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ejie10
盤子、碗碎了一地,精美的菜肴只剩一地狼藉,美味的湯汁和地上的塵土混合在一起,變成惡心黏膩的液體,泥漿一般四處蔓延。 歸嘉清退后一步,漠然的看著大發雷霆的歸垣。 “你見過哪家的小姐和離之后自己在外面???豈有此理!你有沒有把我這個爹放在眼里!我生你養你,你就這般頂撞我?” 天可憐見,只是在他要求她去見見右丞相嫡長子時說了句不想,短短兩個字,就成了頂撞了。 歸垣暴跳如雷。 這段日子她過得十分舒心,成為了書院正式的老師后,日日想著如何和孩子們相處,該怎么教導他們,準備教案,偶爾陛下來喝杯茶,一起用膳,都快忘了生活中還有這么些惡心人的事兒。 前幾日嫡母讓她回家吃頓飯,她就知道應該是歸垣坐不住了,約莫是眼看著嫡母怎么勸,他的信怎么寫都沒用,但又拉不下臉自己來找她,他急了。 “我現在自己能養活自己,何必嫁人?”歸嘉清疑惑。 歸垣:“哪有女子不嫁人!你這是成心給我們歸家丟人!你旁支的meimei們還要嫁人,你有沒有為她們考慮過?” “父親有一句說錯了,我并非和離,而是休夫,是官府特許的,這非我的錯,若是meimei們未來夫家對此有微詞,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家?!?/br> 一旁的歸夫人掩了掩嘴角,這么久沒見,她這女兒的嘴越發厲害了。 歸垣一噎,“是,休夫非你的過錯,但你不愿再嫁人,這總是你的問題!沒有女子不嫁人,你想外面的人都說你沒人要嗎?外面的風言風語你一句也未曾聽到過?” “嘴長在他們身上,我管不了。今日我不嫁人他們有閑言碎語可說,明日我嫁了人,他們照樣能說?!?/br>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歸垣說不過,只好翻來覆去地指責她不聽話是多么罪大惡極。 父女倆一人情緒激動,頭頂近乎冒煙,一人冷靜的坐著,言辭犀利。 “父親何不去勸陛下,陛下也未曾娶妻生子?!痹跉w垣愣住時,歸嘉清乘勝追擊,“父親要我嫁人,并非為我考慮,到底是為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無論多少次,我只有一個答案,我不愿也不會嫁去丞相府?!?/br> 歸垣的怒氣再上一層樓,噼里啪啦,桌上僅剩的東西全被他掃到了地上。 歸嘉清:這就是公主說的“情緒不穩定”吧? 歸夫人適時的安撫,“阿清少說幾句,你父親近來身體欠佳,不能動氣?!?/br> 歸垣按著胸口,重新坐下,“暫且不說這個,前些日子府衙放了莊兒,今日怎么不見他?” 見歸嘉清不言不語,歸垣語重心長、苦口婆心,“莊兒年紀小不懂事,一時行差踏錯,他父親……不提也罷,你身為母親要耐心教導,難不成還能同自己親生兒子置氣?你說你不想再嫁,日后總要有個依仗,若不然百年后我和你母親去了,你又當如何?” “我不是一定要依附誰才能活下去?!?/br> 世人總覺得女子無法獨自過活,在家時依附父母,出嫁后依賴丈夫,老了只能靠兒子,但她又不是菟絲子,她有手有腳,既有別的出路,為何一定要指望別人,仰賴他人鼻息而活? 歸垣便又生起氣來,“簡直和你講不清道理!” “那孩子如今在何處?你總不能不管他!” 歸嘉清:“勞您費心,活得好好的?!?/br> “難不成你將他送人了?!”