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浮涌
“云雀……你就不能用再穩妥點的方式……” 維奧莉塔勉強跪坐在一片擴散的云刺猬碎片上,雙手握緊白色尖刺保持平衡,如履薄冰地望向地面。 她第一次認識到自己原來恐高。 從高空俯瞰下去,混凝土結構的建筑已坍塌成廢墟,墻體崩垮所激起的塵粉尚未散凈,觸目所及皆是灰蒙蒙一片。 “是你想要速戰速決?!?nbsp; 云雀恭彌收起武器,抬手揮散附近的煙塵。青年的嘴角猶在微翹,一副「滿足你無理要求」的口吻。 可惡絕對是他自己樂在其中才這么做的。 雖然她很感謝云雀恭彌在關鍵時分,令匣兵器用尖刺勾住她的外套帶向空中,讓她不至于成為被埋在廢墟下的倒楣人,但此刻維奧莉塔卻面臨著另一種尷尬。 她該怎么下去。 隨著彭格列云守手上的戒指再度報廢,很快這片支點就會因火焰斷供而消失。 “呃、云雀,要不然你……”目測離地有幾十米的高度,她想著要不然還是客氣些,先讓男人將她平穩放至地面,緊握著的尖刺和身下匣兵器殘片便毫無預警地消融,她頓感一空,渾身失重地向下栽去。 早知道就帶把能承受火焰瞬時推進的武器了起碼能有點空中緩沖的功效雖然她并不掌握像彭格列十世那種運用火焰滯空的技術這下非得手腳骨折不可—— 預想中的劇烈疼痛并沒有到來。 維奧莉塔松開交迭保護頭部的手臂,透過衣袖和散亂劉海間映入眼簾的,是云雀恭彌神色穩定、姿容秀麗的一張臉。 男人的雙手承托在她的肋骨下方,沒有觸及到任何曖昧的部位。明明云雀恭彌的骨架在男性中并不算健碩,平整的西裝之下,托住她全身墜落重量的手臂卻輕松恣意,有如他接住的真是什么貓之類的小動物。 “這么點高度也要別人接?!?nbsp; 他的聲音泠然,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難堪的微紅倏地爬上了維奧莉塔的耳根。她沒被教過高空脫困的方法,可只有應變能力低下的學生才會抱怨老師沒有給出所有問題的答案。 何況只有面前的彭格列云守才是迪諾的學生。 她胡亂地輕推了一下云雀恭彌托住她身體的手臂,卻半分都沒有松動。 “你很不滿?”青年俊雅的面龐似笑非笑。 “嫉妒你不可以嗎?!?nbsp; 維奧莉塔悶悶地移開視線。本來是應該向他道謝的。 他好像不知道為什么來了點興趣:“哦?講清楚一點?!?/br> 她卻根本沒打算回答男人的問題,直接轉移話題道:“云雀先生還是請先準備好現金吧。剛才的云戒,我可不是送給你免費用的?!?/br> “而且,”女孩最終還是忍不住,多少有點故意挑刺道,“第一次見識在對人員規模和增援水平不清楚的狀況下,就可以自信到只身正面闖入敵方據點的,就算個人的戰力再高,對整個家族而言,不可能所有的作戰都依賴守護者級別的精銳去單打獨斗吧?原來這就是彭格列家族的制勝之道——” 視野中忽然出現一叢小小的毛團,她的話語戛然而止。 “?”怎么不繼續說了。 呃,云雀恭彌你的頭頂落了一只鳥誒。 毛茸茸、圓滾滾、像是長尾山雀的嫩黃小鳥蹲坐在黑發青年濃密的發頂,組成的畫面竟然沒什么違和感。只是黃色絨毛間一抹若隱若現的微弱反光,瞬間引發了她的警覺。 維奧莉塔下意識迅速出手,準確無誤地抓住了小黃啾。 “恭先生,剛才從云豆處發來聯絡……” 廢墟外的草壁哲矢匆匆翻過斷墻趕了過來,突然沒了聲音。 他看到了什么——! 女孩從委員長松開的雙臂之間輕盈地躍落,落地瞬間因為踩到塌陷的碎石板,還順手扶了一把身旁青年的領口下方來穩定平衡。而女孩對此渾然不覺,專心致志地在研究掌心中的云豆。 “……唔啊,微型攝像儀?!?nbsp; 她撥開團團絨毛,找到了隱藏在細小鳥爪上方的閃光來源。 等等,剛才草壁哲矢說的是什么?「Hi-bird」?云……鳥?所以這是云雀恭彌的寵物,他才會特別允許它降落到頭頂嗎。不愧是彭格列云守,連鳥也要剝削。 維奧莉塔若無其事地將小黃鳥緩緩放回男人的肩頭。后退一步,微笑。 什么都沒發生過,嗯。 目睹了以上畫面的草壁哲矢:“……” “有什么事?!辈荼谶€在猶豫是否該繼續報告時,云雀恭彌轉過身來。 通訊器立即被忙不迭地從飛機頭男子的雙手中奉上。 維奧莉塔神色微松,雙手交迭于身后,倚靠在半截殘存的承重柱上。她沉默地望著那嫩黃色的一團活潑地在彭格列云守的肩頭蹦跶了幾下,用尖細的嗓音叫著「云雀」,然后展開雙翅唱著奇特的音調盤旋向半空。 云雀恭彌在用日語對著通訊器通話,穿過混著砂塵味的氣流,從電波那頭傳來略微熟悉的年輕男聲,語調乍聽上去帶著責問和無奈。