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所謂秘境
我想要世道給權力之外的事,留個空白?!?/br> 像邪魔歪道引誘人的咒語一樣,小嬋想要自己忘記,掌控心意是姑姑做不到的事情,所以不怪她忘不掉。 樸新的話簡短有力。 他有他的道理,他的抱負,這些誰不懂呢? 他這么說話,是什么意思,覺得她一個小丫鬟,不配理解他的崇高志向? 小嬋曉得看起她的是自己,他不是那么壞的人。 朝夕相處十幾年,兩個人間的情誼可以品錯,但他的處事章法不只在她一人眼下。 好了不起的志向,她過去常常標榜自己要當俠女,比起人家的向往,功利得簡直沒法看。 最可悲的是,她心底無比贊同,他應該為自己的想法堅守,即便割舍感情。 世間的情感,并不只男女情愛。 小嬋不想再過渾渾噩噩的日子,卻總是放不下。 她猜自己可能和銀蓮一樣,看閑書染了邪氣。 最好的法子是找件正確又耗費時間的事情做,念清心咒打坐,半日的時光消磨,只剩下一半日子打發,著實少了很多度日的艱難。 好在過去的事情就是過去,小嬋從不覺得自己是沉湎舊事無法自拔的人。 一月期滿,銀蓮出關。 她再看見這人,回想過去,心情自然得沒有一絲波瀾。 “辟谷丸都是騙人的,世上竟然有這么難吃的東西。jiejie,救命啊?!?/br> 呼救中氣十足,驚起一片鴉雀。 百合憂心多日,才剛舒展眉頭,就見銀蓮喊完這一聲,腿軟跪倒在地。 盈川淡定解釋,“餓的,拿點吃的給她,別太多,不可撐著了?!?/br> 銀蓮聽到吃的,虛弱地昂起頭,對著空氣眼冒綠光,“我要吃rou?!?/br> 杜鵑納悶,閉關有這么苦嗎? 怎么別的閉關出來精神抖摟,修為躍升。 他不好意思問,靜等片刻,小邦在這些事上一貫敏而好學,“姑姑,辟谷丹真有這么難吃?” 盈川波瀾不驚,掏出一瓶辟谷丹,扔給小邦,“嘗嘗?” 小邦充分發揚好奇精神,大口咽下,隨后面不改色地招呼眾人,“還行,試試?” 杜鵑見他模樣,猜到怕是不好吃,只是對這傳說中的居家必備良品著實好奇,遂拿過瓶子吞下一顆。 有生冷哼,“打死我我也不吃?!?/br> 杜鵑瞪圓了眼,扶著小邦踉踉蹌蹌后退,嘔了一地。 小邦坑不到更多人,耐性到底,和杜鵑互相摟著腰,一塊吐。 “真沒腦子?!?/br> 盈川贊許地看了看有生,銀蓮吃完一粒辟谷丹后,激得被壓制的妖氣復發,還以為盈川要毒死她,嚶嚶嚶哭了好多天。 隨后就再也不肯吃丹藥,寧可餓著,實在受不住才喝水。 盈川對銀蓮的怨念十分理解,想她當年,每每閉關心態瀕臨發瘋邊緣,實在不理解辟谷丹怎么會如此難吃。 修真界少有共識,為數不多的兩條,一是修真者不可干預凡俗事務,二是辟谷丹真難吃。 無數丹藥師前仆后繼,試圖改良口味。 古怪在丹方源自數千年前,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一旦變動,藥性全無。 大約就是為了提醒修士,修行本質之苦。 那些年閉關閉得走火入魔的修士,多少是因這丹藥的苦楚,真是造孽。 三個嘗過辟谷丹的人,對姑姑的捉弄發起反抗,行動第一步是齊齊高喊:“我要吃rou!” “盈川姑姑,即將飛升的那位道君,看看你可憐的孩兒們吧,水簾洞的猴子靠著花果山吃瓜呀果呀,那人家是猴子。我們是人,孩兒要吃rou?!毙“钸B比帶劃,迫切地像要錢的債主。 杜鵑縮短臺詞,簡明扼要地提要求,“我要吃烤rou?!?/br> 銀蓮守著灶上的火,用行動表明決心。 百合受了上回的教訓,如今對銀蓮說話都要反復思量過后才開口。 凡事輕易不插手,由著meimei樂意怎么做就怎么做。 