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車以后，以為父親會問起剛才的事，結果兩人意料面露凝重，氣氛明顯低迷，車程也比剛才去餐廳時快了許多，我不禁納悶是否公司發生事情，才讓他們不見喜色。

    正想啟齒詢問，父親率先開口，「本來沒有打算這么早離開，不過爸爸接到電話，我們得現在趕去公司?！箯暮笳甄R看他，面無表情的父親，眼神飽含了惶恐和焦躁。

    「沒關係?！刮易鹕?，從后座輕拍父親肩膀，「公事之馀，身體也要顧好，別累壞了?！拐Z畢，轉過頭，定睛于副駕駛座的母親，「媽，愁眉苦臉會長皺紋喔?！?/br>
    經我這么一說，他們互視彼此，總算笑顏逐開，「婷婷長大了，想法也變得很成熟?！鼓赣H笑道。

    目送離去的車屁股，我獨自進入家門，意識很快隨著床鋪的柔軟而消逝得無影無蹤，那天晚上，爸媽最后一夜未歸，隔天是立源的來電喚我醒來。

    「采婷，你醒了嗎？」

    「嗯??剛起床?！刮沂贡M全力撐起身體。

    「我們一起坐車去學校吧?！?/br>
    我一愣，「等等，你不用??」

    話還沒說出口，他冷不妨打斷，「老吳等等會先開來我家，你不用急，慢慢來吧?！?/br>
    「不用這么麻煩，我可以自己到學校?！?/br>
    我把沒說完的話銜接，但立源只是淡淡說道：「我先去整理東西，等會見?！?/br>
    就這樣，錯愕盯著被他結束通話而發出嘟聲的手機，約莫兩三分鐘后，我才認命爬下床。

    這是第一次，心中強烈涌上排斥上學的念頭，但這究竟跟剛才那通電話有沒有關聯？又或者只是窗外天色并沒有想像中晴朗？

    無論什么原因，我都無心往下細想。

    早上是兩班共必修的西洋音樂史，遠在教室門口，我看見柚子向我招呼，正打算走去會合，立源拉我的肩，「就坐這里吧?！?/br>
    「我想跟他們坐?！?/br>
    我指向柚子和阿亮的方向，決定朝他們的位置靠近，身后的立源脫口而出，「自從來這邊之后，我們一天說不上幾句話。以前明明朝夕相處、無話不談，為什么來新環境就變成這樣？」他的語氣聽來相當落寞，「改變的人到底是你還我？」

    「這有衝突嗎？」我回頭，不自覺口吻微慍，「你知道我最反感的是什么嗎？就是你永遠不顧我的意愿，自以為理所當然替我決定任何事，要好就得綁在一起？他們和你也是同班同學，你可以跟著我一起認識那些人，為什么非得要自成圈子？」

    「我不是那個意思?！?/br>
    「那你什么意思？」

    曹立源沒回答，雙方僵持許久，我放棄無謂的爭執，妥協似的沉沉嘆氣，往原方向走回去，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

    「你想喝什么嗎？我去幫你買?！篂榱速r罪，他以最快的速度拿出錢包，往學生餐廳的方向奔去。

    看著他背影漸小，力不從心的無力感卻愈加脹大，立源的話像是cd跳針，在腦海里重復不停。

    「以前明明朝夕相處、無話不談，為什么來新環境就變成這樣？」

    這算是改變嗎？

    從小至今形影不離，理所當然招來多次質問，但我一概沒放在心上，對于其他人的狐疑也直接選擇無視，甚至可以從容面對各式「桃色緋聞」的臆測，然而，現在卻無法自在坦然，不時對他的關切感到壓迫，甚至冒出想要掙脫掌控的念頭。

    改變的到底是他還是我？

    「早安?！?/br>
    身后捎來問候，把遙遠的思緒拉回現實，回過頭，廖子飛一臉睡眼惺忪貌，把包包放在我前面的位置，最后坐下。

    我心生一念，拿原子筆戳廖子飛的背，尖銳的觸碰使他轉過頭，我刻意壓低聲音，好奇詢問，「你是幾點下班??？看起來整個人精神不濟?！?/br>
    「很多雜事，通常都十二點以后才離開店里?！顾喍陶f道。

