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介意
去濱海公路園游會回家那天,雖然答應他說回家馬上傳,可是她嫌自己拍得不夠好,總是想把相片修得更完美來補足自己拙劣的技術,以至于往復的修改又還原不下數十次,都沒讓舒安璇滿意。 黎彥宇那時被鍥而不捨的教務主任游說去參加數學競賽,被纏煩了,為了不讓教務主任的頭更禿,只好答應幫忙。 后來又發生了舒安璇腳扭傷的事,想要加強她荒廢好幾天的進度,跟她冷戰幾天后黎彥宇還是沒辦法收起關心,默默的,又朝她身邊走近。只是還要去上競賽班的課程,一忙,舒安璇沒提起,他也就忘了那件事。 只是從那天起,兩人的心中開始藏著一點心事。 舒安璇藏的是害怕她腳扭傷的真正原因被發現。 黎彥宇多藏的心事是希望她可以在他面前表現出軟弱的一面。 可是誰也沒把心中的想法說出,只認為,所有的吵鬧會跟之前一樣,過幾天就會好了。 復習的進度依舊,黎彥宇分神的時間變多。 一瞬間的恍神,又一瞬間被舒安璇翻動書頁、紙張輕脆回聲給喚回。 她變得認真,他卻變得心煩意亂。 幾次想要開口問她腳扭傷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是不是真的是為了張勛儒跟人起爭執?還是張勛儒慫恿她?還是還有其他原因?只要她愿意開口,他就會用盡他所有的能力去幫她解題。 沒錯,她腳扭傷這件事成了一朵化不開的烏云,可是,少女的煩惱不是數學習作,有公式可以解答。更何況,只要目光跟她對上,她甚至只要靜靜看著他,都能將他的心里裝滿春天。 面對著這樣一個人,面對著這樣的心情,黎彥宇也不知道該怎么辦,臉上的神色落在舒安璇眼里又臭了幾分。 她已經擱筆幾分鐘,一直看著他支手托腮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閉著眼的眼睫毛在下眼瞼邊緣拓印出好看的影子。連她把筆放下的動作他都沒發覺。 舒安璇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縮躲著微微向前傾的上身,下巴都快抵在桌上看著他的臭臉。她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想法,想說他臉這么臭是因為自己太笨的緣故嗎?還是他向副班告白被拒絕? 如果是前者,她沒有辦法幫他,但如果他的煩惱是后者,她說不定可以幫上忙。 那時,舊歷年已過,已是春天,新的學期也展開。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看得入神了,少女頰上因天氣冰涼而被撲上了紅潤,讓忽然回神的黎彥宇一抬眼撞見她仍略顯稚氣的容顏,課本上那這幾個字就這樣躍進他的心里。 收回分了神的思緒,回看著舒安璇,落在心底的喜歡依舊怕被她看穿,聲音爆干冷的問:「哪里不會?」隨手拿起桌上的課本,只是把課本拿反了他也沒發覺,而舒安璇不好意思在他臭臉上灑鹽,所以也沒說。 舒安璇看出他的異樣,認定他一定是向副班告白被拒,所以才心煩氣躁。藏在桌子底下膝蓋上方的手指,不被他看見不停交互扭動著,舒安璇搖搖頭。 「沒有不會?」 舒安璇點點頭。 她的點頭又打亂了他的節奏,于是他打算翻開化學課本,來稀釋過多的心動,但看到舒安璇又那樣的盯著他看,讓他第一次覺得所有的化學元素都書寫著煩躁,索性把課本一甩,在桌上發出一些聲響。 「有事嗎?」 舒安璇點點頭。 「什么事?」 「學長……」 「講話干嘛吞吞吐吐的?」 「可以問嗎?」 「問啊?!?/br> 「……學長……有喜歡的人嗎?」雖然他的不耐煩讓她感到失落,但這件事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很想知道。因為她腳傷好后去教室找他時,看見他跟她們的副班在一起。兩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副班笑得很開心,她覺得這樣沒有什么不好,但實際上也沒有覺得很好。 看到他有喜歡的人她很想開心,但心里卻又很苦澀,所以到底是想要幫他還是自己想要知道,知道后是想要撮合他們還是不希望他們在一起,連舒安璇自己也搞不清楚。 上一秒還在擔心藏匿的喜歡被她揭穿,下一秒聽她這樣問。原本還期待她是要跟他說明她腳為什么扭傷,但居然是為了這種無關緊要的事,一聽到她的問題黎彥宇更生氣。他不悅的問:「你有這么無聊嗎?」 舒安璇搖搖頭,「不是無聊……」 「不是無聊是什么?」 「只是想知道?!?/br> 「知道又怎么?不知道又怎樣?反正那個人又不是你,是誰很重要嗎?」 臭臉加語氣冷,殺傷力其實不小。 「……」可能覺得都還沒有對他說出自己的想法就被拒絕,也可能他喜歡的人就是她們的副班,怕她作亂,所以不想告訴她。 