小嬋跟著來看熱鬧,這情形也不是天天都趕得上。 她環視一圈,各個身姿還算壯實,沒見得多瘦。皮膚光潔,那三人的膚色細細看,竟比她們白許多。 小嬋暗暗咬牙,的確是黑了不止一星半點,怎么會! 樸新遞過來本書,翻開那頁記載著辟谷丹的功效。 他聲音很輕,只有離得近的小嬋和百合聽見,“辟谷丹能排除五谷雜質,但凡事有度,丹藥并非無所不能?!?/br> 小嬋回頭施以微笑,“好?!?/br> 再無下文。 憑空掉下個儲物袋,盈川的聲音遠遠響起,“吃吧,拿遠點烤,嗆人?!?/br> 有生看著小邦搶先一步奪走儲物袋,真像看猴戲,“瞧你們把姑姑逼成什么樣了,天天強人所難。人家是正經的道君,修煉為正業,不像有些人,哼?!?/br> 往常爭鋒相對的人里混進了銀蓮,有生把握分寸,見好就收。 小邦餓得兩眼昏花,辟谷丹的味道不單是苦,很難形容那種混雜了無數說不出味道的刺激。 他謹慎地用舌尖舔了舔沒咽,哪想到反而比直接咽下更受罪。 舌尖的味覺完全被古怪的味道占領,害得他除了勉強能喝得下清水,別的東西聞見就想吐,嘔得肚子里都沒油了。 銀蓮恢復得比他倆好,動作麻利,打開儲物袋,從里頭不停撈東西出來。 杜鵑幫忙搭手,沒一會兒功夫就擺了滿滿一地。零碎的樹皮葉子是香料,其余的有魚蝦禽rou,辨不出名字的好幾種。 小嬋咋舌,姑姑一出手就是好大的手筆。 蕉葉頁面寬大,幾層迭在一塊鋪在地上正好。 小邦借了百合的弱水劍,兩把劍使成菜刀,滾滾落落,片皮去骨,或薄片或細絲,形狀不同。 有生陰陽怪氣,“我看你學藝不精,以后混不著飯吃,當個屠戶還勉強使得?!?/br> 那三人仿佛自動畫了結界,全神貫注投入到做菜當中,對別的事情無知無覺。 等百合吃得大汗淋漓,摟著肚子打嗝,才發覺一眾小伙伴瞠目結舌的模樣。 她大力拍了拍杜鵑,“有生他們在呢?!?/br> 小邦順嘴答應,“在就在唄,我們三要來的吃的,我就是喂狗也不給她吃?!?/br> 杜鵑回神,不敢回憶自己的吃相,招呼幾人,“你們也來吃呀,這rou真香?!?/br> 小嬋看饞了,她才不管小邦怎么說。 七人圍坐在火堆邊,百合友善地提醒,“姑姑不是說要我們去別的地方吃,要不……” 她話沒說完,憂心自己多說了話。 樸新主動寬解,“沒事,我已設下結界,傳不到姑姑那里去?!?/br> 小嬋默默地想,原來真有結界啊。 油脂化開,盤子里冒起青煙。 小邦大手筆地把一盤rou滑進去,滋滋濺出一片油點。 有生黑臉,沒好氣地罵道,“孫猴子五百年沒出過五指山也不是你這樣,你是十萬八千年沒吃過rou了?” “你見過大圣?我是王八,你是烏龜,正好一塊兒湊一桌,怪不得老話說人以群分,我倆原來是親戚?!?/br> “好你個,”有生停下話茬,似笑非笑地掃了他一眼,“好不容易出來趟,沒道理叫潑皮壞了心情?!?/br> rou烤好,小邦美滋滋地將一盤rou撈到自己碗里,摞成一迭,“我最愛吃三線rou?!?/br> “就你愛吃,別人不喜歡?”小嬋不忿,拿筷子將他手打開。 小邦夾起一塊rou,不等guntang的氣息散開,就往嘴里塞,“呸?!?/br> “你怎么吐出來了?!便y蓮眉頭絞起,不喜他糟踐東西。 “苦的,你給我下了咒?” 有生笑嘻嘻地比了個噤聲的姿勢,“噓”,“是黃連咒,我初學把握不準力度,說不好要十幾二十個時辰才能解咒,實在對不住?!?/br> “你,你,好樣的。你違背約定,主動挑事,諸位都是見證?!毙“钔词Э诟?,火氣不比往常。 “是嗎,難不成不是你不讓大家吃好飯?”有生挑著理,沒在開頭就下咒已是仁至義盡。 小嬋插刀,“一邊老實待著去吧?!?/br> “杜鵑,我們走,爺帶你吃別的?!?