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血磨盤]第三章你不怕太陽
【夜兔之恥】,應該是會讓任何一只夜兔改變表情的單詞。 從鄙夷到興奮,從悵然到厭惡。阿迦葉見過無數張面孔,卻從未見過毫無波瀾的微笑。 “真是奇怪的名字,本名嗎?”雄性夜兔問。 “并不、哎?”阿迦葉微微張口,難道說,“你,不認識我嗎?” 對方歪了歪頭:“你是有名人嗎?” “姑且、算是吧?但是、哎?真的、不知道嗎?” “完全沒有印象?!毙坌砸雇靡幻攵紱]有遲疑,然后頓了下,建議道,“用【真名】吧?!?/br> 阿迦葉的腦袋嗡的一聲,心臟砰砰直跳。 “【真名】……?” 她幾乎失語了。十六歲之后,與夜兔交流時,她從未使用過【夜兔之恥】以外的名字。 “四個字太長了。會讓我想起很多討厭的人?!?/br> 雄性夜兔的表情有些嫌棄,但并不是針對自己的,目標似乎在相當遙遠的地方。 怎么,會有不知道【夜兔之恥】的夜兔呢?就算是再怎么窮鄉僻壤的地方,這【殺人犯】的惡名也一定會傳到。 他這是,在開玩笑吧?假裝不認識她,然后……不,也許,他真的不知道? 阿迦葉吞咽著口水,試探道:“那個、你的年齡是?” 他愣了下,開始掰手指。 “……二十、二十一、二十二?!彼O铝?,“是二十二歲?!?/br> “我比你長六歲呢?!?/br> “自爆年齡的雌性,還真少見?!?/br> “這種事情無所謂吧?rou體的年齡雖然在增長,但靈魂早就在十六歲的時候死掉了?!卑㈠热~忽視了探究的視線,“嗯,那個時候,你才只有……十歲。還是個小孩啊?!?/br> 她感嘆著,一下子放松下來。 “原來如此,這樣就說得通了。也是,在小孩子面前,任何負責任的大人都不會把那種事說出來的?!?/br> “那種大人,我從來都沒有碰到過哦。認識的從來只有整天把頭埋在酒杯和女人胸脯里的混球們?!?/br> 阿迦葉笑了兩下:“你不知道【夜兔之恥】的話,他們可比你想象的要更有責任心?!?/br> “【夜兔之恥】,到底是什么呢?” 這種情況下,本來應該是告知的。但是啊,但是。 不知道【夜兔之恥】的雄性夜兔,長著和弟弟相似的臉。 耍賴一下的話,也是可以的,對吧? “黑歷史這種東西,問本人怎么可能得到結果?”阿迦葉故作輕松,手心都開始冒汗了,“覺得四個字太長的話,三個字怎么樣呢?” 她深吸一口氣,聲線顫抖。 “我的【真名】是——【阿迦葉】?!?/br> ━━━━ 這只雌性夜兔,似乎背負著什么不得了的東西。 神威并不喜歡窺探別人的隱私,但阿迦葉那種“不會吧哈哈哈只有小鬼才不知道這事啊”的態度,讓他心里多記了一筆。 神威本來打算強行撬開她的嘴巴——如果,對方在說出【真名】時,表情沒有那么忐忑的話。 自己的“無知”,好像把她從深海里釣上來了。至于她原本是魚還是陸地生物、是即將窒息還是得以喘息,不管怎么說,她似乎是在他的網里了。 這種感覺相當微妙,微妙到讓他暫且放過了她——這個素不相識、卻對自己懷有強烈憎恨和殺意的家伙。 “阿迦葉?!彼c頭,“我是【神威】?!?/br> 近年來,家長經常對小孩子這么恐嚇。 「不吃掉這個胡蘿卜的話,神威可是會殺掉你哦~」 他的副手阿伏兔聽到傳言時,嘲笑了“【宇宙海賊·春雨】的提督”整整一周,每次吃飯時都會嘿笑著提起,直到神威決定坐實傳言——連續二十一頓都只有胡蘿卜吃的阿伏兔,最終是抱著他的大腿,發誓再也不提此事。 神威確實很高興自己惡名遠揚,但因為胡蘿卜而殺人什么的,好像離宇宙海賊王的夢越來越遠了。 而且,即便他的名號已經那么響了,眼前的這只雌性夜兔卻…… “好帥氣的名字!”她彎起眉眼,面上滿是純粹的贊賞。 “謝謝……?” 帥氣。 胸口,忽然很熱。熱得他一驚。 “好名字”之類的客套,小時候也聽過許多,只是加了“帥氣”,就有這么大的不同嗎? 稍微,有點在意。 