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屈居下風
高二春假過后到現在,少說也經過了九年。 少年時期的他身高跟她一般高,就算比她高,也高個幾公分而已,再加上他又住在同一條街,所以舒安璇很自然的把他當成朋友、談心的對象、以及一種只能放在心底的喜歡。 再加上后來發生許多事,讓舒安璇明白,她對他不只是那樣偷偷喜歡的感覺而已,只是當她察覺時,他已經離開。 歲月洗去青澀。 陽光落下的角度把他的輪廓映得不真切。 濃厚的黑發被他剪得極短,極短的頭發安順地向左邊梳放,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與好看的鬢角;淡粉色量身剪裁的襯衫,不但沒讓他看起來粉味太重反而更加清爽、帥氣、與俐落。 九年以上未見過面的人,此時的黎彥宇已脫胎換骨。早已不是當年瘦小、臭臉,一點也不出色的少年。 一點一滴的轉變,細細密密勾勒出現在好看的一切。 當時的臭臉,在十年后的現在卻成了吸引人目光的一環。 你說,你怎么可能不感到訝異。 而舒安璇是該訝異。 那年她匆忙逃離,不顧及他的感受,將他充滿不解、錯愕與困惑的目光遺留在身后;當時他眼中的迷惘與驚慌,就算現在想起,也仍心懷歉意,滿滿愧疚。 只是,時光真能把一個人變得與眾不同。以至于要開口問好,簡單的一句:「學長,好久不見?!苟颊f的七零八落。 「學、學長……嗯、嗯、你……我……我們……」 「我們怎樣?」黎彥宇不同情她的魯莽,刻意淡漠的問。 顯然還沒有從遇見他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仰著冒汗的臉看著黎彥宇的舒安璇已經忘記擦汗;結結巴巴的不知道該怎么跟他打招呼,最后乾脆放棄問候,不知所措把眼閉起來。 跟西褲同色的外套被他掛在手彎處,隻手斜插在西裝褲口袋里,黎彥宇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接近冷漠:「被劈腿?」 說出這樣的疑問,其實是他的試探。 超過九年的時光,足以改變很多人很多事,尤其是神經大條的人,永遠是被人喜歡都不知道,而去追求不喜歡她的那一個人。 所以黎彥宇想知道,她是不是仍追著那個學長跑,還是已經跟學長變成男女朋友,甚至結婚、生子、擁有一個美滿的家庭。 她閉著眼微噘著唇,不停的搖頭,像個波浪鼓。 「外遇?」黎彥宇半瞇了眼,語意卻多了一點尖酸。 舒安璇張開眼看看他后,又是一陣猛搖頭。 他轉變太大也太多,瞇起眼的模樣幾分成熟幾分不羈,所以不敢與他對上眼的又把眼睛閉上,好似多看他一眼,她的魂魄就會被他勾走。 「那么,就是為誰強出頭?」黎彥宇冷淡的語氣不變。 閉著眼的舒安璇聽到黎彥宇這么問,這次則像搗蒜機一樣的猛點頭。 黎彥宇在心底取笑她。其實是為他的安心找到出口。 她跟以前一樣,表情依然夸張、可笑,喜怒哀樂藏不住,什么樣的情緒都一股腦外溢,可是卻偏偏又是那么的讓人喜歡。 黎彥宇將她瞧個仔細。 身高在高中后,應該就沒有再長高。唯一改變是恰到好處的豐盈胸部,以及變得更細的腰身,讓她多了幾分女人味。 夏日烈陽把她的焦躁曬得更加不安,陽光在她頰上留下緋紅色澤,就連冒在鼻尖上的小小汗珠,都是那么可愛。 黎彥宇想為她抹去鼻尖上的汗珠,但他卻沒有那么做,他只好意提醒她:「你的手機響個不停?!?/br> 這時舒安璇才回過神,拔腿就想跑,完全不顧電話響個不停。 只是還沒邁開步伐,好似知道她會這么做,黎彥宇早她一步伸手,強而有力的手,一握,就握住了她的手腕,讓她動彈不得。 被拉住的舒安璇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 但她知道,由握住的力道來推測,他并沒有很粗魯,只是用剛好的力氣圈握住她手腕而已。讓她喘不過氣來的真正原因,不是手被人拉住,而是拉住手的那個人,是黎彥宇。 已經錯開的人,也認為是已經錯開的人生,更認為再也無相見的可能,卻就這樣無預警的遇見。 一時之間,所有放置在青春里不愿拆解的情緒,像是被打上岸的浪,翻騰到胸口。 這輩子欠他一個道歉,或者是比道歉還要大的愧疚,但與他重逢,一切都變得不踏實,云云霧霧的,讓舒安璇的心,像是被勾在被云霧圍繞的樹尖上,也像是有一群小鹿在心里面橫衝直撞,讓她胸口發燙,無法抑止慌張。 但舒安璇不管了,她只想逃。 但這一握,讓黎彥宇等了快十年。 好似這十年所逝去的等待與所做的準備,都只是為了這一刻的到來。 不解與驚慌中離開臺灣,回到f國。 