歸垣提高了聲調,“當初我便知道你不喜那孩子,懷上后幾次想打掉他,以為你為人母后會有所改變,不想你竟一直這般鐵石心腸!怨不得那孩子——” “大人!”歸夫人厲聲打斷,溫和無波的臉上露出些厲色,“慎言!” 歸嘉清知道他沒說完的話是什么,冷笑,“原來父親知道我害怕生子,卻裝作全然不曉,那父親知不知道我懷他時九死一生差點沒命!” 歸垣知道自己氣急之下說錯了話,有一瞬的訕訕,很快就拾起了為人父的尊嚴——做父親的,怎么會錯。 “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哪個女子不是這般過來的,旁人生得你就生不得?既生下了他,就要好好教好好養。去女子書院有什么好,莊兒他父親讀書不錯,日后他有大造化,你也面上有光?!?/br> “父親這般喜愛靳淮之,哪怕他和他兒子差點害死你親生女兒,你都能既往不咎,看來當初應該您嫁過去,為他生兒育女,他絕不會到不得不毒死妻子的地步!”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歸夫人攔著歸垣,嘴上勸著,“阿清心里不好受,話說得是有些難聽,大人你做父親的何必和她一般計較?!?/br> 歸垣氣的頭頂冒火,舉起的手被歸夫人攔住,扇不到歸嘉清臉上。 “別攔著我!今天我就要打死這個孽障!” 蘭鶴護在歸嘉清面前,“老爺消消氣?!?/br> 場面一片混亂。 “好生熱鬧?!?/br> 男人站在月亮門前,一襲黑衣,金絲勾勒,腰間一柄長劍,神色晦暗不明。 “……陛下!”歸垣忙整理衣冠,上前咚的一聲跪下。 歸夫人亦是驚詫,帶著歸嘉清上前,剛要跪下就被弘武帝攔著,“微服出巡,不必多禮?!?/br> 歸嘉清垂下頭:也沒見你攔著我爹。 歸垣忙使喚下人收拾好廳內的狼藉,搓搓手滿是窘迫,“陛下見笑了,不知陛下出宮有何要事?” 弘武帝看向一旁仿佛不認得他,乖乖坐著的歸嘉清,“來尋人?!?/br> 他沒有絲毫掩飾。 廳內除了下人收拾東西的聲音,一片死寂。 歸嘉清:…… 弘武帝仿佛沒有意識到自己給別人透露了多么令人難以接受的信息,“阿清府上的人說她回娘家了,朕便順道來看看她?!?/br> 歸垣語無倫次,“這……陛下……您……阿清……” 弘武帝對他笑了下,“阿清不愿入宮,連朕都不曾逼迫她,愛卿卻要逼她嫁人?” 他環視狼藉的地面,“還發如此雷霆大火,愛卿在自己家可真是威風?!?/br> 歸垣為臣多年,頭一次被弘武帝這般直白的諷刺,老臉一陣紅一陣白,“可……可微臣是她父親……” 訓她又怎么了?讓她嫁人是為了她好! 雖然嫁人到底哪里好他也說不出來,總之是為了她好! “她的命是她親生母親用生命換來的,她長這么大,琴棋書畫是歸夫人在教導,愛卿除了訓斥她以顯示自己作為父親的威嚴,逼她尚年幼就跳進靳家那個火坑,還做過什么?” 弘武帝還笑著,語調卻越來越沉,越來越冷。 像是一座座巨山壓在背上,歸垣額頭滿是冷汗,卻不敢擦。 屋內下人也因隱而未發的帝王之怒兩股戰戰,只站在原地,不敢有動作。 歸夫人想要說什么,被歸嘉清拉了一把,她輕輕搖頭。 “她在靳家,被那老婦人百般苛待,現如今手上、腿上的凍瘡在冬日還會發癢發疼,膝蓋也落下舊傷,更別說因胎兒過大她還差點難產。她也曾希望夫妻琴瑟和鳴,家宅安寧,也曾為之努力過,否則那老婦人也不能那般磋磨她。那十年,她落的淚吃的苦雖然都打碎了吞進肚子里,但你也不能當做她什么也沒經歷過不是?” 弘武帝目光沁著涼意,“十年,足以抵了你的身份地位給她帶來的十四年安穩罷?” 