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
東西壞掉,真的都是一瞬間的事。 在他踩進積水的路面,慌忙衝進那棟陌生的房子,打開一樓和室的拉門時,那是心中第一個念頭。 離開父親的辦公室后,祐里把轉成靜音的手機拿出來,本來只想確認一下時間和新訊息,卻首先看到了好幾通未接來電。 來電顯示的名字是:參。 祐里腦中立刻閃過不好的預感。他沒有馬上回撥,而是先回想有沒有漏掉什么重要的細節。計劃是訂在明天,按理說,佐原現在應該還什么都不知道。雖然他已經提前將那傢伙轉移到佐原的老家,但佐原自從搬出來住以后,好幾年都沒有回去,也不太可能暴露才對。 難道是英二??? 這時,白土從走廊另一端跑來。 「不好了,少爺?!顾汾s上祐里,在對方停下腳步后說道:「在您跟老爺匯報的時候,佐原先生回到老家了?!?/br> 糟糕的預感成真了,祐里握著手機的手顫抖了起來。 「怎么可能?沒有人去阻止他嗎?」 「因為您一直以來的指令都是監視但不干涉,負責人員以為這也是安排好的?!?/br> 聽見這些,祐里徹底亂了套。雖然遲早都會發生,但在他的設想里,事情開始的時候,他跟英二應該都會立刻出現佐原身邊。但眼下,距離佐原第一通來電,已經過了一段時間,從這里趕過去,交通順暢的話也要十幾分鐘。在這期間,佐原都一個人?? 「備??備車?!顾迷佥p不過的嗓音指示道,聽見了碎裂的聲音。 當佐原知道這些事后,他們之間就算徹底玩完了,他明明是做好心理準備的。但是,他本來還想,今天最后一次?? 他本來還想再去找對方玩一次的。 「已經備好了?!拱淄恋穆曇魡净亓说v里的思緒,他連忙快步向前,一邊準備回撥。 對了,英二說過今天會跟朋友約在學校附近,佐原家也在學校附近,說不定他可以先?? 這樣想著,他傳送了幾封訊息給英二,然后才撥通了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被接了起來,另一端是不祥的寂靜。 祐里屏氣凝神地等待了好一會,終于聽見了佐原的聲音。 「??是你吧?」 通話另一端,佐原呆坐在地,背后緊貼著墻,眼前空蕩的和室正中央,擺放著一張椅子。 椅子上用鐵鍊綑綁著一個人??菔葆揍?、衣著破爛、皮膚上遍布皺縮變色的傷疤,眼睛上矇著一塊布。即使明顯被折磨到不成人樣,佐原還是一眼認出了這個男人。 畢竟,他們在這里共度太多時光了。 佐原開口時,低垂著頭的男人幾不可見地抽動了一下。 「是你吧?」他又問了一次。 「??你在那里做什么?」 「因為??你們很奇怪啊?!棺粼穆暰€比平常高了些,語氣像在走鋼絲似的。此時,祐里已經坐在飛速奔馳的車子上,咬牙閉上了眼睛。 是從小面對生存危機??培養出來的直覺嗎,真是要命。因為覺得朋友的舉動奇怪,所以在約定的日期前提早來探路,誰會想那么多?偏偏,還是選在他向父親月例匯報的時候,他根本來不及阻止?? 原來如此,佐原也是看準這點,賭了一把吧。 「我快到了,你不要亂跑,也不要掛電話?!沟v里壓低聲音說。在電話另一端又恢復沉默后,他開始拼命回想之前準備好的說詞,腦袋里卻還是一片混亂。迫不得已,他把通話轉成擴音,打開備忘錄,找出為了應對這個計劃所編寫的文件。 即使匆匆瀏覽過一遍,又不斷來回搜索,他最后還是放下手機,絕望地凝視車窗外被曬白了的柏油路。 「??全是紙上談兵啊?!?/br> 如若這世上真有天理道義,這灼燙的日光一旦照見了他拙劣的罪行,是不是應該把他當場燒死? 英二收到通知的時候,正在煩惱大雨之中,該如何離開車站,去和朋友碰面。 「他提前回去了,現在一個人在那里,你如果人在附近就先過去,我馬上到?!沟v里傳來的訊息這么寫道。英二心下一驚,雖然不知道那棟房子里面都有些什么,但看祐里這么正經,連打趣的樣子都做不出來,想必是很不妙的事。 因此,他馬上回覆道:「我明白了?!菇又愦蜷_地圖,起身要往導航指示的方向走。然而剛轉過身,他又停頓下來,遲遲沒有踏出下一步。 那天在速食店里,當他問及對這個碰面的計劃該如何是好,中村是這么說的。 「我也覺得你要答應他。確實,你不一定有拒絕的馀地,但好在他是讓你個別赴約,先答應下來,應該還可以私下反悔不去,或者至少可以拖延時間?!?/br> 「毀約?」 「對啊。你本來就不是這場局里的人,非要淌這灘混水的話,還是先弄清楚自己的存在,究竟是對哪一方有利比較好吧?現在神內想控制你,只要你出其不意,在某個重要關頭脫離計劃,應該就可以多少看出他的用意?!?/br> 中村說得條條有理,像把鏡屋里的玻璃一片一片打碎一樣,把英二順暢無阻地領到了出口。 「可是要是因為我沒出現,發生了什么事,讓佐原受傷的話怎么辦?」英二還是十分猶豫。對此,中村抽了兩張面紙,塞進英二因緊握飲料杯而濡濕的手中。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你們非親非故,目前而言,你的存在與否所能引發的傷害,應該頂多是嚴肅地說聲對不起就能解決的程度。況且,如果真的發生那種事,需要負起責任的也不是你,而是創造出這個局面的人?!?/br> 這話說完后沒多久,中村就因為門禁先回家了。那些話也就被英二當作一張無人知曉的底牌,壓在心中,平息自己的不安與過度想像,儘管他連這場牌局的規則都搞不清楚。 雖然不清楚,但現在的他十分確定,阻擋自己趕往祐里所說的地點的,就是中村那一番話。 根據導航,從現在的位置走路到佐原舊家只需要六分鐘,稍微跑一下的話,很快就到了。如果真的是緊急狀況??要去,還是不要去?不去的話,要在這里等嗎?還是保險起見,先到目的地之后再躲起來等?會不會被那個叫白土的人看到?說到底,祐里安排在那里見面的原因是什么呢? 如果能知道的話,就比較好判斷了吧。 但兩人的對話都是以見面或通話為主,從聊天紀錄實在找不出有用的訊息,他只好坐回車站里的椅子上,試著回想祐里說過的事。 忽然,幾個穿著花襯衫、一看就知道是剛去海邊玩過的年輕人經過了他的面前,在出口站了一會,接著笑鬧著跑進了雨中。 「玩水啊。這個時節??暑假快結束了呢?!顾麩o意識地說出這句話,然后愣了愣,似乎想起了什么。 「我打算在最近就把這件事做個結束?!?/br> 在山上的工廠里,祐里是這樣說的。 他忽然有些不安,兩人在家庭餐廳里的情景又浮現在腦海中。那時,祐里將攤開的行事歷推到他面前,指了指被圈起來的其中一格。 「??是他生父入獄的日期?!?/br> 英二猛地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