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故人
蘇玩和梁浮是一前一后出門的,公里想跟,被梁浮摁在座位上,讓他在家等著,待會兒有人會來家里。 如果不出意外,蘇玩應該會在本科畢業之后接著深造,但她回來的時候,算了算經濟狀況就決定了先工作。不過當初因為想著深造,經常跟著學校里一些教授幫忙,直到現在也還有聯系。 她接了當初一個熟識的教授的對公項目,是當地的監獄出資,做的是監獄犯人的心理狀態改善方向的研究。今天她去找教授,得去聯系合作的各方確定安排。 離開教授辦公室的時候,她一開門就撞上了門后一個男生,她趕緊道歉,對方看起來不到二十歲,小麥色的皮膚在這個陰雨連綿的城市不算普遍,他說著“沒關系”,口音有些奇怪,笑得露出酒窩。 “這是也要參與項目的小林,剛好你們倆認識一下,這是蘇玩。小林是在國外上大學,現在在休假,他親戚跟我認識,過來幫我的忙?!惫⒔淌谶m時開口。 “林承謙?!毙×指K玩握手。 承謙……這個名字聽起來有些耳熟,蘇玩反應了半刻,不過想想,似乎也算是常見的組合。 這個少年才19歲,耿教授臨時出去接電話,就剩下他們他們兩個坐著喝茶,隨意地聊著天。 蘇玩有些拿不準她對林承謙的第一印象,既覺得他的行為舉止有股鋒利感,又莫名很親切。 “你怎么想著要跟著做這個項目???”蘇玩問道,畢竟如果這個少年跟耿教授素有來往,其實有很多更簡單的項目可以做。 “因為我有親戚,在監獄里自殺了,”少年看蘇玩有些錯愕,笑道,“沒關系,我不介意談起,只是我對這種事會格外關注?!?/br> 蘇玩點點頭,她看了看時間就起身:“教授回來了,你替我跟他說一聲吧,我還有事,就先走了?!?/br> 林承謙斂起眼底些微的失落,見她落了傘,就撿起來追她到門前。 “小蘇jiejie,你的傘?!?/br> 脫口而出后,蘇玩看向林承謙陡變的臉色。 這稱呼,這孩子還挺自來熟…… 蘇玩走后,林承謙看向突然響鈴的手機,冷了臉接起來。 “最近有出什么問題嗎?” 他看向剛關緊的門:“沒有。白天別給我打電話?!?/br> 市里的孤兒院坐落在老城區縱橫交錯的布局里,進來之后什么導航軟件都會失效,除了周圍老城區的大學生對街巷里各種小路如數家珍,也很少有年輕人再熟練走進這里。 梁浮坐在滿是消毒水味的辦公室里,看著窗外或多或少有些身體殘疾的孤兒再院子里玩鬧,吵得人頭疼,他卻只是看著已經四十多年的那棵大樹。 “找到了,”溫柔的女聲傳來,滿是華發的女人走了進來,捧著一個半米高寬的盒子放到桌上推給梁浮,“你的東西?!?/br> “謝謝梁mama?!彼α诵?,抱起面前的盒子,盒子是藍色的硬卡紙粘貼起來的,是他十二歲的時候做的,上面還有他以前用蠟筆畫的畫。 除開他自己做的小玩具,他輕而易舉找到了一個粉色的信封。 “你這幾年都去做什么了?”女人問道。 梁老師在這個孤兒院工作了一輩子,五年前已經退休了,是主動留下來幫忙的。她拿出一張銀行卡:“吶,你這些年的工資。不過說好啊,是你讓我看著買的,你走之后第三年我聽人說房價要漲,就付了錢,拿你的錢還了這些年的貸款,不過現在房子在我名下,你什么時候跟我去過戶?” “你住唄,我……”梁浮聊起這些事有些頭疼,不禁笑了出來,然后自然而然變成了混不吝的樣子,和他少年時跟梁老師作對的樣子倒是很像。 “我前兩天才被人說,快三十歲的人了怎么什么該有的都沒有,這下好了,變出一個房子了?!彼?。 梁老師搖了搖頭,習慣他從來對什么事都不上心的樣子,問道:“你找這些干嘛?” “燒了?!彼弥掷锏男欧獾f。 走到室外,他正要拿出打火機,背后的腳步聲讓他猛地轉過身。 “果然,你會到這兒來?!鄙砗笠粋€穿著墨綠色長裙的女人,舉著遮陽傘,看向他的目光意味不明。 蘇玩準備先回去給公里找飯吃,從學校出來之后她穿過幾條小巷子,要到車站前時,大概十米的位置,她看到了露出了側面的梁浮。 他對面的女人摘下墨鏡,冷靜而嚴肅,是梁浮拽著女人走出了福利院。 蘇玩正要上去打招呼,就聽到女人質問:“為什么不跟我回家?” 她鮮少聽到梁浮語氣耍賴又那么快的語速回答:“我戶口本就一頁,誰跟你一家?” “我是你姐?!?/br> “姐?有你這樣的姐嗎?” 李笙看到梁浮嘴角帶上嘲諷,眼睛里出現她最不喜歡的那種厭惡。 他張唇,沒出聲吐出兩個字,一記響亮的耳光緊接著就打在他臉上。 正邁步上前的蘇玩被嚇了一跳,眼看著李笙又揚起手。 梁浮本來是準備等李笙打個夠的,突然有人伸手替他擋了一下。 蘇玩咽了咽口水看著李笙,松開自己的手小聲問梁?。骸安皇乔芭寻??” “她都說她是我姐了?!?/br> 誰知道這是不是情侶的把戲,蘇玩撇嘴。 “你是誰?”李笙皺眉問。 蘇玩求助看向梁浮,他卻故意移開眼,聽到她猶豫:“額……他女朋友吧。不管怎么說你當街打人還是不對的?!?/br> 李笙愣了愣,還想開口,梁浮抓起蘇玩的手往福利院里走,進門的時候順手把大鐵門鎖上。 “沒你的飯,別死乞白賴的?!彼糁F欄聳了聳肩,而后走遠。 捧著一碗飯坐在小矮凳上的時候蘇玩都還是恍惚的,她看著梁浮找了個桶,似乎準備燒一大堆東西。 “你不餓?”他抬頭問。 她刨了幾口問:“剛才那個梁老師說你在這兒長大的?一直沒人領養嗎?” “為什么這么問?” “以前接觸過,按理說身體沒有殘疾,很快就會被領養走的?!?/br> “嗯,但一直有人給福利院捐款養著我,不讓別人領養我?!?/br> 他翻出幾沓紙和很多信封,一個個點燃放進桶里。 他不想多聊,蘇玩感覺到了。 “你在燒什么?” “丟了我的人的東西?!?/br> 蘇玩問:“為什么燒掉?” “小時候靠這些活著,”火花映在他瞳孔里,“現在不需要了,人終究會活得只剩下自己?!?/br> 更何況。 他看向她迷惘的眼神笑了笑。 就算只能靠回憶和虛無活著,也有更值得他記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