兩個母語使用者之間的對話很難聽懂,語速略快,用詞也并不標準化。她不覺有點走神。 早知道就再早些學習日語了。 “哇哦,你居然說了和她相似的話,沢田綱吉?!?/br> 一聽到云雀恭彌說出關鍵的名字,維奧莉塔不得不重新凝神靜氣。 “剛才看得還不夠清楚么?人我會好好地還給你?!?/br> 她連蒙帶猜地拼湊出六七分日文語義,頓時尷尬心起,忍不住悄聲插了一句:“云雀……該不會沢田先生從剛才起就一直在攝像儀的另一邊?” 難以想象彭格列教父究竟透過鏡頭看到了她怎樣的一面,女孩滿臉都寫著「為什么不提醒我一下」的追問。 “正常人會從別人的頭頂徒手抓鳥嗎?!痹迫腹浐敛豢蜌獾赜貌鸫┗貞?。 “正常人會利用小動物作為監視器嗎!”她甚至開始運用他的那套語言邏輯了。 「咳……羅維爾小姐,」或許是她沒壓住音量,連通訊器另一端的沢田綱吉都清了清嗓子,「看來你和云雀已經相處融洽了?!?/br> “并沒有吧……” “還算可以?!?/br> 哈?維奧莉塔驚訝地望向云雀恭彌,后者還是那副孤高冷清的模樣。 好在彭格列云守并不準備在無關緊要的環節上糾纏太久,他用日語繼續著之前的對話:“很明顯,密魯菲奧雷擴張的節奏正在加速,而且武備充足到連外圍支部都配了制式兵器和匣子。趁他們還未完成整合新加入的力量,現下正是打亂封鎖局勢的時機。我的意見很簡單,就此宣戰?!?/br> 無線電波傳來的回復模棱兩可,「但目前距離那邊還有一段時間……」 “你是想在那個時點之前,就讓彭格列陷入被動應戰的境地么?釋放軟弱的信號只會讓敵人興奮,削弱己方的斗志。畢竟連她這樣的局外人士,” 云雀恭彌意有所指地朝女孩的方向瞥了一眼,“都已經在質疑你那邊的情況了?!?/br> 維奧莉塔不明就里地回視,連環的陌生詞匯和句式堆迭下,她確實對于解讀交談間的內容感到困難。 “沢田綱吉,優柔寡斷什么時候又變回了你的風格?”云雀恭彌的語調中久違地帶了點冷笑。 通訊器那邊靜默了許久,一度讓人以為信號斷線。 「……好吧,我會考慮?!?/br> 彭格列教父給出暫時的定論之后,轉而用意大利語向在場的第三人發出令她不由得一凜的判斷。 「羅維爾小姐,似乎從一開始就對我抱著無法全盤信任的態度呢?!?/br> 「為什么?」他認認真真地問道。 盡管僅僅是通過通訊器來對話,并沒有直面那雙平靜中蘊藏著力量的琥珀色眼眸,一種隨時可能會被看穿的壓力仍然隱隱地傳了過來。 更何況連同云雀恭彌一起,也在淡淡地注視著她。 “理由可以是很多條,不知道沢田先生想聽哪一方面,” 維奧莉塔僅思考了片刻,便節制地留有余地道,“出于生存考慮,適當地謹慎總不失為一種選擇。我偏向于從自身實際看到的訊息中尋找答案,這是源于過去的個人經驗?!?/br> “不過我也很好奇,沢田先生為什么會如此顧及我的態度,” 她有意識地引開方向,“畢竟這對沢田先生實現目標并無必要性,不是嗎?” 「并非如此,相反我認為羅維爾小姐的意見有很重要的參考價值?!?/br> 她莫名地感受到沢田綱吉固執的一面:“因為出于彭格列式的直覺?” 「或許吧,」通訊器那頭的年輕教父仿佛在淺笑中也要混著一絲嘆氣,「所以不介意的話,下一次見面時,我們再來好好地談一談吧?!?/br> 面談……嗎。 維奧莉塔坐在城堡中偏僻的庭園長椅上,用指尖輕輕搔刮過云鳥毛茸茸的頭頂。小鳥睜著漆黑的豆豆眼,無辜地「啾」了一聲后,黃色絨球逐漸在她手中癱成一團。 她本打算和云雀恭彌核驗過交易流程后、便找機會回一趟家族安排事情的,結果還是被第一時間帶回到了彭格列總部。 彭格列家族即將召開內部秘密會議。 城堡內的原有人員并臨時調集的周邊據點人手,此刻大部分都集中在會議廳周圍,其余則重點把守在出入口和各要道附近,顯得城內別的地方愈發冷清。 兩日前云雀恭彌與沢田綱吉的那通對談,她因為語言不熟悉的緣故,錯失了不少寶貴的情報,不過倒也并非一無所獲。 關鍵詞是「時間」。 不知漫長的會議之后,沢田綱吉是否還能想起要和她談話一事,到時候她應該對此旁敲側擊幾句嗎?彭格列十世的直覺過人,問太多可能不僅什么都探聽不到,反而增加了自己的可疑性。 正當維奧莉塔猶豫權衡之時,一片陰影籠罩在了她的頭頂。 她下意識地手指一松,圓滾滾的小鳥抖了抖羽毛,輕拍翅膀飛往庭院四方外的天空。 抬頭看到那抹身影的瞬間,她立即激起逃跑的念頭。 “加百羅涅的那個廢物,居然還是帶你來了彭格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