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過往翻騰
第八章過往翻騰 菩提被蓋上外套,拉起外套的帽子遮住頭部,眼前的少年繼續走著沒有要開口的意思,菩提抿著下脣心中忐忑不安。 愛格柏特。 當對方說出這個名字時,他瞬間失神,不知道是怎么穩住身子,對焦眼前的少年,心底深處有某一塊早已結痂的傷口被狠狠的撕裂扯開。 隱隱作痛的感受,壓在胸口上的沉重。 壓抑許久的罪惡感突然爆發。 不知道為何會跟著對方走,兩人現在行走的地方很是偏僻,滿是樹木及雜草叢生,遠方的破舊木屋引起他的注意力,隨著他們的接近,放大,清晰。 伊萊突然停下腳步,立刻抽出了長劍,菩提多年來的訓練幾乎是反射性動作,長劍立刻出鞘,回身緊握著長劍警戒。 「你到底是誰?」 「沒有您過問的資格,菩提團長,」伊萊望著他冷然的說著,改變了說話態度卻依舊用著敬語聽起來是格外刺耳,將手上的劍又靠近了他一些,「還是您想重演八年前的場景嗎?將手上不長眼的利刃,狠狠戳進我的心窩?」 「你……」 菩提瞪大了眼話都說不完整了,再也無法保持平時的冷靜,對方一字一句牽動著自己內心壓抑已久的心情,隨著對方的話語那八年前的事件恍若昨日。 你到底是誰? 「菩提團長身手非凡,要在這里解決我也不是難事吧?」 「別開玩笑了——」 「這樣放過我可以嗎?」 伊萊強硬逼問的態度讓菩提答不上話,眼前的少年知道太多他的事情,下意思的感到慌張甚至不明所以的恐懼,那感受更甚于死亡。 「你到底要做什么……」 「為了避免您再次瞞天過海啊,菩提團長,老實說在我眼里您真的很礙眼呢?!?/br> 伊萊的視線死死的盯著菩提,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讓后者渾身不自在,當初不惜所有的代價平息的事件,為何這個人知情的就像他在現場似的呢? 「愛格柏特副團長居然是死在您的刀口下,真諷刺,一直以來受人愛戴尊敬的您,當年竟然出手殺人,菩提團長能否跟我說說您的心情如何?」 「……」 「您背負一條人命如今過去八年了,您真以為能夠瞞一輩子?沒想到菩提團長這么天真啊?!?/br> 他是故意這么說的。 即使自己手中握有對方致命的把柄,伊萊也不敢輕率行動,畢竟彼此之間有明擺著的實力差距。 這是一場賭注,不是他等著菩提的警戒因他的話心慌而出現漏洞,就是他直接持著劍刺向自己,賠上性命。 菩提沉著臉不發一語,突然笑了。 「在說什么呢?愛格柏特可是因為反叛罪自盡的?!?/br> 手中的劍,脫手落地。 下午時分,落地窗灑進來的日光溫暖讓人倦怠,躺在沙發上看書的瑞琪不知何時已經睡著了,坐在另一旁正在構思著行動的瑞克見狀默默起身替他蓋上毯子。 ——正要坐回去時手腕被人拉住。 「……瑞克?」 「吵醒你了?覺得累的話就再睡一下吧?!?/br> 瑞克傾身輕撫瑞琪額前的發絲,本想拿昨天晚上的纏綿調侃他體力不好,發現對方緊緊抓著自己的手腕,瑞克覺得不對勁擔心的望著他。 「瑞琪你不舒服嗎?」 「沒有,我沒事?!?/br> 「你看起來不像沒事好嗎——」看著瑞琪似乎是逞強的回應讓瑞克不太高興,然而想繼續說什么被卻他抱上來的動作打斷,一怔「瑞琪,你怎么了?」 瑞琪沒有回話,這讓瑞克更緊張了。 不是他大驚小怪,只是最近瑞琪的行為有點不對勁才讓瑞克擔心,早上的時候也發生過類似的情形—— 『瑞克,你要去哪?』 『我去做早餐你再睡一下吧,而且你現在也下不了床不是嗎?』 