。 宋知遇看著沉來尋耐心溫和的樣子,心想,她好像很喜歡小孩子,之前對著清清也是笑容滿面。若是將來有了孩子,也一定會是一位好母親吧。 思緒越飄越遠了,桌子上沉來尋的手機陡然響起。擱在葉桐的手邊,他一眼就看到了來電顯示的“尚青哥”三字,宋知遇坐在他對面,自然也看到了。 三個人都安靜了下來。 沉來尋看了兩人一眼,起身:“我出去接個電話?!?/br> 葉桐沒多想就拉住了她的手腕,嘴角也癟了下去,語氣不善:“很高很帥很有錢很厲害,還比你大?” 宋知遇的視線落在葉桐的手上,聽到他的話后,又緩緩移到沉來尋身上。 沉來尋拍小狗似的拍了拍葉桐的頭:“吃你的面?!?/br> 拿開他的手就走了出去。 葉桐盯著沉來尋的背影,滿眼不甘,筷子幾乎要將碗里的面剁得稀爛。 宋知遇:“桐桐?!?/br> 葉桐被點名,立刻收回視線,端正坐好:“叔叔,怎么了?” 宋知遇想起沉來尋說的話,眼前的小孩兒好像確實有些怕自己,可他并不覺得他有多兇,但還是放柔了語氣,問:“你剛剛說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沉來尋走到餐館外,接通電話。 “尚青哥?!?/br> 喬尚青聲音困頓,像是還沒起床:“大清早的讓我給你打電話,有什么事兒嗎?” “我和他早上去爬山,剛剛吃早飯時碰到了葉桐?!?/br> 沉來尋回著話,余光透過玻璃,注意著餐桌上的那兩人,宋知遇背對著她,沉來尋只能看到葉桐的表情。 雖然看不清楚在說什么,至少能看見是在說話。 喬尚青依舊迷迷糊糊地:“然后呢?” 沉來尋:“沒有然后,你繼續睡吧?!?/br> 喬尚青不說話了,沉來尋看到遠處的葉桐表情十分豐富,在和宋知遇說著什么。他倆能有什么好聊的呢,只能是在聊她了。 聽筒里傳來水聲,片刻后又停下。 喬尚青說:“你說吧,我現在清醒了?!?/br> 沉來尋:“……” 她便將上次和葉桐談起她喜歡的人的那段說給喬尚青聽了。 “剛剛,他們看到了你給我打電話?!?/br> 喬尚青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才跟上她的腦回路:“所以,你是想借葉桐的口,讓宋知遇知道這件事?” 沉來尋輕輕“嗯”了聲,注意力依舊放在餐館內。 喬尚青:“這也是你計劃中的一環嗎?” “不是?!北緛頉]想利用葉桐,沉來尋有些愧疚,但不多,“是他剛好趕上了?!?/br> “你能確定宋知遇會怎么想嗎?”喬尚青說,“他既可能誤以為我是個吊著你的渣男,也可能會明白過來你一直都在騙他?!?/br> 沉來尋笑了笑:“哪個都可以,但我猜是前者?!?/br> 喬尚青無語片刻,妥協:“渣男就渣男吧?!?/br> 沉來尋又是一陣笑。 掛電話時,喬尚青突然說:“哦對,方緒昨晚還問我你回國了沒,他和子萱今天下午回A市,你有空的話一起吃頓飯?” 沉來尋思忖片刻,說:“好?!?/br> 喬尚青說:“晚上八點來接你?!? “叔叔,你認識和jiejie打電話的這個人嗎?” “認識?!?/br> “他高嗎?” 宋知遇回憶了一番,說:“挺高的?!?/br> “帥嗎?” 宋知遇想,能讓對體育毫不感興趣的周遙都記住臉的運動員,想來是帥的。 “挺帥的?!?/br> 葉桐的臉又耷拉了下去:“很有錢很厲害嗎?” 喬尚青家庭條件不錯,現在又做了運動員,收入不菲。至于他厲害不厲害,能在世界級的比賽上拿金牌…… 宋知遇說:“有錢,厲害?!?/br> 葉桐的臉更加耷拉了,牢牢看著宋知遇,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最后一個問題……他是不是比來尋jiejie年紀大???” 宋知遇:“是,他比來尋大一歲?!?/br> “就是他!”葉桐筷子一扔,欲哭無淚,“連叔叔你都覺得他又高又帥有錢還厲害,那他肯定就確實是又高又帥有錢還厲害了?!?