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我站在導師辦公室門口，踮起腳朝著坐在最角落的班導點頭。

    「請進?！顾p輕抬眼，對我微笑。

    班導是個全身上下舉手投足之間都散發著優雅氣質的年輕國文老師，尤其在我們這所性別比例失衡的學校，她在男學生群里的討論度一直都居高不下。

    「坐吧?！拱鄬臀依藦堃巫?。

    「老師，我記得我上禮拜的小考應該有進步吧？」我的手才剛碰到坐墊邊緣，聲音就開始瑟瑟發抖。

    老師莞爾一笑，蓋上紅筆的蓋子，「你不用那么緊張，老師看得出來你的考試成績一直都有在持續進步?！顾f。

    我這才放松了下來，但老師接著從桌上抽出一張紙放到我面前，說：「不過我看了一下輔導老師做的調查，你要選的是二類組對嗎？」

    像甚么不可告人的祕密被揭穿了一樣，我清楚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正在瘋狂飆速。

    我只能心虛地點頭。

    老師歪著頭，微微一笑，問：「是現階段暫時的打算還是已經下定決心了呢？」

    「應該……是下定決心了?！惯@句話連我自己都覺得矛盾，既然下定決心了還講甚么應該？

    「家人也同意了嗎？」

    當然沒有，我家那三位，尤其是我哥，要是知道我這么自不量力跑去讀二類，一定會極力勸阻的。

    「老師，我知道你肯定會擔心我這個數理底子去讀二類組會很辛苦，也有很多其他老師千方百計地想勸退我，但是我—」我拳頭緊握，差點就要脫口而出那個幼稚可笑的理由，「我已經想清楚了，非二類組不念?！?/br>
    老師的眼珠在眼鏡后骨碌碌轉著，好像在分析著甚么。

    「昀芊，沒有師長會真正地去否定一個學生做的選擇，我們的出發點往往都是希望引導你們去走比較輕松好走的路，不想看見你們走得那么辛苦而已?！?/br>
    我機械式點頭，心里正想著平時和藹可親的班導怎么也會來倚老賣老這一套時，她說：「不過既然你已經下定決心了，我當然會支持你?！?/br>
    「甚么？」我驚喜抬頭，剛好對上老師含笑的雙眼。

    「怎么？你難道以為我也會開始說教，勸你選一類組嗎？」

    「沒……沒有?！刮疫B忙擺手。

    「至于家長那邊的話，你先試著跟他們說說看吧，如果實在沒辦法的話再告訴我，由我去說服他們?！?/br>
    「老師……你都不問我為甚么嗎？」我扭著外套的下襬。

    「不問，只要你覺得那個理由不會讓你后悔，這樣就好了?！顾χf，「畢竟人生都是你們自己的，與其成為你們埋怨的對象，不如放手讓你們自己去闖，對吧？」她說，彎起的雙眼雖然溫柔，卻藏不住無奈。

    我會后悔為了柯翊勛去選擇二類組嗎？我不確定，但我能確定如果現在不這么做，未來肯定會后悔。

    心虛使然，我覺得老師搞不好也已經看穿了我的小心思，只是沒有說破而已。

    「你也不必太徬徨，雖然很多老師都覺得你的英文能力很好，如果走一類組的話肯定會輕松很多……」老師突然向前一步，伸手拍我的肩膀，「但數學老師曾經不只一次告訴我，說你的數理能力其實不錯，只是還沒找到對的讀書方法而已，所以我覺得，或許去念二類組也是個不錯的選擇?！?/br>
    「真的嗎？」我難以置信，平常沉著一張臉的數學老師居然會夸我？

    一瞬間，深藏在心底的某股力量好像重新涌起了，但也只有短短一剎那，我又想起了些甚么，那股力量又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知道了，謝謝老師?！刮移鹕砭瞎?。

    老師也跟著起身，親切地送我到門口。

    小心翼翼關上辦公室的門后，躲在柱子旁的姜寧探頭出來，「老師找你說了甚么？怎么這么快就出來了？」

    「沒甚么啦，就選類組的事而已?！刮艺f，逕直走向樓梯，思緒還停留在剛才的對話。

    姜寧沒有跟上我的腳步，而是從背后叫住我：「芊芊?！?/br>
    「嗯？」我轉過身，逆著光，我看不清姜寧的表情。

    「其實你選二類組的理由和我一樣吧?！顾f。

    短時間內第二次被人看穿心思，我居然脫口而出：「甚么？難道你也？」

    說出口了才驚覺自己是不是默認了甚么，我慢半拍得摀住嘴巴。

    「我跟你從小一起長大，我其實很早就看出來了啦?！菇獙幦魺o其事大步走向我。

    但我驚訝的是姜寧也喜歡柯翊勛。

    姜寧的各科成績一向名列前茅，不管她最后選擇哪一類組，我都不會太意外，所以她其實沒有向我坦承的必要。

    「那蔣歆茜知道嗎？」沒想到這居然是我的第二反應。

    「她對這方面那么敏感，應該知道吧?！?/br>
    「說的也是?！刮吟鋈晦D過身，靠在樓梯扶手上。

    那她應該也看得出來柯翊勛喜歡她吧。

    我淡然一笑，發現自我安慰的有效期限也差不多快到了。

    「芊芊，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姜寧站在比我高一階的樓梯上，我瞇起眼抬頭看她。

    「不知道?！刮艺f。

    她沒有答話，但是迎著光，我的表情肯定一覽無遺吧。

    「那你想清楚了？」我反問。

    「我也不知道?！顾f。

    在愛情面前，誰不是個義無反顧的傻瓜呢？

    三年了，我連鼓起勇氣向他告白都做不到，就算繼續和他同班兩年，又能怎樣呢？

    早就該承認的，自始至終我做的所有努力，并不是為了和他更靠近，只是為了不和他離得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