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獨活
“你瘋了?。?!” 水與火的交融中,世界四散崩塌,仿若世界末日般的地崩山摧、雷火咆哮,將大而疼痛的雨幕都染成了一片混沌的顏色。 雨很大。 夏天的雨就像是踏入青春叛逆期的朝氣少年,歡脫時熱烈,然生起氣來也是盎然,直率得幾乎將近在咫尺的山頭淹沒,厚厚的雨幕刮著嗡嗡刺耳的狂風,連帶著也滂沱地似將一重重山削成了對半。 山林的火勢水漲船高,明明是同樣相克的兩種物質,洶涌的火卻在兇猛的暴雨勁風中燒的愈發熱烈,將整個世界都鋪成了一片火海。 已然感受不到手臂被灼傷的疼,也難以察覺腿上被荊棘石礪拉開的細細密密的傷,恍然間,腦子似乎都被閃爍的電光打成了一片空白,拉扯的力道幾乎要將她手臂硬生生拽斷,然雩岑茫然的回過頭,也只因這股力道阻止了她繼續往下跑的腳步。 “跟我回去?。?!”那個人又朝她狂吼,滂沱的雨幕唰唰作響,好似將一切都埋在了漫天的雷雨中,“這是天雷?。?!天雷?。?!” 身后之人死死扣住著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將流經而過的血都生生劫在了那里,缺血的手腕被勒出出一圈猙獰的黑紫,然雩岑臉上的表情卻是無比平淡,已然感覺不到任何的痛覺。 “只有羽化成仙之日的道修才需經歷十八道天雷!這天火是不會滅的!那般修為的道修大都需要特殊的祭臺或是靈器輔助才可從中脫身登仙,更何況如此???!” 傅溪捏著她的肩劇烈搖晃,周身緊緊裹著一層水制的薄層來抵擋天火的侵蝕,像是想要通過這種強制的疼痛與警告來告訴她一個既定的事實:“他已經死了!死了?。?!” “死了…死了……” 雩岑愣愣地,碩大的杏眸內卻像是一池跌不到底的黑潭,嘴里卻是重復般,無聲地咀嚼了幾下這般干澀而無意義字眼,面前的視線卻像是要崩裂般的發黑,腦子一陣劇痛,狠狠甩了幾下手腕的桎梏卻無法逃脫,瘋了般掙扎地嘶吼,巨大的力道反扯著只想朝火焰深處繼續前進:“他沒死…沒死…?。?!不可能…你說謊…沒死…阿隨…阿隨……我來找你…來找你……” 傅溪或許從未想過,他一個七尺高的男兒,居然有一日竟拉不住一個嬌滴滴的弱女子,即使將身體的重量壓上,也才只能咬著牙強將對方險險固定在原地。 他不能,看著她這般送死! “你放開我?。?!…放開?。?!…阿隨在等我??!他在等我??!” 猛烈掙扎,巨大的力量幾乎都將他強行拖出了幾步之遠,小姑娘往常潔白細嫩的藕臂此刻卻滿是猙獰的傷,直至最后的精疲力竭之時,她俯首將他的手腕上的rou啃咬得幾乎帶皮撕下,兩人的雙手浸透了他的血,滴答滴答摻著雨滴落在地上,傅溪都沒有松手。 “你還有將來…你可以替他繼續活下去……” 這般慘淡的勸慰或許連他都無法說服自己,一如男人難以想象如若有一日死的會是樂安自己或許還會比雩岑還要瘋狂幾分,此刻的他卻需要一個蒼白借口將她從送死的邊緣扯回來。 精疲力竭的雩岑卻像是聽愣了,看不出表情,沉愕半晌之后,竟是突而前扯力道一松,反轉過頭來這般呆滯地看著他,“…我跟你回去?!?/br> 傅溪眉頭一滯,心里因對方過于好說服而涌上的不安感還未來得及升騰,然瞬間松懈的一刻卻足以令對方掙開他的桎梏,不回頭的繼續往前跑去。 該死! 淡青色的靈力瞬間騰起,鋪天蓋地的威壓幾乎令他追逐的步伐都微微發起顫來,然兩人的身影依舊在火林中一路追逐,往更深處的絕望跑去。 …不能再追了?。?! 傅溪幾次為自己劃動警戒條,雩岑這般做法無疑是送死,可他還有樂安要照顧,還有許許多多未放下的人事,包括他久久尋覓的師兄,他卻不愿為一時的好心白白葬命。 然心里如此想著,腳步卻依舊堅決地跟著對方往火勢更深的密林越走越近,直至最后的熱浪都將他覆于表面的水層幾近蒸空,熱浪翻騰燃燒著皮膚,前面之人卻依舊沒有停下腳步。 收手罷…收手,他已是救不了她了…… 心中不斷重復著自我告誡,傅溪卻終是在撐到皮膚表面出現第一道火疤時卻咬著牙依舊沒有停下。 他不知曉毫無保護的雩岑是怎樣的情況,或許她的修為比他高上許多,亦或許早已是個仙,但天火卻是仙在修煉上都始終跨不過的鴻溝,傅溪甚至膽顫得想要感謝這場遮蓋了一切的雨霧,他無法直視,或許對方的身上已經被烤成了焦黑倒也說不定。 一顆三人橫抱的大樹被雨火吞噬,在慘烈的咔噠聲中,哀嚎著倒在了兩人的中間。 火光升騰,幾乎遮擋了面前的視線,然前面卻始終也沒有停下腳步的身影卻在漫天的雨幕中,突而停轉而過,幽深地站在燃燒的大樹后,露出那副被雨打得白皺的面容。 “回去罷?!钡谋砬榭床怀霰?,火光照著那張依舊明艷又頹廢的小臉,“樂安在等你?!?/br> “跟我回去!” 傅溪咬著牙,依舊不甘心地朝對方嘶吼,雩岑卻只是歪了歪頭,神色空洞地回答道:“我回不去了?!?/br> “你去莊伯那罷…我留了東西給你?!辈活檶Ψ降某臭[,也不像是屹立在漫天的火海里,雩岑絮絮叨叨,只像是在交代后事般不斷道:“你的修為…共命之后,足夠陪樂安到老,還有關于你師兄……” “跟我回去?。?!” 傅溪氣紅了眼,握著拳頭方想上前幾步來強行抓人,面前的火卻瞬間騰起,炙熱的高溫像是故意阻擋他的步伐,只好強行又占回原地。 “傅溪…我回不去了?!?/br> 他見著雩岑慘笑一聲,卻猝不及防突而朝他的方向擲出一道黑影,男人過疲的神思幾乎來不及躲避,卻見那道黑影只是擦過他的肩頭,定定地釘在他身后燃得正歡的樹干上。 “倘我僥幸找他回來,我欠你一個大人情,倘若我回不來…你與樂安便忘了我……” “亦或許我沒死…我會給阿隨埋一座墳?!狈杭t的杏眸眼淚一滴滴掉下來,卻與雨水融在了一處,“算你幫我一個忙…用這把刀,在他的墳前殺了我?!?/br> 雩岑失神地喃喃:“我曾與他說好的?!?/br> “絕不獨活?!?/br> 或許這所謂的承諾只是起于兩人睡前安枕相擁的‘生同衾死同槨’的玩笑話,生離死別都是虛妄,但如若一個人曾給她看過了光,她便再無法安居于黑暗。 她或許還有很多想見的人—— 顰瑤、慕汜、濯黎…甚至是玄拓。 可他們都不是零隨。 那把刀是棗子馬鞍上曾用來殺狼的鞍刀,或許她今日鬼使神差地將她帶在了身上,終究還是為了這一日。 魂咒消,殘命亡。 雩岑轉身,幾下便沒入了洶涌的火海之中了無蹤跡,滔天的雨還在下,可呆愣在原地半晌的男人最終只是回身拔下了樹干上深插的短刀,沒有繼續再往下追。 ……. “你瞧,這大概便是…真愛?” 漆黑的山洞中,傳來一陣陰陽怪氣的低笑,枯瘦的手掌將山壁上的投影揮手抹去,回首望向身后低喘而虛弱地靠坐在洞角的男人。 身體幾乎動不了,可琥珀色眸的眸子卻緊咬牙關,夾雜著憤怒與恨意。 “美味的情緒?!?/br> 老人蹲下身,怪笑道:“別這樣看我,你想想,若不是我將你救了進來,現下你的魂都不知被劈成了幾瓣?!?/br> “一代天帝喪命天雷?…嘶,這個上界公報的標題也寫得太過不堪了罷?!?/br> “你說呢,零隨?” “他們是你引來的?!?/br> 眸光熠熠,滿腔的怒火幾乎令男人都要將牙根咬碎,然血飲只是輕輕笑了笑,站起身來,擺出男人平日慣用的那個背身動作,“有些事總是需要逼上一逼的,長痛不如短痛?!?/br> “再說了——” 血飲眨了眨渾濁的眼,“這兩個魔族這等肆意人界,違反上界憲律,該殺?!?/br> 繼而慢條斯理地當著男人的面將懷中繳獲的黃錦攤開,上面赫然畫著一副女子畫像,其下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魔語—— “唔…尋得此女者,賞連城十座,封域王之名,食邑萬戶,魔晶百萬……”血飲嘖嘖稱贊,“這小魔王內戰打得正酣,自己都沒幾座城池,一下便把這般城土封給了外人,域王可是世襲的…往后他想拿回還不好找理由呢……” “你瞧瞧…”血飲蹲下身,舉著畫像湊到零隨面前:“你的新夫人可值不少的錢呢,陛下?!?/br> “若非我將他們引來圍攻,你又怎只能在走投無路之下自祭結魂咒招來天雷,將他們擊殺?” “結魂咒這東西雖可掌控定位,但若相互動情,你的情緒…甚至于所思所想都會暴露?!?/br> “您看起來需要個臺階下…對于這等賤民花費感情,實是入戲過深?!?/br> “我在幫您呢——我的陛下?!?/br> “可你也差點殺了孤!” “怎會?”血飲笑笑,滿臉的褶皺夾出深深的蒼痕,“我們可是共命的?!?/br> 黃絹的畫像被揉皺,枯瘦的手掌一捻,繼而消散于無形,從指尖落下,只余滿地的沉灰。 “一切都該回到正軌了?!?/br> 從枯瘦身影中分出的魂體再一次貼上零隨,一模一樣的面龐四目相對—— “您才是最配得上一統萬界之人?!?/br> —————— 我來了我來了我來了!周末卡卡卡卡文,預設了幾個情節到最后還是把兩個人相見的部分cut了,不然劇情還得拖一章,我愛血飲??!他幾句話就能把劇情說完了!真是個好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