瑞克正要起身突然被瑞琪拉住手,前者看向他玩笑似的說著,后者奇怪的沒有反駁只是沉默,瑞克以為他是剛睡醒的關係,抽出手傾身吻了他一下。 『瑞琪?』 發現自己抽不開身,瑞琪抱著瑞克的頸子不想讓他離開的意圖明顯,瑞克下意識摸摸他的額頭想說是不是生病了,因為從以前開始瑞琪一生病就特別愛黏人。 『……沒事?!?/br> 『那放開我啦,不然等等你肚子餓沒早餐可以吃哦?!?/br> 『沒關係?!?/br> 瑞琪突然暗地使勁,瑞克一怔反應不及被他拉倒在床上,后者見他如此反常的態度感到擔憂正開口問什么,瑞琪一翻身抱上他的腰際。 『瑞琪……?』 輕喚一聲,戀人就這么抱著自己睡著了。 「沒事,我只是睡昏了?!?/br> 沉默半晌瑞琪終于開口,笑了笑松開手,瑞克神色復雜的看向他。 感覺就不像沒事的樣子,這么拙劣的謊言一下就會被人識破,何況是身為雙生弟弟兼戀人的瑞克,瑞琪別過頭逃避他的視線。 瑞琪該不會…… 瑞克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心里難受起來,如果他猜測的沒錯這肯定是讓瑞琪這些天舉止奇怪的原因。 「瑞琪,你——」 「瑞克你行動規劃的怎么樣了?」 非??桃獾霓D移話題打斷他的話,瑞琪拿起被瑞克丟在茶幾上的筆記本,后者見狀也無法再說下去,只好順著他的問題回話。 「綁架副團長,這樣一來騎士團肯定會大亂,菩提大伯非出面不可,然后引導他們逐漸去調查八年前的案件,再來就是讓警察單位和騎士團關係僵化,由我扮成騎士潛入警察署重傷里面所有的人,故意留下是騎士團所為的證據,艾爾警官可能會開始懷疑騎士團而獨立調查……最后只要靜觀其變就好了?!?/br> 「原來如此,是利用人的心理嗎?」 瑞琪聽完陷入沉思,一旁的瑞克還是擔心著他不對勁的舉動,趁他沒注意時拉過他的手壓倒他在沙發上。 「瑞、瑞克……?」 「剛剛你的問題我回答了,輪到你了吧?你到底怎么了?」 「……」 瑞琪抿著脣別過頭,再度逃避瑞克的視線讓后者覺得心情復雜,說是生氣也好擔心也罷,瑞克就是心疼他把所有事情自己默默承受的行為。 「你是不是一直在意之前的事情?」 沒有點明,但兩人都心知之前的事情指的是什么,之前瑞克下意識閃避瑞琪的觸碰,短短一剎那的舉動對現在的彼此而言,無非是具體化之間其實一直存在的芥蒂。 即使對瑞琪的愛情消磨了瑞克這八年來對自己種種遭遇的埋怨,但明明是雙生兄弟究竟是憑什么只有瑞琪得到所有的幸福,就算瑞克對他說無所謂,瑞琪心里一直以來還是忐忑不安,在之前瑞克下意識閃避他的小小動作而爆發。 「我說過了,我愛你就不會放開你,在擔心什么???」 「……我知道?!?/br> 瑞琪依然沒有看他,近似呢喃的低聲說著,瑞克無奈的嘆氣,輕撫著他的臉頰。 「知道就不要這種表情,要我說多少次都可以,八年前的事情不是你的錯,瑞琪?!?/br> 「……嗯,對不起?!?/br> 在瑞克不斷安撫下,瑞琪的僵硬神情終于緩和下來,同時對自己突如其來的反常感到抱歉,瑞克看出他的情緒,一個使力將對方拉進自己懷里,寵溺的摸摸他的頭。 這樣被緊緊抱在懷里,純粹的擁抱比兩人纏綿時心里更加躁動,瑞琪試圖掩飾耳根泛起的熱度,轉而問起別的事情。 「你預定什么時候行動?」 「三天后,后天我會發預告信?!?/br> 「現在騎士團一直沒有動作恐怕是陷入膠著,這樣措手不及的行動他們或許會陷入混亂,這樣要綁架法蘭克方便多了吧?」 「瑞琪,」看著戀人這么認真的分析狀況,瑞克有些猶豫要不要開口「綁架副團長就由我去就好了吧?」 