委屈,自討苦吃,好心沒好報。 情緒一來也沒想那么多,舒安璇把他甩在桌上的課本用雙手推回,刷的一聲,課本與講義碰撞在一塊,發出不小響聲,也把他慣用的鉛筆不小心推落在地上,賭氣的回嘴:「反正我也不喜歡你?!?/br> 氣氛很不好,兩人都只安靜地看著對方,誰都看不出彼此說出那句話時的真偽,是賭氣還是真心,是玩笑還是偽裝。也讀不出彼此眼神藏有多少心事,是關于你或是關于你還是關于我們。 到底是年少,氣盛,對于突如其來的情緒,總是不知所措。 過冷又緊繃的氣息使人疲憊,黎彥宇什么話也沒說,一把拉起掛在隔壁椅子上的斜肩包,連課本跟文具也沒收,轉身就走。 剛好,隔天是星期三,不用課后輔導,晚上,于曼妃來找舒安璇。 由于生意差,等舒安璇幫忙舒桂男把外面的廣告旗幟都收進店里后,也不過是晚上七點不到,兩人到附近的公園聊天,她把昨天跟黎彥宇發生的事跟她說。 于曼妃聽完后直搖頭,真心認為,人不管是太遲鈍還是太聰明都不是好事。 太遲鈍的人察覺不到隱蔽的喜歡,雖然在她眼里她是覺得很明顯啦,但偏偏舒安璇察覺不到;太聰明的人則是想太多,多到錯過正確答案而不自知,不但降低智商配合演出,還死不承認。 于曼妃沒有為誰設過任何立場,所以他們之間的那些事,在她眼中也是幼稚可笑。雖然她很想笑,但舒安璇那無精打采的模樣還真有幾分可憐,所以她安慰她,說,黎彥宇這個人,其實很好哄,你只要先去找他,他就好了。 舒安璇吸住臉頰兩側,單手的四根手指,像刷吉他和弦一樣,刷啊刷了下巴幾下,似懂非懂的看著于曼妃,然后放開往內吸的臉頰后說:「真的?」 「不然你以為咧?」 「可是他喜歡我們的副班,要找副班一起去嗎?」 于曼妃一聽要吐血了。 覺得再跟她說下去她一定會立即暴斃而亡,丟下一句:「智障?!咕筒焕硭淖呷?,獨留她一個人坐在鞦韆上晃過夜色,晃過樹影,晃過黎彥宇的臉。 她的話舒安璇其實有聽進去。 想了想,看看時間也沒有很晚,一個人走到黎彥宇家門前,從內推的雕花簍空大門往上看,看三樓靠窗的燈還亮著,她知道那是練琴室,她想,他應該在彈鋼琴吧? 她用手撓撓發心,把手圈在嘴邊成圓形,懦弱又可笑的小小聲喊著:「學長──學長──」她想說她喊三次,若他沒聽到的話她就要走了。 奇葩的是,黎彥宇可能剛好練習完畢,把窗戶拉開時,就看到她鬼鬼祟祟的用手圈著嘴巴不知道在喊些什么。 但喊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先來找他。所以,他就不氣了。 怕她等太久轉身就走,所以有點急的下樓,開了里面的門,卻假裝不在意、慢悠悠的走出小庭院,開了大門問她有什么事。 她一臉蠢樣,「學長在練琴嗎?」 「不行嗎?」 她嘿嘿的笑著,之后回著:「想幫你翻樂譜?!?/br> 「就你那點視譜能力?」 舒安璇把雙手收藏在身后,眨著眼后點著頭。 差點噗嗤而笑的黎彥宇用嫌棄的眼神看了看,「進來吃舒芙蕾比較實際,寬叔剛烤的?!?/br> 黎彥宇的笑容顯得明燦,但純粹是舒芙蕾太誘人,因為她覺得他的笑容很好看一定是錯覺。 「我可以在上面加很多糖粉嗎?」 「你螞蟻嗎?」 「才不是,」舒安璇孩子氣的反駁,「我是舒安璇?!拐f完用額頭輕輕的地撞了一下他肩膀側緣,雙手一樣藏在背后,讓邊走邊回頭看他的黎彥宇腳滑了一下,舒安璇沒撞到他的肩膀而是差點跟著一起滑倒。 但她的核心基礎夠穩,沒有跟著跌倒,只傾斜了上半身,迅速從身后抽出單手拉住了他,還在發育的柔軟胸部,也因傾斜著身子,整個靠在他身上,再加上柑橘芬芳的香氣,一瞬間,身體腹部下方起了反應,讓他愣了下,急忙撇過臉,匆匆丟了句:「白癡?!罐熥宰咴谒懊?,不讓她看到他的失態。 「吼,」不明究理的舒安璇在背后吵他:「學長走那么快,是要連我的份也吃了,對不對!」 「白癡?!估鑿┯铑^也不回的又說了一次。 倆人和好如初。 原本也以為是這樣,卻因為少女的心思有了變化,她注意到了圍繞在黎彥宇身邊的女同學變多了,他教別人功課的次數也變多了。雖然,他人緣變好也是她所期望的事,但看著他的笑容次數越來越多,她卻感到自己的心口有塊石頭。 隔周的星期三,她約于曼妃到公園聊天。 聽完后的于曼妃問她是不是有喜歡的人? 當她說她喜歡的人是張勛儒的時候,于曼妃已經懶得吐槽她,老話一句的跟她說,黎彥宇這個人很好哄,只要你每天去找他,他就好了。 她不知道她喜歡張勛儒跟黎彥宇有什么關係,但他每次跟她生氣都不會生很久確是事實。 話是有再次聽進去,卻仍舊不在意,從未想要仔細整理兩人的關係。 不在意的把他往外推,推向別人的身邊,又不在意的把他拉向自己卻又不珍惜。天真以為,可以這樣跟他吵吵鬧鬧的過日子就好,也認為,就算他喜歡別人也沒關係,就算自己喜歡別人他也不會介意。 然而,她沒想過的是, 有一天, 他會一聲不響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