/br> 杜鵑望著烤好的rou,胃里飽著,食欲卻異常旺盛,果斷開口,“我想吃烤rou?!?/br> 御劍飛行沒想象中那么難,有生的經脈疏通沒那么容易。 兩件事情同時發生,對各人的影響不同。 有生愈發將時間用在修煉上,其余六人不約而同放緩進度,誰都體會得到她的同輩壓力。 小邦照舊罵罵咧咧和有生拌嘴,天花亂墜地吹噓自己術法有多厲害,真凌空飛行起來,只有他抱著木板不撒手。 有生不是傻瓜,只是六個人口吻一致,學得越深進度就越慢,仿佛該是這個道理。她的修為還差著好長一截,他們基礎好學得都慢,更能想見自己將來的艱難,索性住到藏書閣,卷得樸新甘拜下風。 才學會御劍的半個月,大家都新鮮著,小邦拉著杜鵑轉往靈鳥群里鉆,受驚的靈鳥毛紛紛掉了一堆,成天嘰嘰喳喳在盈川屋外告狀。 百合幾個守禮得多,遇到鳥群主動讓路,遵紀守法。 從天空上俯瞰蜀山,那是一種奇特的滋味。 空氣比地上冷許多,大多時候風的形狀凌厲。 傍晚最適合御劍,靈劍懸在空中。西面云霞遍天,太陽圓缺演變,鳥群歸林,靈獸從草叢中躍過,叫人心曠神怡,忘卻煩惱。 小嬋真心實意地感慨,她在蜀山學的術法,除了保命的那些,別的全都被改造來游手好閑過好日子,幾時見姑姑像他們這樣愜意。 靈植園靠陣法澆水,傀儡看護,衣物漿洗靠除塵咒,住的屋子選好樣式用靈力凝結,出行御劍,不求美觀像小邦那樣趴著都行,除了飯還親自做親自吃,別的庶務做不做全看人有沒有興致,這日子未免太腐化墮落。 好在,姑姑總算對他們提高要求。 留守藏書閣的樸新和有生自發幫忙修補陣法,藏書閣的二三層不久就重建天光。 稍不留神,修為的差距就被拉開。 按有生的話說,“修士和修士的差距,比人和狗都大?!?/br> 她自然意有所指,小嬋和百合自行慚穢,決意踏踏實實做人,認認真真修行。 盈川頗有種自己無所事事的錯覺,他們需要她的時候很少,偶有懈怠還不用自己催促就仿若大徹大悟般痛改前非,打雞血一樣用功,叫人自嘆弗如。 她便盡力為他們提供些別的去除,歷練磨礪不必耗在日常的瑣事里。 鎖妖塔結界如舊,盈川靜默以對,過去里面關押的那些妖物跑的跑,死的死,還剩多少。 蜀山有察覺妖氣的地圖,外界天地運轉如常,蜀山門庭零落,不同往日四處來人請蜀山弟子相助,下山降妖除魔。 靈氣復蘇,妖物天生。 她收下弟子引導,什么道義她顧不過來,只是要說給他們聽,想怎么做都行。 “道法自然?!?/br> “修士抗爭的是天災,不是人禍。起初,道派創立是為了延續力量與天斗法。遠古時候,天災不斷,妖獸橫行,凡人體質薄弱無力適應,因此有人體悟修煉法門,借助天道力量,以拯救天下蒼生為己任。蜀山傳承千年的守則亦如是?!?/br> “潮水起伏,恰如靈氣衰竭又生,外物變換是道,蜀山參道悟道,也要反其道而為之。為時用道道,不為時守道,怎樣都好。唯一一條紅線,不可傷及無辜?!?/br> 幾人鄭重點頭,有生睨一眼小邦,心中嗤笑,誰傷得少了? “先前和你們說過,修行本質是在追隨法則的痕跡。術法,靈氣,說簡單些,是我們模仿法則的手段,力圖還原法則的力量。得道,是參悟法則,其次是獲得足夠掌握法則的力量。飛升成仙,亦即領悟天道,從此力量也為世界不容。過去留下的經驗,凡人年紀越小越親近天地力量,年幼時就適宜修煉,然而感悟靈氣不在于術法熟練,需得神識開悟,所以不管什么時候修行都不晚。道生一,一生二,三生萬物。一是無,二是陰陽,萬物是三,所謂萬物是陰陽結合而成的三?!?/br> 盈川好久沒說這么長段的話,觀察了下幾人的臉色,不見聽得頭疼,仍然怕說得過多。 這些話,她平日上課里也說過,索性一句話總結經驗:“修道,對大多數人而言是放下,做減法,放下執著,放下作為人而來的羈絆和塵埃?!?