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
第七章 我帶著杜允湘進了一間高級病房,這是我跟大家還有爸爸mama、叔叔一起分攤的,為了讓床上的人可以好好休息,不會睡得太不舒服。 「她是......」 「辛實棲,真正的阿辛?!刮易哌^去看了下放在床尾的記錄版,一切都很正常,十七在床邊,把頭放在床上,床頭的花剛被換過,大概是阿海吧,他一個禮拜會過來換一次花,「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陸誼琦,她的女朋友?!?/br> 「你認真?你一直都在說謊?」 「不,我只是用阿辛的視角說出了我們的故事?!刮掖蜷_電視,隨便的轉到了電影臺,再從冰箱拿出了飲料,姿瑄那某方面也是很沒禮貌的傢伙都會把阿辛病房的冰箱當成糧食儲存地,「但是在跳下去之后,我就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了?!?/br> 「那剛剛......」杜允湘坐到我對面的沙發,困惑的開口,「她找你找很久嗎?」 「沒有,畢竟我會去的地方不多,而且十七在?!刮抑蓝旁氏嫦胝f什么,我點了一根菸,小心地放進桌上的菸灰缸,「我聽我mama的轉述跟我對她的了解編出來的?!?/br> 「那她現在是......」 「大腦受創,昏迷,躺了七年了?!刮业卣f著,看著眼眶泛淚的杜允湘,「哭甚么???我都沒哭了?!?/br> 「我只是因為告白被拒所以想死,但是你......」 「你還小,容易意氣用事,我也曾經是個小孩,也曾經衝動過?!刮覠o奈地笑了笑,喝了一口剛剛拿出來的茶,有個陌生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是杜允湘的手機。 「啊……我接個電話,是我mama?!?/br> 「請便?!?/br> 三分鐘后,杜允湘才拿著手機從門外回來,而我小心的移開趴在我腿上睡覺的十七,「準備好了嗎?故事總要說完的?!?/br> 「你繼續,我撐得住?!?/br> 法學院有一個靈異傳說,曾經有個學姊因為學長劈腿而從五樓一躍而下,死在了正義女神像上,女神像所持的劍,劍身有深而難清的污漬,據說便是那位學姊留下的血,也因為如此原本放在大樓門口的女神像才會被移到停車場。 而每隔四年,總有一個法律系的學生跳樓。 我一點都不介意當這次的跳樓學生,因為我累了。 什么叫阿辛不適合畢業展?所以要跟她再談談,她那些過于強烈的作品。 初戀照片有甚么好強烈的?阿辛不會說謊,只會說不要問那么細,對于那個叫蕭恩的女人,我問再多她還是會耐心地回答我,最后才會賤笑的問我是不是吃醋了。 我看著要落下的太陽,享受著最后的風,摸著我戴了很久的項鍊,阿辛送的那條,我真的很喜歡。 她的一切,我都喜歡。 看到阿辛也變得憔悴,如果是以前她應該直接動手或干涉了吧?但是她答應我不會再那么多管間事,而且是我讓她不要管的。 王宥賢,從剛入學就一直纏著我的人,我曾經在一場社交場合上遇過他,那天晚上就被如此糾纏,是mama眼看不對提前帶我回家,但是那之后有一陣子mama手上的案子棘手到她回不了家,就算回家也很難入睡。 但是mama解決了那些困難,一戰成名,甚至開了自己的事務所。 而阿辛......那個晚上我忍不住的打給她,剛睡醒的阿辛聲音總是很慵懶,明明是我吵醒她的,她卻沒有生氣,反而跟我聊了幾句。 雖然她自己多管間事,但是如果不是我吵醒她,她也不會去賽車,然后受傷。 我的阿辛。 辛實棲,那個第一眼看到就讓我被吸引的女孩。 帥氣、自由、處變不驚、溫柔、強大。 她一直保護身邊的人,卻不曾保護過自己。 「很蠢吧?但是我只能想到這種方式......」我苦笑,抹了抹眼角,那段威脅的影片,怎么樣都對阿辛很不好,該慶幸的是影片中沒看到刀子,只有阿辛壓著王宥賢的身影,「你沒教過我怎么應對這種難題呢?!?/br> 我也學不了,我不是阿辛,她像隻自由的流浪貓,可以靠近,卻不能親近,也不會有人主動靠近,為了生存對遇到的困難總是隨機應變,而我是隻被貫養的家貓,可以隨意觸碰,三不五時還要裝文靜、親人,吃好睡好穿好,根本就不會遇到什么困難。 為什么?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人。 在我離開頂樓的一瞬間,有個人抱住了我。 