    「那你回家都幾點了？很晚吧？」

    「早就習慣了，一個禮拜也只有今天必修課是早八，所以比較想睡覺而已?！?/br>
    「那個??」我把音量降得更低，「你的其他團員也都是學生？」

    廖子飛頷首，「是啊，我們是高職同學?！乖捴链?，他頓了頓，嘴角揚起不明顯的弧度，「你對哪個傢伙有興趣嗎？我不介意當月老喔?！?/br>
    曖昧笑容讓我一愣，我急忙澄清，「少在那邊亂想?！刮以掍h一轉，「昨天一直沒說，你們的表演很棒?！刮铱此?，豎起大拇指，心里由衷讚嘆。

    「謝謝?！沽巫语w勾起淺淺笑容，「在學校盡量不要太常聊到工作的事，我怕別人起疑，畢竟??」他瞅了我一眼，接下來的話卻越來越模糊，以至于聽得不是很清楚。

    「你說什么？」

    我整個人向前傾，廖子飛正準備復誦，一聲叫喚打斷我們的交談，「采婷?！沽⒃茨弥滩韬颓煽肆ν覀兊淖豢拷?，我瞥見他眼里閃逝一陣奇怪的情緒。

    但沒多久，他又恢復笑臉迎人的模樣，假裝不經意想加入話題，「在說什么？」

    我怔住，不知道如何解釋，廖子飛腦袋倒是轉得飛快，「我跟顏采婷是迎新演奏的同組組員，剛好聊到其他隊員的事情?！购唵翁氯^后，他回頭趴下，一副作勢補眠。

    我盯著眼前的背影發愣，直到立源將零食遞到面前，才把停留在廖子飛身上的視線抽離。

    后來，到下課為止，和誰都沒再交談。

    「回來啦?！?/br>
    一進家門，我上前給母親擁抱，「公司還好嗎？」

    「嗯，目前沒有什么大礙，不用擔心?！鼓赣H予以寬慰笑容，但語氣聽來仍是倦意十足。

    我來到爸媽房間門口，只見父親輕拍床墊一隅，示意要我坐下，「最近公司事情比較棘手，爸媽可能沒辦法這么常待在家里了?！顾Z氣相當沉重。

    聞言，我心一驚，「發生什么事？」

    父親搖頭，似乎沒打算多提，「別擔心，只是最近需要常常待命，撐過這陣子就好?！顾又鴨?，「我主要是想問你，有沒有興趣去打工？」

    「咦？」我更意外了，「怎么會突然要我去打工？」

    「別想太多?！垢赣H拍了我的肩膀，試著用笑容緩和，「我只是想，現在這個情況不能常在家陪你，正好蔡老闆說可以到他公司上班，我覺得挺有意思的?！?/br>
    我蹙眉，對這提議不太茍同，「不然這樣吧，爸，我和你們一起到公司，看有什么忙我能幫??」

    「不可以?！垢赣H厲聲打斷，口氣絕決，沒有妥協的馀地，「現在是非常時期，我不希望你接觸這么復雜的環境，如果真的不想上班，爸爸也不會勉強你，看這段日子要不要先跟立源一起回他們家，你總有個伴?！?/br>
    聞言，我臉一僵，趕緊搖頭否決，「我不要去立源家?！?/br>
    「那??剛剛提的打工有沒有興趣？爸爸已經跟蔡老闆討論過了，你可以去日出幫忙，到了下班時間，我請他們派人送你回家?！?/br>
    「日出？」我略感詫異，「那間不是??」

    「對?！垢赣H頷首，「就是我們幾天前光顧的那間餐廳?！?/br>
    那間不正是廖子飛工作的地方嗎？我在心中暗想，沒有說出口。

    「爸爸跟阿健也很熟，如果你需要，我會請他們騰出一個空間給你??」父親仍滔滔不絕，我的思緒卻早已紛飛，不知為何，腦海一片混沌中，唯有廖子飛站在舞臺唱著〈我只在乎你〉的模樣愈發清晰。

    許久，我才終于聽見自己應允，「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