「絕對不行,現在騎士團因為要追捕我們一定戒備森嚴,兩個人去比較安全?!?/br> 「真的沒關係嗎?」 「什么意思……」發現瑞克一直欲言又止,瑞琪突然意識到對方真正擔心的究竟是什么,「笨蛋,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會陪你的,這我說過了吧?!?/br> 瑞克終究還是顧慮瑞琪面對以前同伴的感受,就像是瑞琪一直在意著瑞克對于八年前事件的心情一樣。 見瑞琪如此堅定的態度也讓瑞克放下心來,抱著他忍不住想戲弄一下。 「你、你在摸哪里??!」 「瑞琪你好敏感?!?/br> 撩起瑞琪的衣擺,瑞克從他的下腹部一路輕撫到胸膛再緩緩往下,指尖若有似無的碰觸讓他敏感的一顫,故意在他耳邊低聲說著,瑞琪本來消退的泛紅又再度襲上耳根,甚至有微微燙人的錯覺。 「瑞克,放開我……」 發現自己不小心被撩撥起生理反應,瑞琪窘迫的想逃離瑞克的懷抱,后者笑了笑依然抱緊他,輕吻著他紅通的耳朵。 本來只是想捉弄他而已,好像點火自燃了啊。 「瑞克,我——」 瑞琪掙扎想抗議的言語,瞬間消盡在激烈的吻中。 「副團長,屬下是特倫斯?!?/br> 特倫斯踏著腳步到辦公室前,輕敲著門向里面呼喊,門后卻異常安靜遲遲沒有回應讓特倫斯緊張了起來。 法蘭克不可能這時候不在,最近他為了追捕和代理團長的事情兩邊忙的焦頭爛額,時常只睡三四個小時又繼續工作,特倫斯在他身邊全部看在眼里,不管他怎么勸法蘭克休息他都堅持硬撐著,自虐般的繼續累死自己。 這也是為什么特倫斯有事沒事就來辦公室的原因,一方面能幫忙法蘭克的盡量幫忙,另一方面就是怕他出事。 像現在這樣奇怪的狀況,特倫斯很不安。 「副團長,您在嗎?」 「……」 回應他的依然是沉默,特倫斯握上門把決定直接推門而入,心里祈禱著副團長只是沉睡著沒聽到而已。 「副團長,恕屬下失禮了?!?/br> 輕推開門,特倫斯一怔—— 法蘭克倒在地板上似乎昏過去了。 「副團長!」 特倫斯失去他一貫的冷靜,沒多想的直接橫抱起他,幸好自從那次rk重傷騎士團后皇家醫療團隊直接進駐騎士團內部,特倫斯刻不容緩的趕緊抱著他往醫療團隊的方向跑去。 刻意避開有人的地方,特倫斯知道法蘭克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倒下了,特別是在這種士氣低迷的時候,若被其他騎士知道身為領導者的他也倒下了,只會讓情況更加糟糕。 一個轉身,特倫斯輕聲踏入醫療室。 「……!副團長怎么了?」 「我剛剛發現副團長倒在辦公室里,丹恩,這件事情不能傳出去,請你幫忙一下?!?/br> 被稱呼丹恩的男子是皇家醫療團隊的醫護長,當特倫斯將法蘭克一放到床上丹恩馬上就上前診斷后者的身體狀況,特倫斯話語中藏有強硬的態度,丹恩雖然對于他的要求感到奇怪,但依他的身分也不能過問只能應聲。 「副團長最近一定沒有好好睡覺跟吃飯吧?副團長其實沒有生病,只是需要好好休息跟進食,現在他的身體很虛弱?!?/br> 「……果然是這樣?!?/br> 「先在這里休息一天吧,到最里面的房間里我幫他打營養針?!?/br> 丹恩說著便轉身而去,特倫斯再度抱起昏睡中的法蘭克。 看著他滿是疲累的面孔,特倫斯心里似乎有什么被揪住一樣難受,明明自己是最靠近他的人,卻也怎么樣也走不近他的無力感,即使在他身邊也沒辦法阻止他繼續殘害自己身體拚命辦公。 對于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無奈,甚至氣憤。 