/br> 銀蓮似懂非懂,然而看著別人若有所思,她不好意思開口,只等著最激動人心的時刻。 姑姑要送他們去秘境中歷練。 但凡秘境,總與洞天福地關聯,里面動輒藏著數不盡的寶藏與機遇,幾千年來人們苦苦尋覓的神器精靈,是話本主角必不可少的成長必經地。 例行檢查好包袱,眾人懷揣著盈川塞來的辟谷丹踏上傳送陣。 鎖妖塔塌了,陣法猶在。 樸新謹慎,觀察一番陣法方位,得出結論,“我們去的秘境在鎖妖塔里?!?/br> “鎖妖塔不是塌了,我們傳送到地底下去?”沒有盈川在,杜鵑活躍得多。 “或許,我沒有把握。第一次游歷的地方,應當沒有什么危險,不過萬事小心為上?!?/br> “好?!毙纫汇?,不意她還沒改掉接他話的習慣。 樸新將自己煉制過的靈盤分給其余人,“有妖物邪祟靠近,靈盤會冒紅光示警,探尋到天靈地寶,發純凈白光。這個陣盤能指引大家的方位,若是不小心失散,可以相信靈盤?!?/br> 小嬋心情復雜,佩服他修為精進,體貼周到,可惜了這么好的男人,不是她的。 有生從儲物袋里掏出一沓符紙,神色淡淡,“我照書上畫的符,據說能驅除幻象,試試吧,這回不要錢?!?/br> 小邦不敢親自拿,轉手搶了杜鵑手里的,嬉笑著為自己辯駁,“謝謝小姑奶奶,怕您給我使絆子,小心為上小心為上?!?/br> 有生見他害怕,心中得意,冷哼道,“出息?!?/br> 接下來,幾人都掏出了各自預備好的東西,互相分發。 第一回試煉,長則達三月,短可鳴金就收兵,準備好才叫人安心。 傳送陣法靈光停歇,光幕散去,四周的景象映入眾人眼簾。 “誰?誰在哪里?” 小嬋看向樸新,有些膽顫,這聲音與他們七人都不同。 手里靈盤紅光濃郁,有妖孽。 姑姑救命啊,她好害怕。 “我等無心驚擾前輩,若有冒犯,敬請見諒。我們是蜀山弟子,來此地游歷,并無惡意,前輩可否放我們離去?!睒阈抡f話周到,言辭懇切。 眾人早就警戒起來,銀蓮愛惜性命,摸了摸袖子里的保命符,深怕弄掉。 妖精聽完,瞧摸著七人與記憶中的蜀山弟子打扮不同,猶疑不定,遂繼續問道,“你們怎么沒穿蜀山弟子的衣服?!?/br> 百合面容和善,口吻親切,“回稟前輩,我們是才入門的新弟子,如今蜀山對弟子的教導與原先不同,我等修習的是蜀山道法,前輩請看?!?/br> 她試探著使了個引靈決,微風拂動草木,霎那間遮擋的藤曼仿若被風壓倒,露出 一只灰撲撲地狐貍躲在藤蔓后,匍匐在地,措不及防與幾人目光對上,騰地躍入林木深處,聲音慌亂,“是了是了,你們是蜀山弟子,快走吧?!?/br> 杜鵑大驚失色,哇,活的妖怪,這狐貍精還怪可愛。 秘境的妖怪比渝州城里的人還多,一天之內,他們就見到了各式各樣的妖。 天上飛的鳥,地上跑的獸,無意碰到的藤曼花朵,靈盤紅光閃爍沒有停息的時候。 受到的震撼太多,由不得人不麻木。 盈川并未要求他們在秘境中做什么,只要安全的盡量待滿三個月就行。 妖精,遠沒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人類好奇它們,它們也好奇人類。 狐貍精晚間循著他們的氣味,咬著一籃子靈果找來。 “修士,和我說說外面?!彼曇舫领o,小嬋莫名覺得狐貍精的氣質和姑姑很像,都有種寂寞了很久,百無聊賴地失望。 銀蓮挨著狐貍精,兩人中間隔著一層結界,“外面的蜀山挺好,天很藍草很綠,靈草沒這里多?!?/br> 小狐貍驕傲地笑,“那當然,蜀山的靈草哪比得上我們這里?!彼蛄藗€噴嚏,往邊上搖了搖耳朵,一只蜜蜂大小的蟲鉆出來,它不耐煩地應付道,“知道了,知道了?!?