/br> 宋知遇:“?” 他實在是有點搞不懂這個年紀的小孩兒,見葉桐半晌不說話,他也就自顧自地吃起面來。 片刻后,葉桐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淚,抬頭對宋知遇說:“jiejie說,她喜歡的那個人,又高又帥,有錢厲害,還比她大?!?/br> 宋知遇手中的面條被筷子夾斷,落入碗中,濺出幾滴湯汁。 “她好像很喜歡那個人,費盡心思都要和他在一起?!比~桐不甘心地問,“叔叔,你也覺得他很好嗎?” 宋知遇面色平靜地抽了幾張衛生紙,將桌子上的湯汁擦干凈后,才說:“我怎么覺得不重要,你jiejie覺得他好就行?!?/br> 葉桐不解:“他不和jiejie在一起,還要jiejie追他,這算哪門子的好?” 宋知遇這回才是實打實地愣住了:“什么?” 葉桐說:“jiejie親口跟我說的啊,這人現在還不是她男朋友,她還在追他?!?/br> 說完才反應過來,震驚:“叔叔你不知道嗎?” 宋知遇:“什么時候說的?” 葉桐:“上周六,我和jiejie出去玩的時候?!?/br> 宋知遇愕然:“上周六,她是和你在一起?” 葉桐沒好意思說自己表白被拒的糗事,擔憂道:“叔叔,這個人該不會吊著來尋jiejie,只是想玩玩她吧?!?/br> 宋知遇瞬間皺起了眉。 沉來尋這時走了進來,葉桐忙小聲對兀自出神的宋知遇說:“別說是我說的?!?/br> “在說什么悄悄話?”沉來尋問。 葉桐小狗搖頭:“啥也沒說啊?!? 接了一通電話回來,飯桌上的氣氛就變了味。 葉桐一句話也不說,只知道埋頭苦吃。宋知遇也心不在焉,一直在走神。 沉來尋默默打量兩人一會兒后,悠然吃面。 回到家,沉來尋洗完澡吹干頭發出來,看到宋知遇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默默沉思。 她打了個招呼就回房睡覺了,畢竟……晚上或許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沉來尋這一覺睡得沉,做了個長長的夢。 夢里她回到了九歲那年,沉涼自殺的那一天。 她放學回家,外婆上街買菜,沉涼的房門緊鎖,血水從門縫里流淌而出。九歲的沉來尋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卻知道人流多了血,是會死的。 她用力地拍打房門,讓沉涼把門打開。 可是沉涼沒有。 門里的女人只說了一句話:“漣漣,我后悔了?!?/br> 沉涼在后悔什么呢?后悔當初去法國惹上一身禍事?還是后悔生下了她? 沉來尋不知道,總之,肯定不是在后悔沒有做好一個母親。 半夢半醒間,沉來尋聽到家里大門打開又關閉的聲音,想來是宋知遇去公司了。 于是夢里畫面一轉,變成了七年前,宋知遇在機場將她送走的那一天。 …… 那天A市下著大雪,氣溫很低。 廣播提示著乘客登機,他細細地將她的圍巾系好,深邃的眼中浸滿了悲傷。 …… 夢里,她突然也想問問宋知遇:“把我送走,你后悔嗎?” 可惜這句話還沒有問出口,沉來尋醒了。 房內暗淡,窗外天色黑了下來,墻上的掛鐘指向七。 她睡了將近八個小時,卻又像只睡了一瞬。 沉來尋打開房門,宋知遇不在,家里一片寂靜。 她站在房門口,腦中沉悶的睡意還未完全消散,恍惚間像是回到十五六歲的時候。她也經常是這么一個人,不開燈站在空蕩蕩的房子里,等著一個不知道何時會回來,又是否會回來的人。 沉來尋再不想過那樣的日子了。 也不想像沉涼一樣,臨死前的最后一句話是“后悔”。 沉來尋在客廳里靜靜地站了片刻,回房梳洗打扮。 從衣柜里挑挑揀揀拎出來一件大紅色的低領短裙,又細細地化了全妝。 看著鏡子里精致無比的自己,不覺想笑。 這輩子的機關算盡,全用在一個人身上了。 真不知道究竟是誰的不幸。 