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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長夜,許多人會用睡眠度過。 人大多討厭黑暗。黑代表未知、恐懼以及陰影。平常在陽光下無法藏匿的種種不堪,都躲到這時候才猶如惡鬼般悄悄爬出來。 白雪澄靠著床頭柜,無聊地把玩著長發。目光一垂,偏頭看向陷入深沉睡眠的清麗面孔。 有時候她真羨慕關悉,一睡著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仔細想想,她的人生也才過了三十年,卻有許多夜晚都得靠著藥物才能體會到「睡著」的滋味。 猶如小貓般輕盈地下床,她走到窗邊看著外頭月色,皎潔明亮。關閉飛航模式,瞬間好幾通未接來電的通知訊息涌入,她相當熟悉這幾組號碼。不是醫院,就是親戚打來。 「又病危了嘛……」她喃喃唸著。 其實不同白雪常常詛咒那個男人死,她心里是不希望他死的。 不是出自于親情,而是一種恨的詛咒??粗腥撕翢o尊嚴地躺在床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真正的報應。 所以她才簽了急救同意書,不管花多少錢都要讓他留著最后一口氣。 直到,她滿意為止。 但腦中赫然想到關悉說的那句話──她忽然改變念頭了。 「如果你真的愛我,會愿意為了我做到什么地步呢?」 *** 很快又來到周末,白雪澄主動邀請關悉一起出門去兩個地方,關悉心想難得兩人可以毫無阻礙地約會了,高高興興地答應下來。 搭上計程車后,開了將近三十分鐘的路程。關悉一個小小上班族,看著跳錶不斷累計費率,心有點在淌血。 不過外頭艷陽高照,美女怕曬黑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 白雪澄指示在前面路口停車后,掏出信用卡付錢的動作如行云流水,關悉捏住小錢包的手自然而然放開。 人家比她多出了好幾年社會經驗,這點小事應該不會跟她計較。 這區看來建筑物偏老舊,顯然離都市計畫更新還有一大段距離??匆妿讉€連鎖店招牌,關悉赫然想起這一帶離她們以前唸的高中并不遠。 白雪澄帶著她走進小巷子里,一股久未清理的排水溝味讓關悉不禁皺起眉頭。 「我以前住在這里?!拱籽┏巫咴谇邦^,語氣淡然地介紹:「我來拿幾樣東西,這里就要處理掉了?!?/br> 「處理掉的意思是……?」 「呵呵,給政府徵收,據說這里是下一期的都更地,以后的價值很可觀喔?!?/br> 關悉不太懂這些,只是好奇白雪澄為什么不把屋子留著?但念頭一轉,這里對白雪澄來說并沒有存在什么很美好的回憶,想要處理掉也是人之常情。 兩人走到一棟老舊公寓外,沿著破舊的樓梯一路到了四樓。 白雪澄用生銹的鑰匙打開銹蝕嚴重的鐵門,推開時發出嘰嘰嘰的聲響。里頭有一股很重的霉味,可見白雪澄很久沒回來了。 她回頭淺淺一笑,「你找個地方坐一下吧,我一下就好了?!?/br> 關悉點點頭,在屋內隨意走動。她偶然在佈滿灰塵的餐桌上看見一張一男一女的合照,美麗女人懷中還抱著一個嬰兒,笑得特別幸福。 盯著這張全家福,關悉下意識伸手把它蓋倒。照片上的幸福太過諷刺,連她都不忍心再多看一眼。 何況是白雪澄呢? 忽然,她聽到了歌聲。 這個嗓音她有些陌生,但卻又隱隱有種熟悉感,幾乎是反射性朝著房間走過去。推開半掩的門,映入眼簾的場景讓她陷入茫然。 是一間貼滿吸音海綿的狹窄房間。房間本就不到五坪大,又貼了這么厚的吸音海綿,自然更顯壅擠。 白雪澄正把錄音設備收進紙箱里,察覺關悉的目光,她緩緩轉身,抬頭笑道:「嗨,悉悉?!?/br> 她的語氣特別溫柔,跟平常的樣子有些許不同。 「你……」 美麗面容笑得有些夢幻,彷彿不似真人,「雪澄打算收拾所有跟『我們』有關的回憶。因為有了你,我想她不再需要我了。以前,我是她心里唯一的支柱。我們會在這小小的房間里度過每一個漆黑的夜晚?!?/br> 關悉聽不懂,眼前這個人明明是白雪澄,卻說著莫名其妙的話。 她走上前,朝著關悉伸出手,「這是第一次見面吧?我的可愛小天使粉絲?!?/br> 關悉的眼睛緩緩瞠大,「你、不、不可能……聲音不一樣啊……」雖然說平常說話跟唱歌的聲音有些許不同很正常,但不至于有這種差異。而且她聽過白雪澄唱歌,跟天使明顯不在同一個檔次。 天使的面容依舊柔和,「在手機或電腦里下載變聲軟體,只要調整音色,一般人是認不出來的?!顾D了頓,又說:「悉悉,這是我今天要跟你說的第二個秘密。我既是雪澄的一部份,又不完全是你認知的那個雪澄?!?/br> 這是天使和小雪、以及白雪一起商議后做的最后決定──她們都是為了雪澄而誕生。因為,她們得幫助雪澄「活下去」。當時的白雪澄,過得太痛苦了。 令她們感到欣慰的是,總算出現一個人,愿意陪著雪澄好好生活。那個傻傻的女孩說她要和雪澄一起活著,而不是和她一起去死。這些話稀松平常,但對她們來說,意義不同凡響。 當初,她們分別跟席榆澤做過約定:只要將來哪天有這樣一個人出現,那她們會自愿被整合,讓雪澄變得完整── 不再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