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驚喜
除去養實驗鼠,蘇好月另一個主要工作是在前處理做實驗,和她剛來公司時干的活差不多,甚至還不如那時候,那時做完一個項目后就換下一個,需要做的實驗是不一樣的,而現在,據李應所說,她接下來半年需要做的實驗主要只有一個,是一項有機合成實驗,合成的產物有一個很長的名字,叫做二甲胺基二氯膦酰。 今天做這一個,明天也是做這一個,后天亦如此。明明是在實驗室,卻干著流水線的活。 李應將實驗流程遞給她,說:“還有問題嗎?” 蘇好月有問題,為什么要做這項實驗?要拿這個東西用來干嘛?在她以前的工作中,所有的cao作都有一個明確的目的,現在一無所知的狀態讓她很沒有安全感,并且感到了一絲微妙的荒謬。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問了出來:“這個……它是什么實驗的中間產物嗎?” “嗯?!崩顟S意地回答道,接著說,“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不要還覺得自己是組長,和你無關的事情你知道也沒用?!?/br> “喔?!碧K好月低下頭,心里十分后悔剛才問了出來。 雖說謝瀾說今天只需要熟悉工作,但蘇好月需要熟悉的十分有限,來回翻了幾遍流程圖和注意事項,便開始找需要的器械做實驗了。 “還不吃飯?” 蘇好月嚇了一跳,一回頭,發現是謝瀾?!爸形缌藛??”她把手里的cao作結束,將移液槍掛在了架子上。因為頻繁使用移液槍,全身上下都繃緊在一個固定姿勢,只有大拇指咔嗒咔嗒地按動按鈕桿,導致五根手指全部僵硬住了,當她正了正脖子站起來時,清晰地聽到了脊梁骨上嘎嘣一聲脆響。 謝瀾本來的臉色是嚴肅的,此時忍不住笑了出來,說:“脊椎???” 蘇好月有點尷尬地點頭,還以為她找自己有事,投去疑惑的目光。 謝瀾問:“今天還可以嗎?” 蘇好月:“還行吧?!?/br> 謝瀾:“還行?哪里有問題嗎?”她低下頭來,雙眼直視她的眼睛。 蘇好月差點后退一步,連忙躲開目光使勁擺手,說:“沒有,沒有問題,真沒有?!?/br> 謝瀾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嘴角一翹,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去吃飯吧,別著急?!?/br> 蘇好月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感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根本想不通謝瀾這一遭是為了什么。不過雖然茫然不解,但她卻莫名地被“別著急”這三個字安慰到了,心里那根繃緊的弦稍微松動了一下。謝瀾都這么說了,她說的應該是對的。 因為實驗產物的不穩定性,她一天之內需要做的量是固定的,做多了難以保存也是浪費。將最后一批放進水浴鍋,收拾好要放進清洗機的實驗器具,蘇好月抬頭看表,離下班還有一個小時。 百無聊賴地發了會呆,正猶豫要不要去幫別人做實驗時,謝瀾又來了,叫了她一聲,將手里的手機遞給她,說:“有人給你打電話,你接一下吧?!?/br> 蘇好月接過來一看,竟然是杜青園。 出了門接通電話,蘇好月問:“怎么了?” 電話那頭傳來呼哧呼哧的喘氣聲,杜青園的聲音很大,問:“你現在有時間嗎?” 蘇好月說:“有,剛忙完?!?/br> 杜青園說:“那你看樓下?!?/br> 蘇好月的心砰噔砰噔跳了起來,快步走到窗邊向樓下看去,左瞧右瞧啥也沒有,遲疑地對手機說:“看什么?” 杜青園:“嗯?你看的哪邊?是北邊嗎?你去南邊看?!?/br> 蘇好月連忙到南邊窗戶,又是左瞧右瞧,只瞧見了幾個煙民正在吞云吐霧,道:“只有幾個人在抽煙啊……” “什么?”那頭又是一陣呼哧呼哧,杜青園叫道,“我不會是找錯了樓吧!你不是在四號樓嗎?” 蘇好月哭笑不得:“我在五號樓!”她趕緊下了樓,一到大廳便看見了等在門外的熟悉的身影。 隔了這么長一段時間沒見面,看清楚對面的臉時,蘇好月鼻子一酸差點掉下眼淚,視野瞬間籠上一層水霧,她跌跌撞撞地跑過去,被杜青園一把接在懷里。 杜青園問:“你沒在忙吧?” 