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一覺醒來,傅品珍安然地窩在姜成瑄的臂彎里,恬靜的臉龐,讓姜成瑄捨不得移開眼。她輕輕地吻了下傅品珍的眉心,小心地不去驚擾到沉睡中的人兒。 躡手躡腳地下了床,才剛跨出一腳,便絆到某樣沉重的東西,差點讓她撲倒在地。她低頭一看,是一個大型的筒型背袋,鮮艷的色彩與軍人的行軍背包有所區隔,但容積或許相差無幾。 這神奇地出現在這里的東西,除了傅品珍不會再有第二擁有者人選。正當姜成瑄思索著這背袋的內容物時,背后傳來傅品珍的聲音。 「我爸要在家里住一陣子,所以,我逃到你這里來了?!?/br> 姜成瑄坐在床沿,輕拂著傅品珍的頭發,「嗯。你愛住多久就住多久?!?/br> 除了偶爾的失落,傅品珍還是以前那個傅品珍。而言猶在耳,姜成瑄很快地便后悔起自己說過的那句話,她簡直要受不了傅品珍那蠻橫的性格。 「我要吃麻辣牛rou麵。體育館旁邊的那一家?!垢灯氛渥诘匕迳?,修整著她的指甲。 姜成瑄瞟了她一眼,放下看到一半的書,拎起鑰匙,認命地往外走。她對自己的一日三餐都沒這么講究,還指定要哪一家的才吃,但因為是傅品珍想吃的,除非買不到,否則她都會努力滿足她。 當初聽到傅品珍要她追求她,姜成瑄是有點情何以堪,早知道那時候答應傅品珍不就沒事了?現在把她累個半死,平白無故多了個女王供在家里。 對傅品珍提出的要求,姜成瑄曾經很認真的思考過。她總覺得送花太俗氣,送禮又太做作,于是選擇經濟實惠的生活路線。沒想到,造就了她的妻奴之路。 想到「妻奴」二字,姜成瑄不禁微笑起來。在這世界上,能對她好的,大概就只剩下她了吧? 她的好心情并沒有維持太久,在跋涉千里買了牛rou麵回來之后,女王一句胃不舒服不能吃辣。姜成瑄像被惹毛的小貓,露出藏在小rou球里的利爪。 「什么時候開始的?」姜成瑄忍著不讓音量變大。 「你出去之前就開始了?!垢灯氛洳灰詾橐獾卣f。 「那你還讓我跑那么遠去買?」 傅品珍柔若無骨地勾住姜成瑄的脖子,「反正你也很喜歡這家的麵,你就把兩碗都吃了吧?!?/br> 姜成瑄拉下傅品珍的手,面無表情地走到垃圾桶旁邊,手一松,那一袋辛苦買回來的麵便落入垃圾桶的肚子里頭?!改蔷投疾灰粤??!?/br> 魚死網破,是姜成瑄生氣到了極點的應激表現。傅品珍冷笑了下,這反應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她還不打算結束。她看也不看那袋食物一眼,拉著姜成瑄坐到床上。 「不是聽說有人很喜歡我的霸道?」 姜成瑄眉梢抖了兩下。這句是有點耳熟。被學姐出賣了? 「不說話是想否認?」 姜成瑄撇過頭去,不肯正眼直視傅品珍。 「那就是逃避問題了?!垢灯氛渑踔涩u的臉轉過來,吻上她那單薄的雙唇,「你真的有自信可以一直這樣下去嗎?你敢說現在沒有一點想把我趕出去的念頭?」 「沒有?!菇涩u嘴硬地說。 「沒有自信?」傅品珍調笑道。 「沒有想趕你出去?!?/br> 「那就把兩碗麵都吃下去吧?!?/br> 姜成瑄哼了一聲,不肯正面回應。 「光靠同情,是無法維持愛情的?!垢灯氛溆致冻鍪涞谋砬?。 自從她搬過來住之后,姜成瑄不只一次在她的臉上看到相同的表情,不懂為何她的情緒總是如此反覆。 「你先是把我推得遠遠的,卻在我母親去世之后,給了我鑰匙,還說要復合。你不是真的喜歡我,才想和我復合,你只是可憐我同情我,看我一個人孤苦無依,分出一點溫暖給我?!?