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己酉時,宜開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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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聿看起來都快倒下了,齊舒瑤不放心他一個人回去,扶著他一直等到周成過來才放手,看著車子消失在了路上,才轉身回去。 夜已經很深了,站在門口,才想起來她根本不知道這里怎么走。 中廳的燈還亮著,她突然又想喝一杯,便直直的朝著吧臺走去,手搭在了臺子上,被猛地從里面探出頭的荼蘼嚇得一個趔趄。 “你怎么還沒睡覺!” “等你啊,你不是找不到路嗎?!?/br> 她掀掉肩上的毯子,還拍掉了齊舒瑤想要去摸酒的手,拉著她走去了二樓最里面的一個房間。 “你以后就都住這里?” “我是打算住地下室的,這人就是這樣,我到現在也還是喜歡住地下,覺得有安全感,但是你肯定住不慣啊,今晚我們就在這睡?!?/br> 收拾洗漱完,荼蘼已經閉上了眼睛,但聽到聲音還是揮著手讓她快過去,齊舒瑤從她的腳下爬到了床的里面,想了好一會還是摸著她的臉,讓她正對著自己。 “你說,我長得像徐梅嗎?” “???像啊,怎么不像,下半張臉特別像,不過你眼睛長得像爹,我也是?!?/br> 荼蘼幾乎是閉著眼睛說出了這些話,話的尾音沒落就又睡了過去,齊舒瑤關了燈,靠在邊上,用臉貼著冰涼的墻。 睡不著,她盯著天花板看了一整晚。 六月一日,下午五時,旋砂會館重新開業,年輕的老板娘盛裝打扮,熱情招待著每一位客人,無數人涌進整條街上最漂亮的那棟樓,每一間房都塞得滿滿當當。 不過幾時就有人喝得爛醉,搖搖晃晃的從衛生間里出來,閉著眼睛壓著門把手,卻怎么都推不開眼前的門,他罵罵咧咧的抬手就要砸門,被兩個保鏢一左一右的控制住。 荼蘼聽到了樓上的動靜,從二樓一路小跑的上來,沖到門前解釋, “看這門牌號都沒標好,把大哥都弄糊涂了,大哥您的房間在這里,來?!?/br> 把醉醺醺的男人推進他自己的包間,荼蘼抬起手在耳邊扇風,臉上還朝著里面的客人笑,門關上了,她微微皺眉的轉身,一個箭步沖過去攔住了還要往鎖著門的房間里送酒的小哥。 “拿走拿走,別再往里送了?!?/br> “老板?這是里面的客人要的?!?/br> “什么客人,那是我姐,她喝多了,你快去忙別的吧?!?/br> 小哥蒙圈著抱著酒又下了樓,兩個保鏢也去忙別的事情了,只剩下荼蘼自己站在門口,在周圍嘈雜的環境中,還依稀能聽到里面傳來的抽泣聲。 早上九點。 住在樓下的啰嗦經理小心的上到二樓,去敲了敲最里面的那扇房門。 昨晚,不,今天凌晨,兩人完全躺下之后已經過了三點了,荼蘼沾到枕頭就睡了,齊舒瑤仰頭瞪了一晚上的眼睛,到天亮了反倒睡著了,翻了個身,卡在兩個枕頭縫里睡得正熟。 荼蘼先聽到了敲門聲,揉著眼睛下床,打開了個門縫,爆炸般的發型把經理嚇得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 “外面有個豪車送來的漂亮姑娘,看起來弱不禁風的,說是過來找齊小姐?!?/br> 剛從美夢中被拉出來,荼蘼的腦子還不清醒,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猛地想起昨天的事情,讓她趕快帶著人上來。 經理卡在門縫里沒動, “不是,老板,直接來這屋啊,你們不收拾一下呀?!?/br> “收拾什么啊,都是一家人,領進來吧?!?/br> 經理下樓去了,荼蘼也清醒了,她轉頭看著床上還睡著的齊舒瑤,隨意拉了一下身上串了位置的吊帶。 她對于家人的理解其實很片面,大概就是,能讓她隨意穿任何衣服就見面的就是家人吧。 江雨一路跟著高挑的女經理走上了二樓,經理走路很快,她走了幾步就跟不上了,今天還特意挑了一身平時不會穿的牛仔褲和衛衣,卻沒想到這里的氣氛這么的,豪放。 說起來她也是在舞廳長到五六歲的,見識了京陽落寞前的最后一場繁華,可來到地上的將近二十年,早就把她自由的靈魂徹底封鎖在了呆板的軀殼里。 她也曾經網購或是在實體店里買過不少辣妹裝,搖滾裝,那些漂亮的小衣服整齊的擺放在家里后,她卻連試穿的勇氣都沒有,甚至還沒拆封,就壓進了柜子的最底層,連訂單記錄和小票都銷毀的干干凈凈,徐梅數十年如一日在她耳邊灌輸的魔咒已經徹底甩不下去了。 “你要端莊,你要學著那些小姐們的做派,你是我們家的長女,要出人頭地,要給meimei做榜樣?!?/br> 然后她又換上朱江敘給她準備好的旗袍,轉身,微笑的迎著他走去。 經理走到門口就離開了,江雨整理好情緒,拉著有些奇怪的衛衣衣擺,敲了下門,又推開了。 面前站著的女孩子,看起來十分年幼,可那一張臉,卻和她記憶中父親的面容如出一轍,就好像把父親的臉皮扒了下來,貼在了她的骨頭上。 女孩看著她的表情也有些僵硬,她張了張嘴也不知道怎么開口,就先指了一下床上的齊舒瑤,自己站到了桌子邊上。 江雨朝她笑笑,走過去坐在了床邊,齊舒瑤感受到了聲響,把臉從枕頭縫里翻了出來,砸在了荼蘼的枕頭上,手臂一揮,搭在了江雨的腿上。 輕輕的撥開擋在她臉前的碎發,長長的睫毛鉆進了手指的縫隙里,雙方皆是一頓,齊舒瑤的眼睛睜開,朦朧的視線,望著江雨微微低著的頭,猛地坐了起來。 屋子里的床鋪有個加高設計,她坐在床上往下看,站在下面的荼蘼看起來像個大頭娃娃,眼睛里也是些沒睡醒的懵,而坐在她身邊的江雨還是和往常一樣,眼睛里含著一汪秋水。 她向后靠去,依靠在了歪歪扭扭的枕頭上,朝荼蘼揮了個手。 “來吧,一家人重要認識一下,這是小妹,這個,應該是大姐吧?!?/br> 荼蘼朝她們走了過來,江雨也激動的站起來,想要抱住她,卻不敢完全伸出手,面前的小女孩比她矮了半個頭,整個人瘦成了一條。 她乖乖的站過來,乖乖的仰頭,叫她, “jiejie?你真的是我們的jiejie?” 江雨語無倫次的握住了她的手,眼淚就掉了下來。 “對,我是jiejie,我是jiejie?!?/br> 荼蘼在吊帶外面隨意討了個長外套,齊舒瑤在她的衣柜里翻出來一條裙子,荼蘼穿著快要到膝蓋的裙擺套在她身上卻變成了超短裙,三人到樓上開了個包間,搬來了一箱酒。 “所以,我們三個真的是親姐妹,一個媽一個爸生的?” “那就是嘍,沒想到這男人還挺長情?!?/br> 她們倆一人一句的說著,江雨卻不接話,她一個勁的倒酒,干杯,倒酒,眼淚也沒斷過。 剛才荼蘼把自己的前半生又簡單的說了一遍,大部分細節都略去了,可還是把jiejie弄得止不住眼淚,哭得她有些內疚,她偷偷撞著齊舒瑤的手臂讓她安慰一下,可齊舒瑤也在想自己的事情。 “姐,你小的時候一直在徐梅身邊嗎?” “對,在你出生之前,一直在?!?/br> “那在我之前,沒有別的孩子出生嗎?” “還有誰?” 江雨終于放下了酒杯,但眼睛看著更紅了,抓住了齊舒瑤的手臂,壓出了紅痕。 “李晴,也是女孩,比我大五歲,我有一年去仙會,徐梅出生的地方,那戶人家的婆婆,也是李晴的姥姥?!?/br> 她一句話繞了好幾個彎,江雨被酒精浸泡過的腦子也繞了好幾個彎,才聽懂她在說什么。 “比你大五歲,那就是比我小兩歲,我那時候的記憶是模糊的,但應該不至于她整個懷孕的過程和生孩子的過程我一點印象都沒有啊,你有她的照片嗎?” 她沒和李晴拍過照,但是現在上網一搜這個名字,到處都是她入獄時的照片,素顏,沒P圖,五官一目了然。 和她們都不像。 “等等,剛才那張?!?/br> 江雨又把照片撥到前面一張,是穿著囚服的左側側面照,齊舒瑤拿過手機將照片放大, “怎么了?” “我以前怎么沒注意這個角度呢,看著特別眼熟?!?/br> “能想起來像誰嗎?” “不知道,只是有這種感覺?!?/br> 荼蘼也湊過去看,她對這個人沒印象,只是提意見, “她不是在監獄里嗎,可以探監的吧,過去問問不就行了?!?/br> “她已經被人帶走了?!?/br> “監獄里的人也能被帶走?什么意思?!?/br> “沉言把她帶走的,審楊健霖的時候他都交代了?!?/br> 這幾句話把荼蘼好不容易構建起來的對現代社會的了解又沖破了,她左看看右看看,小心的問, “什么意思啊,這也算犯法的吧?” 江雨放下了手機,嘆了口氣。 “沉家,沉言,住在長港,但其實國籍早就改成外國了,家里又有好多地下的門路,完全是凌駕在法律之上的,至少我國現在處理不了他?!?/br> “那你認識他嗎?朱江敘認識他嗎?”齊舒瑤問。 江雨搖搖頭, “認識,但他和朱江敘當時在長港幾乎就是分足而立,只有搶生意的交集,每次碰見了都要擦槍走火,根本就是兩路人?!?/br> 三個人都安靜了下來,各自扣著自己的杯子,江雨又自斟自飲的干了一杯,齊舒瑤看著她,壓住了她的手, “你昨天找我,要說什么啊?!?/br> 聽了她的話,江雨苦笑了一聲,仰頭又干了一杯酒。 “瑤瑤啊,你想知道,為什么我們一家人都分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