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因為我愛你?。?)
南雪塵一愣,眼瞳瑟縮了下。 雖不知那是何物,但心臟像是受到了驅使,她還呆滯著,手卻早不自控地將其拿起。 看著那覆著塵灰的塑料袋,以及里頭陳舊的手槍,一片雞皮疙瘩從后背蔓至胳膊,南雪塵頭皮發麻,緩慢咽了口唾沫。 時鐘長針游走的聲響傳入耳際,輕輕慢慢、細細碎碎?? 「滴答、滴答??」 「滴——」 身后唯一的窗口突然消失無蹤,書房在瞬間暗了下來。 南雪塵僵在原地,只覺胸口傳出一股撕裂感,被扯動的細胞像出逃般亂跳,如密密麻麻的蟲蟻攀爬于四肢??每每經過一處,肌膚就如被燒灼般,刺痛難忍。 她低著頭,呆呆看著她露出白骨的血rou淌著鮮血、腐爛、化膿,四散出令人反胃的惡臭。 空間里的黑深如濃墨,全身被灼傷的皮膚卻散著刺眼的紅光,像在強迫她將自己看清楚一樣。 「哐啷?!?/br> 馀光掃至滾來腳邊的酒瓶,南雪塵雙瞳晃蕩,四肢的燒燙在剎那冷了下去。 數道大浪打入肺腑,渾身因恐懼顫抖了起來,南雪塵斂緊唇線,像切了慢速般抬起頭—— 黑暗之中,一個男人的笑臉緩慢浮現。 看著南雪塵面露惶恐地直視自己,男人挑起眉,覺趣地輕笑:「怎么?認不出我了?」 見她不語,忍不住仰頭猖狂一笑,「哈哈哈??」 「南雪塵,都十七年了,你還在裝???」 抬手擦去眼角因笑而生的淚花,面部因酒精染起酡紅,男人瞇眼盯著她,帶笑的酒嗓頑劣而諷刺,「沒想到都過了那么多年,你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 「就是因為這樣,你才永遠都殺不了我!」 隔著眼中的水霧瞪著他,南雪塵繃緊下顎,按耐著呼吸的紊亂,從牙縫間硬是擠出一句:「??我早就殺了你了!」 「早就殺了我?」南昌祿嗤之以鼻,漫不經心地舔了舔腮幫子,抬起下巴,「我親愛的女兒啊,如果你早就殺了我,那我現在怎么會在這里呢?」 說完,見她抿著唇沉默,又浪蕩一笑,「因為你害怕、你膽小、你懦弱??」 「因為你不愿意承擔你的罪孽,不愿意面對手上的鮮血,就像當年你騙了那些白癡警察和陸行洲一樣?!箵u搖頭,男人嘖嘖兩聲,朝她走近一步,「我的女兒,你真是糟糕啊??」 「你說你愧疚,但你沒有,你說你要洗清自己,但你也沒有?!?/br> 見他靠近自己,南雪塵倒抽口氣,下意識朝后退步,驚惶的目光定在男人被鬍渣圍繞的嘴唇。 「你逃避得心安理得,把所有的痛苦都讓身邊的人承擔,就像現在一樣?!?/br> 不斷逼近南雪塵,南昌祿兩手背在身后,歪著頭,眼底邪笑瀰漫,「你明明有很多機會,明明有很多選擇,但你最后選的,從來都只有逃避與欺騙而已?!?/br> 「所以南雪塵,你說我是個爛人,但是你又好到哪里去呢?」 「比起崔英蘭、陳正、許筑,你又好到哪里去呢?」 「南雪塵??」右手緩緩自后背探出,男人舉起早已上膛的手槍,將槍口直直定在南雪塵的臉上。 瞧她驚懼的神情,詭譎的笑臉更加張揚,南昌祿在扣下板機的前一秒,笑著朝她說:「像你這種不要臉的貨色??」 「當年就應該和我一起下地獄?!?/br> ——砰! 巨大的槍聲在腦中炸開,手里的槍應聲落地,南雪塵雙腿一軟,癱倒在了地上。 喉嚨像被無形的厲鬼扼著,她腦門一陣缺氧,艱難地喘著氣,起了經孿的雙腿蜷縮著挪移。 「不要??」雙眼緊閉,南雪塵渾身顫慄,驚恐地朝增壓的四周掃去視線。 而最后,她一如往昔,將目光定在了那張全家福。 那笑得艷麗的女人驟然分化數人重疊,又倏然散開,集體站在眼前直直凝視她。 紅唇輕啟,笑音如洪。 ——南雪塵,你還真是臟啊。 ——你說說,你還要臉嗎? 血液的寒意竄入骨子,南雪塵雙目睜大,不斷朝后挪著身體,又伸出雙臂抱住自己,「不要??」 「不要??」揪住披散的長發,她垂下頭,逆流的眼淚在瞬間浸濕眼睫,聲音倉皇而無助,「不要靠近我!不要!」 「——雪塵?」 門被人推開,一個一身白衣男人走了進來。 見南雪塵狀似痛苦地倒坐在地,陸行洲愣了下,趕緊傾身湊近她。 「雪塵,你怎么了???」慌亂地瞪大雙眼,陸行洲伸手覆上她扯著頭發的手背,可她卻只是不斷哭著吶喊—— 「不要!