外頭傳來開門的動靜,是宋知遇回來了。 沉來尋沒有理會,目光落在自己光禿禿的脖子上,想起什么,在床頭柜里翻出了多年前喬尚青送給她的蝴蝶項鏈。 自打收下就沒有再戴過,時隔多年依舊光澤鮮亮,熠熠生輝。 沉來尋想起一些畫面。 …… 他們的身體緊密結合,交織搖晃。 他晦暗不清的目光,落在不讓她取下的項鏈:“讓它看著?!?/br> …… 她輕輕摩挲著項鏈上的銀色蝴蝶吊墜,帶了絲笑意。又從首飾盒里翻出了十四歲生日時,貝拉送給她的那條蝴蝶項鏈。 十多年過去了,這條項鏈她留存至今,不僅僅是因為好友所贈,更是因為那是她和宋知遇第一次見面時帶著的。 沉來尋將貝拉送的那條戴在了脖子上,將喬尚青送的那條放進了包里。 手機震動起來,是喬尚青打來的。 她一邊接起一邊推開房門,與平時截然不同的打扮,不出所料地吸引了坐在客廳沙發上的人的目光。 她沒有看他,自顧自走到玄關處換鞋,刻意放軟了聲音:“你到哪兒了?” 電話那頭的喬尚青輕咳一聲,頗有些不自在地說:“我在你家院外?!?/br> 沉來尋說:“好的,我馬上就出來?!?/br> 一直到掛了電話,她都能感受到定格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宋知遇好像有話要說,沉來尋趁他張嘴之前,裝作才注意到他的樣子,回過頭輕描淡寫道:“啊,對了,我今晚不在家吃晚飯?!?/br> 她努力地克制住自己不在宋知遇的臉上做過多停留,匆匆一瞥,出了門。 喬尚青的車就在外面,沉來尋坐進副駕駛,身邊的人神色復雜地盯著濃妝艷抹的她看了半晌。 她系好安全帶:“走吧?!?/br> 喬尚青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在她纖細筆直的鎖骨上,猶豫著問:“這項鏈……是我送的那條?” 沉來尋:“不是,貝拉送的?!?/br> 喬尚青是認識貝拉的,他又看了一眼,發現這一條項鏈和自己送出去的那條確實不太一樣,不是銀色而是玫瑰金色,蝴蝶也并非一只而是兩只- 沉來尋走后許久,宋知遇都維持著同一個姿勢,僵坐在沙發上。 腦子里全是剛剛她的樣子。 紅裙,低領,濃妝艷抹。 裙子太短。領口太低。妝容太妖冶。 還有什么很刺眼? 他仔細去回想,是鎖骨處的光亮。 宋知遇呆愣片刻,猛地起身走到來尋的房間,徑直拉開她床頭柜的第三個抽屜。 她房里的一物一品,他都無比熟悉。 七年,兩千多個日子,他在她的房間里度過了無數個夜晚。 此時抽屜的角落空空如也,原本應該在那個位置的東西已經不見。 他又來到她的梳妝臺前,視線在一堆化妝品里掃過,而后頓住。 一個小小的項鏈盒放置在桌子上。 打開,里面是空的。 她今天帶了這條項鏈。 這是七年前,喬尚青送給來尋的生日禮物。 宋知遇自然也就知道了沉來尋今晚是要和誰共度晚餐,剛剛用那樣軟糯的聲音是在和誰通話,精心打扮又是為了給誰看。 宋知遇煩躁地將領帶扯下,扔在一旁。 早上葉桐的話讓他一整日都心緒不寧,坐在辦公室里根本無心處理正事。 喬尚青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和來尋究竟有沒有在一起? 可沉來尋沒有理由騙葉桐,葉桐也沒有理由騙他。 ——“叔叔,這個人該不會吊著來尋jiejie,只是想玩玩她吧?!?/br> 宋知遇想起葉桐的話,瞬間就坐不住了。 他的確是希望來尋能放下過往的舊事,找到合適的人共度余生,可是前提是,那個人真的值得,真的會對她好。 宋知遇猶豫許久,還是放心不下,掏出手機撥打了沉來尋的電話。 沒有人接。 他沒由來地感到焦慮,再次打過去。 在即將掛斷時,終于被接起。 “來尋?!彼曇魢烂C,“今晚早點回來,我們談談?!? 趙子萱和方緒大學畢業后就一直留在C市工作,逢年過節才偶爾回來。 四個人里,現如今只有喬尚青對A市熟悉,帶著他們去了家味道不錯的餐廳。 