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回工作崗位第一個禮拜，錢心澄忙得分身乏術，開會像接力賽般馬不停蹄。開完會還要面對桌上像山一樣的公文，追案子進度、注意客戶動態、整理分析報告，做不完的事讓她成了辦公室的關燈小妹，幾乎每天都最后一個下班，但越是忙得不可開交時就越會屋漏偏逢連夜雨。

    大老闆最重視的知名美妝品牌美萊雅新品上市活動，從網路行銷規劃到記者會安排一切都進行順利，配合寫試用心得宣傳的美妝網紅也都簽妥合約，其中美萊雅欽點合作的擁有百萬訂閱的美妝教主潔西可說是這次活動的主力。

    美萊雅期待自帶百萬流量的潔西能在網路成功帶起新品的話題，但杰西卻在交稿前幾天聲稱身體微恙后便人間蒸發，小芬盡責追稿后拿到的稿件品質也不如預期，即使美萊雅的品牌代表張哲軒是個好說話的人也無法放水讓她過。

    眼看截稿日日漸逼近，小芬一點斬獲都沒有，身為專案負責人的錢心澄只好攬起責任，同時也著手安排備案因應其他可能的狀況。

    雖然張哲軒不是個難搞的客戶，但若這次的活動回響不如預期勢必會影響之后美萊雅跟他們合作的意愿，如果大老闆咎責下來，身為負責人的錢心澄難辭其咎。

    案子的成敗與時間壓力已經讓她的神經緊繃到不能再緊，偏偏姨媽又這時候找上門，腰痠腹痛的她只能吞了止痛藥，腰后夾個熱水袋，慘白著一張臉繼續工作。

    桌上電話響起，錢心澄接起，希望是消失的潔西來電。

    「錢主任嗎？是我。想請問一下目前進度到哪了？潔西交稿了嗎？」另一端傳來張哲軒溫和的聲音。

    「張經理，不好意思，潔西還沒回應，不過上次跟您說的備案已經準備好了。另一位也有七十萬訂閱數的妮妮美妝已經交稿，內容都很完善，等等寄給您過目?！闺m然身體不適，她仍是有條不紊的回報目前進度。

    「妮妮美妝是也不錯，但潔西比較有媒體的關注度?！箯堈苘幙陀^的分析。

    「是，您說的沒錯，我這邊也有持續聯絡她，但助理回報潔西前陣子身體出了狀況，好像工作都有延誤。今天我還是會繼續跟她聯絡，希望能趕上截稿?！?/br>
    「如果潔西真的趕不上也沒關係，我能理解，有備案可以解決就好?！箯堈苘帉捄竦牡溃骸嘎闊┠懔?，那我不打擾你了?！?/br>
    掛上電話，錢心澄不得不承認張哲軒人實在好到讓她感動，但客戶寬容不代表她就能取巧找藉口?？蛻粼绞呛门浜?，她就越想將案子做到盡善盡美才對得起客戶的信任。

    「心澄姐，你還好嗎？」送來文件，小芬關心的問?！改隳樕系谋砬樵趺从悬c復雜？」

    她的臉上看起來有點愁云慘霧又有點陽光普照，小芬實在看不懂她到底是心情好還是不是好。

    「那個潔西還是一直沒回訊息?！瑰X心澄無奈地對小芬亮出通訊軟體內一排潔西未讀未回的訊息?！傅珡埥浝砣苏娴奶昧?，完全沒怪罪還安慰我，要是每個客戶都這么好相處就好了?！?/br>
    「是吧，我就說張經理人不錯，可以認識一下，結果你還拖我去跟他見面?！瓜氲缴隙Y拜日跟男朋友的約會泡湯，小芬噘嘴表示抗議。

    錢心澄的美眸瞥向小芬，上鉤的眼線讓她看起來視線銳利。

    哪壺不開提哪壺，她可沒忘記小芬想出賣她的事。

    沒發現異樣的小芬繼續說道：「心澄姐你也別總是忙著工作，有機會多認識些男生嘛！你那么漂亮工作能力又強，一直單身好可惜耶！還是……」她突然面色認真的看著錢心澄?！感某谓隳闶遣皇窃诟星槭苓^很嚴重的傷，所以才沒辦法再談戀愛？」

    「你很間嗎？很間的話我這邊還有案子……」錢心澄往一旁的文件堆伸手，作勢要拿給她。

    小芬臉色一變，放下手中的文件夾立刻為了生存展開逃脫之術?！感某谓?，我突然想到要聯絡客戶，先去忙了！」

    錢心澄撇撇嘴角，看來她的恐嚇有用，成功嚇退了小芬，但小芬說的話已勾起了思緒的漣漪。

    受過很嚴重的傷嗎？應該也不算是。

    她甚至也不知道如何定義當初她跟戚瑋那段開始的青澀、結束的嘎然的關係，但不明就里被斷然推開的痛仍是在她心底印下烙痕。因為害怕一樣的事情再次上演，這些年來她總是不自覺逃避那些曾對她釋出好感的人。