不要靠近我!」 瞳孔不知所措地晃著,陸行洲慌忙朝四周巡了圈,而視線很快就被地上的手槍撕扯而去。 心一抽,陸行洲倒吸口氣,回過頭伸手捧住南雪塵的臉,強迫她將視線定在他的臉上,「雪塵??」 雙目潮濕通紅,陸行洲呼吸打顫,嗓音破碎,「是我,是我??」 「不要!」蜷縮著身,南雪塵緊閉雙眼,浸滿恐懼的嗓音尖利,「不要過來!」 心臟抽得疼,指腹摩挲她佈滿淚痕的臉頰,陸行洲艱澀咽了口唾沫,強迫沙啞的聲線回歸鎮定,「南雪塵,是我?!?/br> 「是我??我是陸行洲?!?/br> 「不要——」十指在男人的胳膊遺下一刻刻紅痕,南雪塵拼命掙扎著,可思緒混沌間,卻有道溫柔的聲音依稀流入耳際。 「南雪塵,是我??」 「我是陸行洲??」 鼻息似乎沾上一股清爽香氣,動作漸漸趨緩,南雪塵睜開斂成細線的眸,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在男人的面龐—— 被他捧著雙頰,面前的男人距她不過咫尺,清俊的臉龐淚水淋漓,一片濕紅的桃花眼倒映的全是她。 盯著陸行洲呆滯好久,直到一串淚又落了下來,南雪塵虛弱地張唇:「??陸行洲?」 「對、對??」淚珠墜落在地,陸行洲掌心攀上她的后腦,將她顫抖的身子往懷里攬去,「是我,我是陸行洲?!?/br> 無力倚在他同樣打顫的胸口,南雪塵眨著渙散的眼,染盡哭腔的嗓音在書房繚繞,「陸行洲??」 「對??」 雙膝跪在地上,陸行洲緊緊擁著南雪塵,眼淚沾濕她的頸窩,閉上眼,一次又一次哽聲唸著他的名字。 「我是陸行洲,我是陸行洲??」 ?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 時間推移至十一月,數道寒流在月初掃來,明明才是秋末就已降下初雪。 氣溫一天比一天低,降雪沒有絲毫緩和的跡象,a城的街道逐漸覆上一片白皚,高聳的樓房也總被白霧遮擋得模糊不清。 許是因這樣嚴寒的天氣,南雪塵的情緒自數月前的逐漸崩塌,已經到了徹底潰堤的劣況。 食慾降低、睡眠減少、日常對話少了大半,臉上情緒也化作呆板,似乎已經忘了什么是笑容。 從一開始不想出門到抗拒與恐懼,她待在家中的時間愈發得長。 耳科在十一月的回診確定于年初進行第二次的開刀,想著時間也快到了,陸行洲乾脆請了半年的特休,待在家中照顧南雪塵。 而日夜陪伴下,他才發現她似乎愈發不敢獨自一人待在密閉之處,只有他在身旁,她才敢踏進書房讀書練字。 可許是惡夢所蠱,每到夜晚,女人又會一個人夢游到書房,再因承受不了狹小而黑暗的空間放聲痛哭,陸行洲時常被她驚醒,衝到書房將她抱回床上。 她洗澡的時間變長、次數增多,洗手的間隔也從最初的一個鐘頭,變成半小時、十分鐘?? 某次歸家,陸行洲看見南雪塵站在廚房的流理臺前,背影顫慄,猛然湊近才發現那雙手早已洗得裂開。 他想拉她離開,但她不肯,只好使勁將她強迫抱離,可南雪塵卻哭了出來。 「放開我!」她這么厲聲喊道。 抱著她在地上跪坐了一個鐘頭,直到女人徹底回神,看清她在他身上遺下的抓痕,又會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垂下頭,哽聲開口。 「對不起??」 「陸行洲,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br> 「只是有個人,一直說我很臟??」 眼淚浸濕面頰,她哭紅了眼,「我真的、真的已經很努力了,但是我??」 「對不起,對不起??」 而這時陸行洲會笑著搖搖頭,分明雙眼也濕紅得不行,身軀也顫抖得不成樣子,卻還是緊緊將她往懷里攬,然后說:「??沒有對不起?!?/br> 掌心一下一下撫著她的后發,陸行洲閉眼柔聲道:「沒事的,沒事的??」 像十年前,他在那間儲藏室前如此囁嚅著,不知是在安撫一門之隔的她還是自己。 而十年后,他將破碎不堪的她摟在懷中,不愿這句話是安撫,只愿是往后馀生。 「會沒事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