其實他知道法蘭克是因為什么才這樣無視自己身體狀況拚命的工作,一直以來將自己對瑞琪的感情埋在心里,身為瑞琪的直接下屬每天寸步不離的在他身邊,對法蘭克而言或許瑞琪是他生活疲累時能夠依靠的支柱,然而現在心里重要的支柱被抽離,逐漸崩潰的情形下,法蘭克只能讓自己疲累的無法思考,才能忘卻被背叛的痛楚。 正因為特倫斯一直注視著法蘭克,他看到他有著跟自己一樣的眼神。 同樣的注視著自己身邊的人。 他的心情,他比誰都還清楚。 「為什么不看著我呢……?」 終于將法蘭克安頓好在最里面的單人房里,丹恩替他打了點滴后就出去了,在這有些空曠的房間里只有他們兩人。 特倫斯近似嘆氣的話語低喃著,拉過一旁的椅子坐在床邊,雖然很想通宵陪在法蘭克身邊,但代理團長的工作也不能擱著,他等一下一定要離開幫忙處理法蘭克落下的工作。 你到底有多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不自覺省略敬語,特倫斯此時不是以一個部下的身份陪伴在他身邊,輕握著法蘭克的手,特倫斯欲言又止,再三確定對方真的熟睡著,猶豫好久還是忍不出脫口而出。 「……其實,我一直都很喜歡你?!?/br> 神色染上一層復雜,特倫斯一直沒有對法蘭克表示自己的感情就是怕他尷尬,在明知道對方愛著別人的情形下告白,只是徒增法蘭克的困擾而已。 但現在情形已經不一樣了。 特倫斯默默下定決心,等法蘭克清醒后要直接告白,一直藏在心里的感情,如今已經膨脹到無法再隱瞞了。 「就算你現在沒聽到,等你醒后我會再說一次的?!?/br> 自言自語般的向沉睡的法蘭克說著,特倫斯站起身準備離開。 「……」 輕聲推開門,離去。 「嗯……」 迷糊間睜開雙眼,頭部的痛楚迫使讓他清醒,陰暗的房間里,墻壁上一隅小小破洞透進來的亮光特別明顯,意識到自己躺在床上想翻身卻發現雙腳被腳鐐限制行動,雙手也被手銬銬著動作困難,他自嘲了笑了笑。 遲來的報應,應有的懲戒嗎? 脣舌乾燥,想喝水的慾望幾乎快淹沒他,加上身體上大大小小的傷痕陣陣刺痛,菩提忍不住低吟。 又餓又渴,胃里翻騰的灼熱感讓菩提不適的捲曲在床上,焦渴的脣舌吞嚥著唾液,調整自己混亂的呼吸。 他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被打昏之后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自己才醒來,只能透過那小小破洞知道現在是黑夜。 閉上疲累的雙眼,想起稍早前的事情。 『愛格柏特可是因反叛罪自盡的——』 話未完,菩提一個閃神手中的劍被打飛應聲落地,伊萊眼神中滿是慍怒,對于菩提此時仍然狡辯的態度感到十分氣憤,怒極反笑的甩了甩手中緊握的長劍。 『恕我失禮了,菩提團長?!?/br> 刀光一閃,頭部劇烈的痛楚菩提禁不住猛然跪地,刀尖劃破自己身上的衣服,伊萊絕佳的控制力道讓刀鋒僅僅劃破皮膚而不是刺入皮rou,菩提冷笑了起來。 依他的身手來說他沒理由閃不過,但伊萊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愛格柏特,罪惡感凌駕他的行動,不自覺放棄了抵抗。 逃得過一時,那一輩子呢? 「愛格柏特……」 身心具疲的躺在破爛不堪的床舖上,菩提呢喃著八年來他鎖在心底深處的名字。 寂靜滲進了黑暗如墨的房內,呼吸聲清晰的敲打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