/br> 「我沒有?!?/br> 「如果你沒有,你不會對我百般忍讓?!?/br> 「那是想對你好,不是忍讓?!?/br> 「那么愛咬文嚼字,不去唸中文系,唸什么數學系?」 「……」姜成瑄無語。 傅品珍用力地抹了下臉?!笧槭裁床徽f話?」 「你那么愛鑽牛角尖,怎么不去唸哲學系?」 傅品珍搥了下姜成瑄的肩頭,「不準你學我說話?!?/br> 又敲了下她的頭,「不準嘲弄我?!?/br> 看到傅品珍破涕為笑,姜成瑄嘆了口氣,制住她的雙手,不讓她再做出攻擊行動,「我還沒說你玩弄我?!?/br> 「那不是玩弄……」 姜成瑄凝視著傅品珍的眼睛,后者被瞧得有些心慌,只得囁嚅地說,「你看書看太久了……需要動一動?!?/br> 情緒不穩定的傅品珍,數次差點把姜成瑄氣得把她掃地出門,最終卻又因為心軟而忍著脾氣安撫。失去一個人的感覺,或許她不如傅品珍深刻,卻也是深有體會的。 而傅品珍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只要姜成瑄肯放軟口氣,她是一概買單的。其實,傅品珍自己也說不上來是什么原因,只覺得有口氣堵在胸口,時不時地便想鬧鬧性子,折磨下姜成瑄,就是想看她氣急敗壞地跳腳,再溫柔體貼地安撫自己。經過幾天的折騰之后,傅品珍發現姜成瑄只要肯開口,絕對是個伶牙俐齒的傢伙,以前那木訥寡言只是海市蜃樓的一種。 抬頭看著一臉正經的姜成瑄,傅品珍忍不住又想逗弄她。她把姜成瑄推倒在床上,嬌媚地說,「不過,想讓你動一動,也不是只有讓你去跑腿這個方法。你想不想試試其他方法?」 那和黃鼠狼拜年如出一轍的笑容,姜成瑄怎么看都覺得不能隨便答應,她搖著頭說,「不用了。謝謝?!?/br> 「試試看嘛?!垢灯氛湔f著便解開姜成瑄胸口上的第一顆扣子。 姜成瑄剎那間滿臉通紅,抓著傅品珍的手,不讓她再往下移動?!改莻€……我們好像還是朋友關係吧?」 「我不介意把你的衣服剝光了,以確認我們的關係?!垢灯氛漭p浮地說。 姜成瑄被驚得花容失色,緊拽著衣領,「這樣太激烈了。有沒有平和點的方式?」 「你真好?!垢灯氛錈o預警地將全部的重量都交給姜成瑄,把臉埋在姜成瑄的胸口上,緊緊地抱住被壓在身下的人。 每當她往退一步,姜成瑄便會往前一步。而當她往前一步時,姜成瑄也會適時地退后一步。就像默契絕佳的探戈舞者。傅品珍覺得自己這輩子說不定再也找不到像姜成瑄這樣合拍的伴侶了。 「我們可以在一起一輩子嗎?我可以依靠你一輩子嗎?」傅品珍低聲問。 姜成瑄的手停在傅品珍的背上,動彈不得。她從沒想過三十歲以后的生活,換句話說,她以為像她這樣的人,應該是活不過三十歲,便會因為生活太無趣而自我了結。 人生自古誰無死。這樣豪氣萬丈的話,在姜成瑄的眼中看來,那句話指的是,每個人從一出生就是在等死。太早看穿結局的人,如果沒去死,那他就只是在等待一個救贖。 誰是她的救贖呢?曾經以為的那個人,離她而去遠走異鄉?,F在回想,當時的想法可能有些稚氣,卻讓她明白了一件事,不能把自己的人生放到別人手上。但現在卻有個人,想把她的人生交給自己。 「你的答案呢?」 姜成瑄咬了咬下唇,「我不是很確定……」 「是不能確定,還是不肯確定?」 「我沒想過要活那么久?!?/br> 傅品珍差點吐血。第一次聽到有人能講得出這樣的理由。 「你有什么隱疾?」 「沒有?!?/br> 「那為什么要這么說?」 「我只是有點懶?!?/br> 「連活著都覺得懶?