然后有什么軟軟的東西,很輕易地就纏上了他的手。 “神威,血磨盤往那個方向走哦?!?/br> 他沒有躲開,也沒有拍開。 神威嚇住了。 習武多年的武者,完全無法理解自己的反應。 ━━━━ 【吉原】的天空,曾經是沒有太陽的。 前領主【夜王·鳳仙】,是只受太陽詛咒的夜兔,自私的他認為領民理應與領主受到同等煎熬。于是直到他四年前的隕落為止,吉原都是永夜之地。 那天,太陽再次升起之時,光之子民整整慶祝了十日十夜,夜晚也亮得和白晝一般。而夜之子民,卻不得不躲回黑暗、艷羨地看著他們歡欣鼓舞。 阿迦葉一腳邁入陽光。 幾乎是剎那,陰影就遮蓋了她的頭頂。 神威舉著紅傘,站在她的身邊,傘扇稍稍向她傾斜。 “你很想死嗎?”他笑著,聲音卻冰冷極了。 僅僅是曬到一點太陽,夜兔的皮膚都可能灼傷,更別說在這盛夏的艷陽天。 阿迦葉一愣,然后笑了。 “啊啊,謝謝哦。不過……” 她握住神威抓著傘柄的手,把傘往他那邊推了推,然后,躍出傘的庇蔭,快得神威都沒能攔住她。 阿迦葉向前跑了兩步,回頭看他。 正午的陽光灑落在她身上,照得她的臉蛋白里透紅,白皙的胸脯晶瑩剔透,亂糟糟的銀發閃閃發光。 她瞇眼笑著,碧綠的瞳孔如寶石閃爍,小巧的虎牙看起來是那么愉悅,仿若一匹狡黠的銀狼。 紅傘之下,神威捏緊傘柄,站在陰影里。 一秒、兩秒、三秒。 再堅強的夜兔也該痛苦得嚎啕出來了。 阿迦葉的臉上,卻只有刺眼的微笑。 “看吧,我沒關系的?!?/br> 傘柄被捏得咯吱作響。 “……【夜兔之恥】,不是夜兔嗎?” 他的語氣大約有些重了,阿迦葉的面色霎時發白。 她不笑了,雙手垂下握在一起,樣子很是窘迫。 “只有一半,是夜兔?!?/br> “另一半呢?” “據說是地球的人類?!?/br> “據說,是嗎?!?/br> 不是疑問句。 “你、怎么忽然生氣了?!?/br> “沒有哦?!备杏X倒是很敏銳,“我只是……” 他頓了下。 “不。沒有夜兔不會嫉恨光之子民?!?/br> ━━━━ “那個、一起打傘吧?我今天出門沒有涂防曬霜?!?/br> “曬成兔干最好?!?/br> “唔、待會兒說不定會下雨?!?/br> “天氣預報說一整天都是晴天?!?/br> “嗯嗯、你的傘真的好漂亮,讓我好想試試傘下的感覺哦?!?/br> “自己去買一把?!?/br> “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嘛!” “靠太近會很熱?!?/br> “嗚——” 神威側過頭,雌性夜兔苦著一張臉,幾次張口想說些什么,卻只偷偷瞥了他一眼,便全都咽回去了。 這副困擾的樣子,總算讓他的心情好了一些。 是個笨蛋呢。 雖然意識到了癥結和【太陽】有關,卻糾結錯了方向。 因為【拒絕一起打傘】而生氣?他看上去不是那么小氣的人吧? 半夜兔、半人類。 從未遇到過先例。不過種族本身只有一半相同,所以能曬太陽也情有可原……才怪! 既然有著【夜兔之恥】的稱號,再加上一些神威自己也搞不清楚的微妙情緒——總之,他無法把她當成外族。 同胞,可以享受陽光。 渴望太陽的夜兔,沒有一只不會想把她解剖掉。 就連現在,他也無法克制本能,將牙齒磨得咯吱咯吱響。 “你能活到現在,真的是一個奇跡?!彼K于肯主動對她說了一句話。 雌性夜兔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了,她悄悄做了個Yes!的手勢,然后輕咳一聲。 “我也這么覺得哦?!彼l頻點頭附和,神威卻懷疑她根本沒有理解那句話的意思。 見他沒有出聲反駁,阿迦葉稍微往他這邊靠近了點。 “那個、傘……” “不要?!?/br> “哎?!剛才不是已經哄消氣了嗎?” 哄消氣…… 現在,好像感覺更生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