    可是既然上禮拜跟戚瑋的談話已經解開揪在心頭多年的結，她是不是也該邁步向前了呢？

    她瞄了眼放在一旁的手機。好幾天沒跟戚瑋聯絡了，他也在忙吧？

    腹部又一陣悶痛拉回她的心緒，看到案頭成堆的文件回到現實。

    她還是先把工作做好再說，畢竟現在眼皮當下美萊雅的案子還沒搞定，而今天就是要把文案發給對外單位的死線。

    錢心澄勉強打起精神，繼續處理公事。

    正專注在手邊事，電話又響起。她瞥眼一看，是俞涵熙。

    偏偏在正忙的時候打來，但又不能不接。錢心澄嘆了口氣。

    「涵熙，怎么了嗎？」接起手機，她換上輕盈有活力的口氣。

    「心澄……」另一端的俞涵熙聲音帶著nongnong鼻音?！改阍诿?？會不會打擾你了？」

    錢心澄用肩膀夾著手機，一手用滑鼠點開美編剛寄來編排好的文案，另一手拿來原稿準備核對。

    「不會呀，怎會打擾呢！怎么了嗎？」她嗓音溫暖的回答。

    「心澄……」俞涵熙突然嚎啕大哭?！感某?，我的instagram貼文讚數最近都比章蕓寧少，我是不是要過氣了？我就知道我的通告被她拿走后會這樣！」

    「我看看?！瑰X心澄在電腦上點開兩人的instagram貼文比對，發現俞涵熙說的讚數比她多也不過一篇而已。

    「涵熙，她只有一篇貼文讚數比你多呀！而且那還是因為她跟流浪之家合作，多數人是衝著浪浪按讚的?！顾郎匮园参?。

    「真的嗎？」她憋著哭音聽來頗為可憐。

    「當然是真的，不要想太多啦！」肚子又像挨了一記悶拳似的作痛，錢心澄眉頭一緊，但聲音仍保持輕快。

    「我最近都睡不好，凱杰又不讓我買草……他說最近查得很緊?！?/br>
    「他也是為你好，你別想太多。前陣子不是有去爬山嗎？最近還有要去哪里走走嗎？」她試著讓俞涵熙轉移注意力。

    桌面郵件通知潔西來信，錢心澄趕緊點開一看。

    潔西在信內表示自己目前住院無法工作，她之前交的那篇稿全權交給錢心澄修改，酬勞不拿以示歉意并再次道歉。錢心澄感覺到了她的誠意，但也感覺到肩上的工作重量又更沉了。

    雖然張哲軒表示妮妮美妝也可行，但她知道他更期待潔西的背書，看來只能她盡力修稿來達成張哲軒的希望了。

    「凱杰說這幾天可以去大嶼山兜風，那邊有私人海灘很美，他說可以包下來弄個燭光晚餐?！瓜氲匠鲇斡嫯?，俞涵熙的聲音多了點興奮。

    「那很好啊，聽起來好幸福?！箖嵐苓€有許多工作等著她處理，錢心澄仍是耐著性子陪她。

    這樣的對話大概持續了近兩小時，哄得俞涵熙心情開朗愉悅的掛掉電話后已到了下班時間，辦公室人頭已少了一半，而她的工作進度卻遠遠落后。

    認命地埋頭加班，不知不覺同事一個一個離開，漸漸地只剩下她的位子還亮著燈。好不容易處理了一個段落，她往椅背一靠，腰仍發痠，沒時間換熱水的熱水袋早已冷掉。

    拿過手機滑個instagram休息一下，發現俞涵熙發了限時動態。

    點開一看，漆黑的海邊搭了座白色帳篷綴著五顏六色的小燈泡，搖曳著燭光的蠟燭在餐桌上熠熠閃爍，服務生送上擺盤精緻的開胃菜，影片右下角寫著：

    「好棒的驚喜^__^，謝謝寶貝（愛心）」

    細微的嘆氣聲從錢心澄的嘴角溢出。

    她花了兩個小時安撫的人此刻在海濱享受浪漫的燭光晚餐，而她眼前只有冰冷的電腦螢幕。

    她忍不住舉起手機拍下亮著森冷藍光的螢幕，發佈至限時動態寫著：

    「晚上八點，只有姨媽陪我加班?！?/br>
    一前一后對照，感覺自己更加悲慘，但還是必須面對人生。她加緊腳步趕快把改好的潔西的稿件寄給張哲軒過目，等他點頭說可以，她就可以回家躺在床上軟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