你可以再懶一點?!垢灯氛錃獠贿^地掐了她一下,白皙的皮膚一下子便紅了起來。 姜成瑄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能忍著痛,不吭一聲。那只是一個想法,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真要向另一個人說明,也不能怪她辭窮。 「算了?!垢灯氛鋸慕涩u的身上爬起來跳下床,氣惱地說,「我不是間得發慌,找個人來讓我守寡的。既然你沒興致長命百歲,我也不想和你百年好合?!?/br> 搶在傅品珍打開門之前,姜成瑄堵在她和門之間?!改阋ツ睦??」 「去找一個可以和我過一輩子生活的人?!?/br> 她拉開姜成瑄,將人甩到一旁,怒氣沖沖地奪門而出。姜成瑄站在原地愣了下,急忙追下樓,正好趕上擋在傅品珍的機車前面。她奪走機車的控制權,將傅品珍擠到后座,騎上車便呼嘯而去。 傅品珍弄不懂姜成瑄在做什么,任由她騎著車往不明的目的地前去,也不肯出聲問上一句。直到傅品珍被耳邊的風催眠得昏昏欲睡,鼻尖隱約聞到咸咸的味道,除此之外,她再得不出任何有關她身在何地的訊息。 姜成瑄一路上騎得飛快,即使手臂被風刮得刺骨,她也沒有停下,只是一味地往她想到的地方前進。她停下車的時候,手臂上的皮膚傳來刺刺麻麻的感覺。因為出門時太急,身上只穿著一件被解了一顆扣子的襯衫,袖子還是半挽著。 車子一停下,傅品珍便聽到海浪聲,一陣一陣的。她被姜成瑄拉著往前走,倔強地不肯問她想做什么。姜成瑄帶著她穿過防風林,來到沙灘上。 「你不想問我為什么來這里?」姜成瑄輕拂著傅品珍的頭發,把被風吹亂的發絲仔細地擺好。 傅品珍緊抿著唇,不發一語。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很喜歡大海?!?/br> 沒來由的一陣抒情,讓傅品珍傻了眼,連氣惱都忘了,只能怔怔地搖頭。 「在海邊,我可以什么都不想,也可以想很多事。這里沒有東西能擋住我的視線,彷彿可以看到天涯海角。我總想著,海的另一邊會出現什么。就像看著夜空,會想像頭頂的那些星星,實際上是什么樣的星球??墒?,宇宙離我太遙遠,我去不了。而海的另一頭,似乎可行許多?!?/br> 傅品珍像聽故事般地聆聽著,也不急著打斷。 「每當我覺得生命很無趣的時候,就會來海邊走走,想想那些我還不知道的事物,提醒自己這世界上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墒?,我突然發現,我很久沒到海邊了。因為我有一個人可以牽掛著,那個人每天都會給我不同的驚喜,無論我說了什么沒頭沒腦的話,不管我做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事,那個人都會給我正確的回應?!?/br> 姜成瑄抱緊傅品珍的身體,發現她的身體和自己一樣冰冷,不禁自責著自己行事魯莽。怎么會一時衝動就跑了這么遠? 「我不確定我會活多久,可是,如果有你在,我會試著活久一點?!?/br> 姜成瑄煽情的話,得來的回應卻是噴嚏一個。傅品珍有些慚愧自己的殺風景,可又拉不下臉面,只好兇狠地打了姜成瑄肚子一拳。 「你下次再騎車騎這么快,我就先殺了你。管你要不要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