多年未聚,小團體有聊不完的話。 “你們記不記得,我們高二夏令營去酒吧,結果被阿尋的叔叔逮個正著?!?/br> 酒過三巡,回憶舊事成了故人的專利。 提起這個事兒,四個人都笑起來。 方緒說:“那天咱們三個都喝醉了,就她還清醒著?!?/br> 沉來尋說:“沒想到你們酒量這么差?!?/br> 于是又把那天他們喝醉了數魚尾紋的事情復盤了一下,哪曾想三個人都是醉酒斷片的主,竟然完全不記得這個事兒。 待沉來尋說了,三個人你笑我,我笑你,笑得根本停不下來。 趙子萱放言:“不行,今天必須給她灌醉了,以后咱們誰也別笑話誰?!?/br> 本是句玩笑話,沒想到沉來尋還真就應了下來,和小情侶拼起了酒。 這些年方緒工作應酬,比高中時能喝不少,趙子萱卻依舊是三杯倒的本事,沒過一會兒就敗下陣來,臉色通紅,說話也有些顛三倒四,靠在方緒懷里:“老公我不行了,靠你了?!?/br> 沉來尋將趙子萱酒杯里的酒倒進了自己杯中,沖方緒舉了舉杯。 方緒擺頭:“認輸認輸。我可不能喝醉了,不然回家沒法兒伺候小祖宗?!?/br> 暈乎乎的趙子萱聞言跳起來,抓方緒的耳朵:“說誰小祖宗呢?” 沉來尋沒再堅持,笑了笑,將一杯酒自飲而下。 一旁的喬尚青漸漸看出了不對勁,在桌子底下捏了捏沉來尋的手:“別喝了?!?/br> 沉來尋的臉頰微微泛紅,神色倒是清明,玩弄著手中的空酒杯,笑著對喬尚青說:“這酒不醉人?!?/br> 喬尚青:“你想要喝醉?” 對面趙子萱拍了拍桌子,人也往桌子上爬,像是要翻桌過來:“有什么話是我不能聽的?” 方緒無奈地將自己媳婦兒抓回去:“坐好了?!?/br> 趙子萱安分兩秒,又說:“阿尋,后天我結婚,我把捧花留給你,你一定要接好?!?/br> 沉來尋手中的酒杯停止晃動。 趙子萱說:“阿尋,接吧,接了和喬尚青好好在一起,一定會幸福的?!?/br> 喬尚青也隨著沉來尋一起沉默起來。 趙子萱卻猛地站起身,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就要當捧花往后拋,方緒連忙按住。 為了不讓趙子萱酒醒后想錘死此刻的自己,方緒及時提出了散場。 “后天你們來C市,我們再聚?!?/br> 方緒帶著趙子萱坐上出租車回了酒店,離開時她還對沉來尋念叨著一定要接捧花。 目送他們離去,喬尚青提出送她回家,沉來尋卻拒絕了。 喬尚青:“你還有事嗎?” 她指指手機:“等會兒他打電話過來,你就說我喝醉了?!?/br> 喬尚青無言片刻,問:“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會打電話過來?” 沉來尋只是笑,不說話。 喬尚青看了眼桌子上那毫無動靜的手機:“你要是想讓他來接你,我可以直接給他打電話?!?/br> 沉來尋卻異常堅持:“不用?!?/br> 于是喬尚青陪著她等。 沉來尋面色平靜,沒有一絲焦急著急的情緒。 喬尚青隱隱知道了她今晚究竟想要做什么,忍不住問:“如果,我是說如果……” 沉來尋看向他。 “他今晚沒有如你所愿?!?/br> 晚風吹起喬尚青額前的碎發,他一如當年在河邊對她著“我想和你去同一所學?!钡纳倌?。夲伩首髮站:?цyцshцwц.ⅹ y? 逅續章櫛請到首蕟詀閱 “你會接子萱的捧花嗎?” 沉來尋面容沉寂,喬尚青心如擂鼓。 桌子上的手機在此時震動起來。 她的目光偏移,喬尚青將桌子上的手機搶過去,卻不接。 電話震動了十幾秒后自動掛斷。 沒過多久,再一次打過來。 沉來尋的表情沒有分毫的松動,喬尚青眼中的光亮終于一點點黯淡下去。 在電話快要掛斷時,他按下了接通鍵—— 宋知遇專屬BGM:《懸溺》(背德の小曲) 喬尚青專屬BGM:《我愛的人》(怨種の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