陛下怎么知道的如此詳細,歸垣雙腿打顫,有些事情就連他都不知道。 不,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以為意罷了,痛又不是在他身上,險些死掉的危險又不需要他親身經歷,自不當一回事。 “陛下……微臣……微臣……” 那要他怎么辦呢?難道給女兒道歉嗎?哪有父親給女兒道歉的。 “陛下?!睔w嘉清上前,握住了帝王的手。 弘武帝閉了閉眼,他的手在微微發抖,用力地反握住她的。 這世上,唯有陛下會每每思及她所經受的,都會更加疼惜她,比她更難過。 那些輾轉反側,痛苦不安的日日夜夜,也唯有陛下的言語給她帶去慰藉。 弘武帝攬過她的腰,側身克制地抱了她一下。 “母親,我們先回去了?!?/br> 直面帝王怒火,又被指著鼻子斥責,歸垣滿臉頹然,癱坐在地上。 “您多照看父親,陛下只是為我生氣,不會為難府上?!?/br> 歸夫人看過來的那一眼,含著擔憂。 歸嘉清笑了,這是她回家以來第一個真正的、溫暖的笑,“母親不必擔心,陛下待我很好?!?/br> 弘武帝情緒收斂得很快,“歸夫人安心,是朕接走了靳言莊。阿清也不是什么冷血冷情的人,朕也不會害了那孩子,只是他的性子歪得厲害,還需仔細打磨?!?/br> 歸夫人:“多謝陛下費心?!?/br> 上了馬車,歸嘉清撲進弘武帝的懷里,抱著他的腰蹭了蹭,聲音柔情含蜜,與方才冷臉頂撞歸垣的仿佛是兩個人,“陛下?!?/br> 溫香滿懷,弘武帝把人抱在自己腿上坐著,大手攬著她的腰,親昵貼她的額,“這般開心?” 歸嘉清窩在他懷里,放松倚靠著他的胸膛,“陛下聽見了多少?” 最后走的時候那番話,分明是刺之前歸垣說她冷血無情的。 “不少?!焙胛涞劾浜吡艘宦?,“他竟還想打你?!?/br> 他頓了頓,指腹撫過她的臉,“他當真打過?” “當年我不愿去靳家時,他動過手?!?/br> 弘武帝不虞抿唇。 早知道剛剛應該給他一腳。 “陛下不是說過不會走漏風聲?” “朕也想問阿清,何時愿嫁?”弘武帝把玩她的手,“來做第二個能隨意出入皇宮的皇后,如何?” 第一個是開國皇后,她與太祖一同打天下,除皇后的身份,她也是一名領兵打仗的將軍,十分英勇。 “你嫁給朕以后,仍舊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影響你在書院,至于皇后要做的事情,你不愿出面也有法子避免?!彼鬼?,與她對視,“皇宮并非牢籠,它可以成為你日后的家,讓朕為你遮風避雨?!?/br> “如此……怕是會給陛下帶來許多麻煩?” “談何麻煩?!焙胛涞鄣纳袂楹盟剖谴蚨ㄖ饕庖鲆粋€昏君了,“朕身為皇帝,應當是有任性的資格的?!?/br> 歸嘉清被他逗笑,“陛下!” 弘武帝也跟著笑,親了下她,“別怕,母后和朕那群不成器弟弟meimei會幫忙。朕只是想和喜愛的姑娘一起度過后半生,那幫老古板不行也得行?!?/br> 和她鼻尖蹭鼻尖,滿含笑意的眸子里倒映著她,聲音低沉溫雅,“但最要緊的是,朕喜歡的姑娘愿不愿意,嗯?” 無端的,鼻子發酸,眼眶發燙,歸嘉清緊緊的抱住他,“好,我愿意的,我愿意的陛下?!?/br> ———— 應該還有一章這個小故事就結束啦 隔壁開了一本,大概是中長篇的西幻人外《惡女自有惡魔磨》,感興趣的可以看一看哦~后面一段時間應該主要更那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