「別動?!?/br> 是我拉著她往下掉的。 阿辛緊緊的抱著我,她在我身下,先撞上了遮陽棚,遮陽棚是塑膠做的,撐不住我跟阿辛的重量破了,卻做到了緩衝的作用,不至于直接撞到更加堅硬的水泥。 周圍傳來了尖叫,我趴在阿辛身上,她昏過去了,卻還是緊摟著我。 「阿辛!辛實棲!」 救護車還得很快,我身上也是痛,卻遠沒有隔壁嚴重出血的阿辛緊急。 「不行!馬上準備開刀房!」 「再讓血庫趕快送五個單位的血!」 「同學!你還好嗎?你能聯絡你家人嗎?」燈光照在我的眼上,我終于反應過來的回應護理師,「你要自己打電話還是我這里幫你聯絡?」 「我來打......」 比起mama,我先打給了叔叔,阿辛的爸爸。 「什么!」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叔叔真的對不起!」 叔叔那邊傳來東西倒下的聲音,然后他對著誰說他要先趕出門,剩下的改天再刺,「誼琦,你先打電話給你mama,她今天早上來問我你們到底住在哪里,沒有意外她應該在你們那邊?!?/br> 「好?!故迨灏央娫拻鞌?,我轉而打給了mama。 「喂?」 聽到熟悉的聲音,一隻積著的眼淚兇猛的奪出眼眶,我講不出話,只是一直在想辦法維持呼吸,身體好痛,心里也痛,「媽,我在醫院......我剛剛想跳樓,阿辛跑來阻止我,她、她全身都是血,我錯了!我用了最笨的方式,還讓阿辛受傷!」 「等等,你是誼琦嗎?你在哪間醫院?你們兩個怎么了?」 我壓抑許久的情緒像顆炸彈炸開,這是第一次我跟mama說了那么多,我這陣子的委屈,我的壓力,我的生氣,我的悲傷跟我現在的──后悔。 或許是太過激動,也或許是知道mama要過來了,我電話一掛,人也就失去了意識。 我才醒來的時候是清晨,我在加護病房,只有值班護理師在一旁。 醫生跟護理師陸陸續續地幫我做檢查,說著一些我不懂的專業術語,大概是我的左手有很多的傷口,因為遮陽棚的碎片,那些傷口都處理好了,還有就是肋骨有骨折跟跌落時的腦震盪。 「另外一個跟我進來的女生呢?」 「這我們不清楚?!?/br> 我的喉嚨彷彿被人握住,一旁的護理師注意到我呼吸困難,馬上安慰我,「我們會幫你問問的,你先休息好嗎?」 我躺在床上,看著離開的醫生跟護理師,盯著天花板。 在加護病房里是沒有時間流逝的感覺的,這里的燈一直都是亮著的,永遠都有人在這里走動。 會客時間,是mama跟爸爸來看我的。 「阿辛呢?」 「她在另外一間加護病房,凌晨的時候才結束手術?!筸ama握著我的手,緊緊的皺著眉頭,眼里甚至有淚水在打轉,「你是怎么想的??!想要自殺?」 「逃避是最快的方法,但也是最笨的?!拱职趾苌贂敲磭烂C的跟我說話,「你可以跟我們談,跟阿辛談,或是那個叫胡智恩的女生,你怎么就那么傻??!」 「我想見阿辛爸爸,我要跟他道歉,我錯了,我不應該連累阿辛......」 「等你轉到普通病房再說,醫生說你還要觀察一天?!?/br> 兩天后我離開了加護病房。 叔叔煮了一堆東西來看我。 「別哭啦!叔叔知道你被罵的多難聽,你又不是阿辛那臭小子,你心思細膩太多了?!故迨蹇瓷先ルm然兇神惡煞的,卻跟阿辛一樣是跟很溫暖的人,我想阿辛會這樣,是跟叔叔學的吧?「那小子很快就可以恢復的啦!刀傷挫傷什么的她之前多常惹在身上??!」 「阿姨呢?」 「小姐?」叔叔似乎很意外我會問周姐,他思考了一下,又往我的碗里放上魚湯里的魚片,「小孩子出事了,大人當然要處理啊?!?/br> 「他爸是業界有名的律師?!?/br> 「你看阿辛那樣,怎么會覺得叔叔會怕什么大人物?更何況是小姐?!?/br> 「就是說,小孩不好好教育惹出事情,當然就只能讓其他大人教育了?!拱职肿吡诉M來,他手里帶著一束花,看著叔叔他打了個招呼,彷彿是許久未見的好友抱了一下,「謝謝你們家阿辛一直照顧我家寶貝?!?/br> 「哪里,我才要謝謝誼琦管教我家孩子?!?/br> 「爸,你都不用上班的?」 「請假了,跟你媽輪流照顧你,她今天去幫你討公道?!拱职譁愡^來看我碗里的東西,在看向了叔叔,「哇,這都是大哥做的???」 叔叔要接著去看望阿辛,跟爸爸聊了幾句后就先離開了,而我真的吃不下,所以剩下的就丟給爸爸。 阿辛,我很想你,我想要去見你。 只是當看著躺在床上全身纏滿繃帶的阿辛時,我不由自主的恍神,雙眼無法對焦在阿辛身上。 只能盯著,玻璃上自己毫無生氣的倒影。 是你,害了我的阿辛。 住院第三天,大家都來了。 