蘇好月搖頭:“沒有,忙完了?!?/br> “哎呦,”杜青園半拖半抱地攬著她走出門外,站在她對面,伸手把她的臉捧了起來,“怎么這個腔調,哭了?” 蘇好月半哭不哭,掛在她身上不說話。 杜青園說:“我就今天有點時間,就抽時間過來看看你,不然下次有機會還不知道什么時候?!?/br> 蘇好月使勁點頭。 杜青園說:“今天很累?” 很累,不僅今天。挨了這么多折磨,面對這些天來第一個可以面對面抱怨的機會,蘇好月卻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了?!袄??!彼f,終于繃不住大哭了起來。 兩人避開煙民走到大樓后面,她哭了好一會兒勉強緩下來,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起這兩周遭受的種種,工作壓力,學習壓力,態度刻薄的上司,還有在蘇錦那里挨的一頓又一頓的懲罰。 杜青園聽得臉上現出駭然的表情,說:“你jiejie怎么這么狠?” 蘇好月非常委屈:“她是變態?!?/br> 杜青園問:“你能受得了嗎?” 蘇好月很哀傷:“受不了還能怎么辦?!彼O铝吮г?,將整個身子向杜青園傾斜過去,軟成一團rou靠在她的肩頭上。 杜青園歪頭親了她一口。 蘇好月問:“你是不是又瘦了?” 杜青園說:“是嗎?” “是啊……硌得慌?!碧K好月覺得這句話很好笑,所以自顧自地笑起來,笑聲摻在一頓一頓的哭嗝里。她支起上半身,用手去摸她的肩膀。觸手所及能明顯感覺到骨頭堅硬的弧度,她從憤怒和悲傷里緩過神來,大概因為情緒起落得太劇烈,生出了一些異樣的反應,她突然覺得這種觸感十分有趣。 杜青園往后縮了一下:“癢?!?/br> 蘇好月堅持繼續摸,手指在涼涼的布料上滑來滑去,說:“你真的瘦了,以前骨頭沒那么明顯?!?/br> 杜青園說:“你怎么知道我以前的……”她頓住,臉騰一下紅了?!澳阏媸恰厝ド习喟?,趕緊的?!彼鲃菡酒饋黼x開,卻被蘇好月一把抓住了手。 “不要走?!碧K好月揚起頭來看她,睫毛上還掛著晶亮的細小水珠,“干嘛突然要走啊?!彼手徘鄨@的胳膊往上,把她拽了回來。 杜青園被她拽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扶著她的胳膊穩住身子,佯怒著伸手要打她,沒真打,只彈了一下腦門,道:“你再不回去,你老板找你怎么辦?” 蘇好月看了一下時間,離她下樓只過去了十幾分鐘而已。但想起李應的表情還是心里發怵,便抱著杜青園又親了幾口,依依不舍地告別了。 回到十一樓,一進門便看到李應抱著手臂站在水浴鍋前,眉頭擰成了麻花。 蘇好月心跳漏了幾下,下意識輕了腳步,悄悄走進門內,但這是完全自欺欺人的做法,她最終還是得走到她跟前去。 李應突然抬頭,向她投來兩道極為凌厲的目光。 蘇好月在心里瘋狂排查可能的原因,硬著頭皮走過去,一走近便被兜頭甩了一個耳光。 耳光聲音非常響亮,屋里霎時一靜,但立刻又恢復了忙碌。李應問:“你干嘛去了?” 蘇好月半邊臉都被震麻了,一邊發麻,一邊火辣辣地疼,跟燒起來了一樣。她張開嘴,感覺話都說不利索了:“我——我有電話要接?!?/br> 李應問:“去哪兒接的?” 應該編一個李應沒找過、而且不會太離譜的地點,但蘇好月被扇得腦子都懵了,完全失去了撒謊的膽量,嘴里支吾半天什么也不敢說出來。 “啪!”又一個結結實實的耳光,還是那半邊臉,蘇好月踉蹌一下,眼淚瞬間奪眶而出,也不敢去捂,鮮紅色的皮rou高腫起來。 完了。她竟然還有余裕想別的,被蘇錦看到該怎么辦? 李應擰著她的耳朵,跟提一個小孩似的把她提到了走廊上,又一腳踹進了辦公室的門。謝瀾的聲音在跟前響了起來:“這是怎么了?” 李應說:“蘇好月,怎么了,你說?!?/br> 蘇好月不敢再撒謊,哽咽著小聲道:“有人找我,我剛才下樓去了?!?/br> 李應厲聲斥道:“你做了這么些年實驗,不知道實驗過程不能離人?” 規定是這樣的,但沒有人真正這樣做,水浴加熱一小時,大家都會在此時離開,去干點別的事兒。 謝瀾的聲音也嚴厲了起來:“蘇好月,你怎么回事?” 蘇好月低著頭不吱聲。 謝瀾伸出腳,用鞋尖不輕不重地踢了她小腿一下:“說話!” 蘇好月深喘一口氣,熟練地道歉:“對不起,我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