將近十年的時光,度過一段荒唐歲月后,突然醒悟,所有的酒精與性愛都不能讓他將過去遺忘,那些糟心的一切一樣糾纏。 于是他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開始的,變了一個人,重新拾回書本、不間斷的鍛鍊著自己心智與體能,好讓自己健壯到可以抵擋一切風雨或失去。 有些事,真的就是旁人怎么說都沒有用,就像也沒有人知道他是怎么熬過那一段歲月的難堪。 而此刻,黎彥宇的詫異也沒有比舒安璇少。 應該說黎彥宇也還沒準備好要跟她見面,才會在回臺灣已經一年多,仍沒去找她,也沒找人探詢她的任何消息,即使他們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即使他們沒有離很遠。 但,若時間再多給他一些,他也不認為他在某個地方偶遇她時,心底能純粹到認為過往的一切都只是青春時的惡作劇,又或偽裝他不在意。 被黎彥宇拉住手不放,舒安璇的心,噗通噗通的狂跳。 以前,她只要看著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就知道他快樂著還是不以為然的,是生悶氣還是捉弄著,是喜歡著還是不喜歡著,但現在不一樣了,一切都不一樣了! 現在的她,不但無法直視他的眼睛,更感受不到他眼底的喜怒哀樂。 當時那種輕輕快快與他相處的條件已經不存在,無法猜透他心意,又不想被人察覺自己心思的舒安璇只想逃。 只是她的逃不了,讓在另一條街猛打電話的于曼妃很擔心。 于曼妃跟何莉欣打電話給她都沒有人接,于曼妃心想:她該不會已經抓狂的把人打到殘廢了吧? 不死心的于曼妃邊打著電話邊拉著何莉欣,想要往回走,順便找她的身影,這時才看到林俊偉帥氣翩翩的走出公司大門,身邊當然是那位新歡。 何莉欣一看到林偉翔擁著新歡有說有笑,顧不得是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忍不住放聲大哭。 不哭還好,這一哭讓林俊偉回頭尋著哭聲來源看到何莉欣時,嚇得更是加快了腳步離開。 于曼妃看著哭哭啼啼的何莉欣,也氣的快抓狂。 不過此時的于曼妃也沒心思理林俊偉,她怕舒安璇打錯人,反而是一種更糟的結果。 她生氣的戳戳何莉欣額頭,氣她沒有骨氣,然后也不管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強拉著她的手臂,死命的往統宇集團大門跑。 兩人一直在統宇大門前走來走去,走來走去,看見一群吃完午餐、或是買了餐點的人走進公司,又或是剛要走出公司的職員跟外送人員,就是看不到舒安璇的影子。 越想越不對的于曼妃只好又拉著何莉欣往側門察看。 果不其然,那個路癡,真的跟人起了爭執。 這時的于曼妃還特地抬頭看了一下咖啡廳的店名:yuli,她也無言以對。 不過這次是舒安璇處于下風。 因為她正被一個身型接近完美的男人拉著不放,不但沒有反抗的馀地,還一臉急著想要逃離的慌張樣。 那個打架幾乎沒輸過的人,此時慌張的模樣,說有多蠢就有多蠢。 這一幕看在于曼妃的眼里,可真是不得了的大事。 只是于曼妃還要顧慮到何莉欣,何莉欣又邊走邊哭,兩人拉扯的邊走邊頓腳,根本跑不快。 于曼妃覺得情況失控中。而且是舒安璇那邊情況較危險。 衡量了嚴重性的于曼妃,只好先丟下何莉欣,跑去解救舒安璇。 于曼妃衝到黎彥宇面前,上氣不接下氣,卻仍試圖讓自己露出一個誠懇笑臉;「這、這、這位先生,不好意思,她純粹是認錯人了,我代她跟您道歉,請您不要跟她計較,我會祝福您出門遇到的都是綠燈──」 「您」字用得順口,舒安璇說,那是因為我們社會化完全,基本的您、謝謝,不好意思,都能運用自如。 剛聽到這番言論時很不以為然,但現在看來卻貼切到不行。 因為那個「您」字,于曼妃誠懇到連她自己都被感動。 看著于曼妃明明已經喘得要命,卻又認真求情模樣,黎彥宇不讓人察覺的勾起唇角,在心底想著:「這個人還算有義氣,沒有因為她居于劣勢就丟下她逃跑?!?/br> 因過往有太多例子,在緊要關頭都只剩下那個白癡在善后。 黎彥宇雖然覺得于曼妃的臉好像在哪里見過,但一時也想不起來,也就沒有為難于曼妃的要求,放輕了手中的力道,讓舒安璇有機會掙脫他的牽制。 本來于曼妃要舒安璇一起跟他道歉,但掙脫牽制的舒安璇像箭一樣咻──地向前跑了出去。 也不管現在是綠燈還紅燈,逃命似地、有惡狼追趕似地、有洪流猛獸盯著她不放地,低著頭,不由分說拼著命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