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陰暗的秘密
生活在城市中,夏日里的時間像是七月末彌散在空氣中的水霧,無從感知卻又蒸烤著人的神經,并且還黏黏膩膩的,使人不斷地質疑著昨天與今天、今天和明天之間有什么不同,這樣的日子什么時間才能結束。 到了這個時節,方知悠也覺得夏日是難以忍受的了。她再不能在陽臺上吹到舒暢溫潤的晚風,樓下行道樹的葉子曬得發白,終日里無精打采地垂著,吊著一口氣半死不活。 她覺得自己也快像這葉子一般干萎在夏日里了,每天沖完澡后熱氣再不會沿著水蒸氣離開身體,而是慢慢地、慢慢地氳著浴室的空氣,在落了頭發的墻縫、在爬了苔蘚的邊線、在生了潮蟲的夾角匯集,悄無聲息地攀上她的皮膚,裹上一層看不見的水汽,幽幽地纏繞著她,卻又進不到身體里,撲不滅內里的煩躁。 母親從海邊回來生意就好得不得了,但似乎是想多陪陪子女,每天晚上忙到八點半鐘也要回來,跟知遠和坐在一邊的她不咸不淡地聊上幾句,再倚在沙發上看上一會兒偶像劇,算是盡了母親的職責也享受了天倫之樂。 她和知遠自從那天早上就沒再親密地碰過彼此,母親每晚都回家,她不能再要求知遠陪她一起睡。他的生活又規律,到這個時節里竟然還堅持早起去鍛煉,白天計劃滿滿地坐在餐桌前學習,她在一邊隨便讀點東西,倒也不好意思白日宣yin。 當然最開始的幾天他們也是不能做的,她xue里因為擴張不夠且粗暴的插入而造成的傷口還沒痊愈。她下體疼了有四五天,不嚴重,還不如痛經,但她頗帶了點享受似的,不愿讓那微妙的痛感離去,所以也不許知遠去買來藥膏涂——他似乎新學了很多性健康知識——他為此憂心自責了好一陣。 知遠是從他們曲折的初次性愛中嘗到了快感的,但他那樣愛惜她,絕不會因為欲望就自顧自地來渴求她的身體。 而且天氣的悶熱無疑也阻隔了些她與知遠貼身喘息的愿望,但主要的問題不是這些。 問題在于她自己,在于她不愿意思考不愿意回想的那一瞬間涌起的情緒。 她無法去品味享受知遠給她帶來的那種被拋至云端的虛浮而美妙的感受,她的快樂就只有那失去意識的一瞬間,之后就是如墜地獄一般的情緒崩潰。 意識逐漸回潮之后的空虛感迅速籠罩住她,就像是從云端一下跌進冰冷的海面,震得四肢百骸都透骨地涼,潮水不留情面地漫上來,灌進口鼻,堵塞住耳朵和毛孔,在逐漸窒息的危險中她感到寒冷,自厭,以及——沒來由的憤怒。 知遠還攏著她,她卻感覺到再難以忍受,淚水止不住地流下去,她甚至不能向知遠發泄,是她拖拽著他進入深淵的啊。 她以為自己不在乎,她以為自己道德意識薄弱,她以為自己的瘋狂足以使她蔑視內心里的規訓。 但她不能,她不能就這樣享受這滅頂的快感。 一個自我獻祭的犧牲者不能在邁上祭壇之前就渴求著崇高,一個追尋靈性與玫瑰的冒險家不能在荊棘叢中就心存美的執念。 于是她自虐般地再次貫穿自己,她應該讓知遠感受如浮云端的酥軟,而不是自己來享受這種極致的快感。但沒有用,她幾乎在知遠釋放在身體里之前就要仰倒在他身上了。 她于是掐著自己的腿根顫抖,想通過銘心的痛意來消磨快要壓抑不住的快感和自我厭惡。但她還是再次xiele身,柔滑的水液淅淅瀝瀝地澆著他們的交合處,卻也如冰雨直墜般刷洗著她脆弱的神經,沖破自我犧牲的表皮,掀開獻祭者的皮rou,從她翕動的花瓣一樣的xiaoxue剝起,剝出一個撒馬利亞的婦人。 她為著自己的內里所恐慌,卻也還妄圖通過自虐來消弭頭腦中昏沉暴亂的思考,彷佛只要讓自己白皙的皮rou發青變紫,就能掩飾底下烏黑得快要滲出來的血液。 知遠很快發現了她的自我摧殘,非要把她翻過來,緊緊抱住才肯罷休。她在他的懷里一面掙扎一面安心,終于抵擋不住從他胸膛里傳遞過來的暖意和平靜,沉沉地睡過去。 她醒來還是恐慌,到底還要有多少次,她睜開眼來卻不能見到知遠。 她想起小時候共居一室的時候,每次睡不安穩都要擠到他的床上,在他身邊感受著他略高于她的體溫才能入眠。后來再大一些,學了點科學之后,她夜里總疑心知遠會不知不覺地停止呼吸,于是就輕手輕腳地摸到他的床邊,盯著他胸腔的起伏才安心。 初中時她的睡眠糟到極點,鬼精怪神倒還在其次,夜幕里蘊藏的瘋狂才是最為困擾的事。在不能忍受入睡時綿綿不絕的頭腦轟鳴時,扒著窗戶邊緣的她總擔心自己抑制不住跳下去的欲望。 她不愿意要求母親陪她一起睡,于是就溜到知遠的房間,但他的味道淡得不行,根本不如體溫和呼吸來得實在。她四處逡巡時,總擔心知遠是自己妄想出來的,因為這屋子里根本沒有他存在的痕跡呀。 她匆忙起身,套上知遠擺在床頭的衣物,進了客廳看見他站在陽臺上背著光打電話。 她心里酸澀和憤怒即刻涌上來,他最好是不要在和那個女孩聯系。 事實證明她多慮了,晚飯桌上母親狀似不經意的問詢和之后的時日里知遠的安靜使她確信那個女孩和他并非有著親密關系。 那天母親趁著知遠去刷碗湊過來問她,問她是不是因為覺得期末考沒達成目標才哭腫了眼睛。她感受著下體一陣陣的脹痛,心里隱秘地鉆出來點惡作劇般的快感,這下,她和知遠也有了一個陰暗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