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狗尾巴草
意識還在混沌,吉姆裹緊了衣服,站在冷風,不敢進去。 凌晨四點,她還沒醒,有人在急促地拍打她家的門窗,卓嘎著急地大聲喊:“吉姆,吉姆--” 吉姆從床上彈起來,是卓嘎的聲音!,她看了眼窗戶,天還是黑蒙蒙的一片。 顧不得多想,她穿上鞋子,打開門。 卓嘎撲進她的懷里,把她推到房間里。 吉姆披著的毛衣外套掉了半個肩頭,她來不及重新披好,“卓嘎,怎么了?” 卓嘎撈起她的手,攥得很緊,“吉姆,拉珍的爺爺去世了?!?/br> 那一刻,她像被雷劈中一般愣在原地。 拉珍的爺爺是一個悶葫蘆,不善言辭,不過很喜歡做飯。他們每次到拉珍家里做客的時候,她爺爺總是會做上一頓拿手的菜來招待她們。 死亡,像是個潮濕的陰雨天,這場雨,一輩子都不會停。 每個人從出生就開始學習,學習文字的博大精深,學習數學的奧秘,學習生活技能,可生離死別這一課,沒人教過。 人們在生活中,總是很忌諱提到“死”這件事,要是哪個孩子發脾氣不小心說了句跟死有關的詛咒,那她或他大概率是要挨打的,并且恐嚇他,下次再說這種話,就讓黑白無常把你帶走,再也見不到爸爸mama。 吉姆驀然靜止不動,更多的是對死亡的懼怕。 她太害怕死亡了,人死后,就會被埋進土里,再也見不到,再也不能。 只能一次次靠著回憶想起,直到你自己來到死亡的時間,才會停止思念。 她跪在衣柜前,哆哆嗦嗦找了件白色的衣服,卓嘎沉默地給她戴上黑色的袖套。 快到拉珍家門口的時候,還沒看到里面的場景,已經聽到了悲嗆哽咽的哭聲,延綿不絕,渲染了即將黎明的夜晚。 卓嘎已經先一步進去,吉姆像是個遲暮的老人,走得緩慢。 拉珍坐在凳子上,一直低著頭,眼淚大顆大顆的掉落,鞋子面洇濕了大片。 卓嘎坐在地上,緊握著她的手,嘴里輕輕呢喃:“萬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默德是真主的使者?!?/br> 短短一段路,吉姆用盡了力氣。她和卓嘎一樣慢慢蹲下下來,蹲在她跟前。 縱有萬千安慰的話,到了嘴邊,一句也說不出來。 別難過了,怎么可能呢?你哭出來吧,她已經哭的夠傷心了。對于至親的離開,她嘴巴張張合合,笨拙得像是個剛開口說話的嬰兒。 最后她整張臉上的肌rou都在微微顫抖,“拉珍,你該有很難過啊,再也吃不到爺爺做得飯了?!?/br> 拉珍突然“哇”得一聲大哭,她頭埋在膝蓋里,說著她和爺爺小時候發生的趣事,她小時候偷偷拿走爺爺的剃須刀學著他的樣子刮胡子,結果刮傷了臉,爺爺帶她去看醫生...... 吉姆站起來的時候,雙腿麻木到沒有知覺,跌坐到地上。 她以為她是個很成熟的人,可還是沒讀懂爺爺奶奶深沉的愛。他們倆在那片鄉土生活了一輩子,最后跟著她到一個陌生的城市。 他們倆一直都知道她的夢想,讓她安心的在自己喜歡的領域發光發熱,跟著她在諸州市生活。 他們從來不說對那片土地的思念,只字未提。 可人到老了,最后只有四個字,那就是“落葉歸根”。 有些事,有些人,她還沒想明白,她甚至不需要再想明白了。因為他們之間的人生是沒有重迭的軌跡。 她是個普通人,只會過著普通人的生活,她不會,也無法跨越所謂的階級,搖身一變,成為人上人。 她注定死后被埋進自己每天辛勤耕作的那片土地里,小小的墳頭上長滿狗尾巴草,風兒一吹,狗尾巴草就隨風搖啊搖。 而他,她想象不到,到底會有多輝煌,只能在她認知范圍內,去想象他生前,死后,都和她有著巨大的差距。 她要帶爺爺奶奶回到故鄉,她要陪他們到晚年,然后壽終正寢。 再然后呢,再然后就是她的死亡,那她的死亡是什么呢? 她聽到內心的聲音:“那里是死無葬身之地?!?/br> 十一月十日,阿楠坐上了返回諸州的客車。 她應該在四月份就回去的。這場特殊的旅行本該六個月就結束的,她用了一年才返回。 -- 作者有話說: 書摘:關于死亡,死無葬身之地。--《第七天》余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