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淡
許是因著昨夜徹底斷片,季容這一覺安穩無夢,直至天光大亮。 顧盛非空降不過一月有余,她手里的工作只多不少,更別提他叁天兩頭處處作妖。即便是中途被調離原部門,她也沒嘗過半分傳言中架空總監的清閑滋味。 踩著細高跟險險趕上最后幾分鐘準點打卡,電梯鏡面反射出工牌上掛著職業微笑的年輕臉龐,她忍不住暗暗嘲諷自己,“真是夢回初入盛世那幾年?!?/br> 沒日沒夜的加班趕活兒,生活質量直線下降;要不是之前小病一場消瘦了不少,她大概已經因為過勞肥變大媽。 更別提滋養身心的床上運動,她快要想不起來上一次見到活的男人是什么時候。 “季總監今天氣色真不錯,”顧盛非話里有話,“昨天休息得不錯吧?” 昨夜竟能準確無誤的送她回到公寓,猜想他們大概也同周染打過照面,她正色道:“周染的可塑性強、原始流量高,只是目前資源匱乏,才讓我撿了個便宜。他是我簽下的第一個主播,顧總放心,我不會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br> “我當然相信季總監的眼光,這不是擔心你一根蠟燭兩頭燒,累壞了身體嘛?!泵媲暗呐嗣翡J又伶俐,一點就通透無比,他識趣的轉移話題,“孟遙從今天起到經紀部報道,除了協助季總監完成經紀部的人員配置,也能順便參謀參謀新人們的包裝計劃?!?/br> 孟遙極力擺出“我跟這個人真不是一伙兒”的人畜無害表情;她亦落落大方地同他微笑點頭,以示對這個越界安排的全盤接受。 有這叁人融洽相處的畫面,季總監被架空的謠言不攻自破。 成年人最拿手的到底還是逢場作戲。 把手頭工作最繁瑣的部分交給孟遙,他能滴水不漏的把每一項都處理得井井有條,遠遠超過季容的預期。 面試新人的間隙,她忍不住好奇:“需要付多少薪水才能招到孟特助這樣的得力助手?” 細心又耐心、處事進退有度、指哪兒打哪兒、提出任何疑問都附帶備選方案、對工作以外的事務絕不多話,不管是職業態度還是行事風格都讓人頗為贊嘆,短短幾天的愉快共事讓季容全然為之折服。 一時不察靠得太近,他只一瞬便被女人眼眸閃閃發光的真摯模樣攫住,不由得輕咳一聲,稍稍退遠:“一名合格的助理,不僅僅需要雇主支付足夠的薪水,更需要雇主悉心的栽培,我從畢業起就一直跟隨顧總工作,他是一個很好的老師?!?/br> 按捺住翻白眼的沖動,她不禁腹誹,這家伙真會煞風景。 “如果季總監對這些新人都不夠滿意,可以同時試用多位候選人,擇優錄取?!彼茖ψ约嚎桃鉃槟橙怂⒑酶械男袨闇喨徊挥X,他推了推眼鏡,提出建議,“您目前至少需要叁名助理,一名生活助理兼任司機,一名進行候選主播的資料收集,一名推進合作意向問詢及洽談。面試中不會出現完美候選人,您應該把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br> 沒有完美候選人的又何止是這場小小的面試,不過是有時犯懶有時犯蠢,妄想逃避當下立時做出決斷導致的不完美后果罷了。 但不論是如何不完美的選擇引發的后果,都勝過遲遲按兵不動帶來的損失。 因為按兵不動往往意味著任人宰割。 她應當最明白這個道理。 當年促使季容從“坦白現狀令母親煎熬”與“合約結婚瞞天過?!眱蓷l路中選擇后者的契機,是她在病房走廊無意間聽到的零星談話:“容容這孩子看起來溫順,其實性子比誰都拗,這往后沒個人陪著她,我怎么能放心的走?!?/br> “你呀,安心養病,”小姐妹們七嘴八舌的安慰病床上憂容滿面的憔悴女人,“咱們可認識不少跟容容一般年紀的男孩子,等她回來,當著你的面兒給介紹幾個接觸接觸?!?/br> 她不得已才稱說自己其實有一個男友,不想太早定下來才一直瞞著母親。 至于那個趕鴨子上架的不完美選擇帶來的不完美后果,或許從那天以后的每時每刻,都在一點一點凌遲著她的生活。 彼時她是多么狠得下心,對最親近的人,對自己。 哪怕她的謊言成為自己與彌留的生母之間永恒的隔閡,哪怕與許意的契約犧牲她最最著緊的自由。 早就知道沉夢溪回國的消息,早就清晰許意癡心未改的處境,她不過仗著公事纏身,一時進一時退,隔岸觀火的背后,藏著不止一點點不切實際的幻想。 從前的季容不愿久久的待在誰身旁。 安樂港灣自是遮風避雨,而長住只會生出軟弱猶疑的性子,再故步自封。 好險。 好險白紙黑字不似人心會變。 好險是在理智清明的時刻對不確定的將來做出決斷。 好險尚未被蠶食的最后一點點勇氣足以支撐她對抗漸生的不舍與虛妄的希冀。 “碰上好苗子也是需要運氣的?!彼掌鹩坞x的思緒,接受他的提議,“那就麻煩孟特助通知綜合得分前六的候選人進入試用期,從明天開始到公司報道?!?/br> 找回當年狀態的季容自然不同往日而語,從設計部調來最得力的組長擔任統籌專員作監工,親自培訓的新助理們很快開始各盡其職。 顧盛非躺在趨近平放的皮椅上嘆氣:“你這么好,她怎么舍得把你趕走呢?” 孟遙合上手里的工作報告:“可能她也聽到晨會上設計總監抱怨業務量下降了吧?!?/br> 言下之意:隔壁部門的總監都比他關心公司的核心業務。 “你的意思是怪我咯?”靠在桌沿的雙腳優哉游哉地翹著,他吊兒郎當的回嘴,“現在的生意有多難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剛從國外回來,人生地不熟的,大家不愿意信任我,我也很難辦嘛?!?/br> “又不是你親自cao刀…”孟遙好像明白了什么。 “可不是嗎,”見他十分上道,顧盛非坐起身來,開始大倒苦水,活像個慘遭拋棄的小媳婦:“請大家吃飯那會兒還不是這樣的呢,你說怎么就總有人見不得我好呢?” 身為顧盛非的特別助理,孟遙早已見慣大風大浪,自然的無視此刻戲精上身的某人,再次仔細翻看業務部門提交的近期數據,圈出已經正式要求解約的公司和有意向停止續約的企業。 “說什么聽到公司的核心業務正在轉移的風聲,擔憂產品質量下降,”他繼續碎碎念,“又不是設計部分崩離析,怎么會影響到原有業務嘛!根本就是想欺負人家初來乍到、趁火打劫!” 孟遙連眼皮都不抬。 “但是又有什么辦法呢?難道把這些東西拿到會議上去講?”他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起身正了正衣領,虛抹一把并不存在的額邊碎發,復又強作精神抖擻狀向外走去,“作為地區總監,必須要用瘦弱的肩膀扛下所有的苦悶與煩惱,積極地想辦法改變這種境地,只有這樣,才能把正能量帶給勤懇工作的全體同事,為公司建設一片更美好的天地!” 察覺到兩人前進的方向十有八九又是直沖經紀部而去,孟遙明知不該開口卻還是壓低了聲音:“正能量就是繼續欺壓季總監?” “請新同事們吃個飯而已,你少搞風評迫害!” —————————————————————— 3月月更(1/1) (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