「怎么還帶花?」我看著智恩手上的花,又看了眼其實早上mama進來時幫我換的向日葵,「謝謝你們?!?/br> 「謝什么?你快點好起來比較重要??!」智凱依舊是那樣,他手里還拿了一大袋的水果,「我來切給大家吃?!?/br> 「喂,阿凱,我們先去買飲料?!拱⒑M蝗还催^了智凱的脖子,「先讓他們女生談事情?!?/br> 「唉!什么啦!你輕點!」 兩個大男生鬧哄哄的離開我的病房,智恩突然伸手打了我一巴掌,「你怎么跟阿辛一樣!死腦筋!」 「對不起?!刮抑乐嵌饔卸嗌鷼?,畢竟阿辛對她來說不只是朋友,更是一個jiejie,「你們有去看過阿辛了嗎?」 「她還在加護病房,她摔的比你嚴重,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恢復……不過她現在昏迷指數不高,屬于中度腦傷?!棺爽u不愧是讀醫學系的,只是平常嬉皮笑臉的她也板起了臉孔,「陸誼琦,我原本以為你只是腦袋不懂變通而已,但是想到去跳樓,你是腦袋被門夾了吧?」 我沒反應,只是靜靜的看著床邊的兩人。 「誼琦,不要再只報喜不報憂?!怪嵌鞣泡p了語氣,緊緊地握著我的手,「你也是我很重要的朋友?!?/br> 「……謝謝?!?/br> 他們四個接近傍晚的時候就走了,而周姐后一腳也來探病,她沒有帶花或是吃的,而是一份資料袋。 「雖然我覺得錢是最沒用的東西,但是法律只能做到這樣?!怪芙惆奄Y料袋遞給我,平淡地說著,「阿海他們幫得忙比較多,蒐集了一大堆的網路證據,我檢察官朋友還要花時間整理,不過我跟他說你這案子是急案?!?/br> 我從資料袋里抽出了判決書,看著上面多少個熟悉的人名,我深吸了一口氣,胸口又傳來疼痛,我看著周姐,她只是搖了搖頭,「不用多說什么,阿辛在事發當天就問我能不能幫這個忙,是我動作慢了?!?/br> 「對不起?!?/br> 「對不起什么?年輕氣盛的,總是要做錯些事情記取教訓?!怪芙隳眠^了我柜子上的洋芋片,打開吃了起來,「只是你的教訓,代價很大,對每個人來說都是?!?/br> 「……我想我不會原諒自己?!?/br> 「嗯,我也不會原諒你,但是看在阿辛的面子上,我還是會照顧你?!怪芙阌謴陌锬贸隽艘粋€資料袋,「她送你的,暫放在我這里,反正現在給你她也不能抗議?!?/br> 我再把資料袋里的東西抽出來,是地契。 阿辛,我想開一家咖啡廳。 早上咖啡廳,晚上酒吧。 我捏著手里的東西,眼淚又不爭氣的掉下來,是啊,她總是很認真的聽我說的話,記下來,偷偷的去做,給我一個驚喜。 周姐默默的離開,獨留我一個人在病房里面放聲大哭。 我出院了,卻沒有再去學校,除非有公事我才會去。 系辦通知我,阿辛的指導教授在找我。 阿辛的指導教授是一個很有名的攝影師,而且也很擅長數位多媒體的東西。 「陸同學,請坐?!菇淌谂萘艘粔夭?,指著他對面的椅子,「阿辛的事情我很抱歉?!?/br> 「是我該抱歉?!刮铱粗永锏臒岵?,小小的喝了一口,幾天沒進食的胃感覺好了許多,「您找我有什么事?」 「阿辛的個人展,明天是最后一天,我希望你去看?!?/br> 「阿辛的個人展?」我愣了一下,「阿辛不是參加他們班的畢業展嗎?」 「她交了許多作品,但是只有跟模特兒公司的照片適合他們畢業展?!菇淌谟帜贸隽孙炃屛页?,自己則喝完茶又斟了一杯,「作品會反應創作者本身,阿辛的作品總能讓我感受到她內心的火焰,如此強烈卻隱匿的燃燒著……讚嘆是一部分,但是更多的卻是感動?!?/br> 因為阿辛的指導教授,我終于打開mama買給我的新手機。 大家給了我很多時間,不給我壓力,讓我好好的想想,卻總是會突然上門,次數最多的是阿海跟陳姿瑄,因為他不用忙畢業的東西,而陳姿瑄是還有三年才要忙碌。 阿海每次來總會帶來叔叔或是mama的東西。 我坐在沙發上看著傳進來的訊息,一一的點開回覆,我又問了智恩他們,是不是已經去看過阿辛的個人展。 大家都看過了,包含叔叔、周姐跟我爸媽。 我真的不知道是不是他們串通好的,每個人都說我最好自己去看。 十七跑過來蹭我,我讓牠上沙發后就抱住了牠。 「十七,你會想阿辛嗎?」 半個月了,我整個人行尸走rou的活著,時間到了起來吃飯、看書、吃飯、看書、吃飯、睡覺,而阿辛依舊是昏迷中。 沒有阿辛,我的世界彷彿失去了聲音跟色彩。 是我把自己的世界毀了。 是我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