/br> 它看向有生,走了幾步觸碰到結界,正想抖抖尾巴將結界破開,見眾人如臨大敵,歇了打算,叫走到結界邊上的小嬋,“唉,小姑娘,她說的外面不是外面,請你給我說說真正的外面,我送你們寶貝?!?/br> 小嬋看了看樸新,真正的外面,她拿捏不準要不要如實說。 樸新點點頭,有生用了傳信密令,“說吧,陣法已布好?!?/br> 小嬋蹲下身,和狐貍視線平齊,果然見它滿意地露出笑,“前輩,外面凡俗世界戰亂多年,不過現在天下快太平了?!?/br> 狐貍點點頭,點評道,“不錯,是外面?!?/br> 它復又打量一番眾人,“蜀山弟子,今年只有你們幾個?” 小嬋恭敬答道,“是,我們初來乍到,怕驚擾各位前輩清修,還請前輩指點規矩?!?/br> 狐貍愈發滿意,歪著腦袋說了句叫人意想不到的話,“蜀山弟子除暴安良,斬妖除魔,照做就是了?!?/br> 人妖和諧相處,是這趟試煉最大的經驗。 秘境里靈氣濃郁,并無妖氣侵襲人的困擾。 有些妖精會與他們主動攀談,問問外面的世界,或者蜀山情形。 他們要穿越森林,由林外的傳送陣回蜀山。 天空中妖獸眾多,翅膀舒展便是一片陰云。 在林間步行無疑最適合保命,若有異動,立時就能布好結界藏身。 靈力豐沛的好處簡直不要太多,杜鵑隨身帶著記載房屋的卷軸,靈力匯聚便能搭起房舍,女孩兩人住一間,樸新幾個睡一間。里頭一應家具齊備,洗浴便利。 他們不敢隨意殺生,一路采摘靈果,烤制先前備好的rou干,生活質量比起在蜀山差不厘。 樸新復制了一批卷軸送給尾隨他們的狐貍,“前輩,不知您喜歡什么樣式的居所,承蒙您照顧多日,晚輩特獻上卷軸,您注入靈力就知道如何使用?!?/br> 狐貍顯然極為滿意樸新送的禮物,晚間籃子里頭裝滿靈魚,甩在房門口,“吃吧,沒開靈智?!?/br> 幾人嘴甜,連連道謝,狐貍甩著尾巴心滿意足地跳進林中。 三個月眨眼晃過,他們正好穿越最后一道藤蔓墻,外間天光明亮。 狐貍送到這里,甩甩尾巴往回走。 樸新叫住它,“前輩請慢,多謝您多日照料,不知前輩可有什么外界的東西想要,晚輩下回為您帶來?!?/br> 狐貍開心得耳朵支棱豎起,“好呀好呀,你等等,晚上我來找你?!?/br> 晚上,狐貍如約咬著籃子來了。里頭七個鼓鼓囊囊的儲物袋,邊上一張卷起來的紙。 “后輩,勞煩你,紙上的東西有就帶來,尋不著就算了,別的是謝禮?!?/br> 有生客氣地將狐貍送走,幾人回到屋里,圍坐一堆,打開紙條來看: 糖葫蘆一百串,銅鏡五十八個,碗五百個,衣裳越多越好,什么樣式都要…… 林林總總,名目雖多,都是尋常的家用之物,只是數量太多,不知道能否買到。 小邦在秘境里,收起平日的膽大妄為,行事很有幾分謹慎細致。 “我來弄?!背怂?,別人的確是很難辦到。 再打開儲物袋,果然是塞到脹滿,最面上的靈草扭著葉片要逃,“別吃我,我還是個寶寶?!?/br> 廢了好大番功夫,幾人才將它捉到。 銀蓮見它淚眼婆說,本也不忍心傷害它,“別怕,我們是好人?!?/br> 樹林之外湖泊連片,百合對上回的遭遇還有些后怕,捏著防護符暗自提防。 傳送陣啟動,水面震動,一尾巨大的靈魚從水面躍出,竟似特意來看他們。 靈光扭轉,銀蓮依靠著jiejie,見到盈川熱淚盈眶,“姑姑,我好害怕?!?/br> 盈川怕又出現上回討飯的情形,早早預備好飯菜。 聽他們嘰嘰喳喳說著秘境里的事情,狐貍精奇奇怪怪的舉止,還有曾在蜀山的那尾靈魚。 人與妖同是天地靈物,并無勢不兩立的說法。人有惡人,妖有惡妖,蜀山除的是犯了井水,傷及無辜的大妖。 大多時候,蜀山弟子不會直接殺掉妖物,遇到性情良善求助的妖還會提供幫助。 蜀山是修真界對妖最為友善的門派之一,數百年前,妖界領土四分五裂,其中一塊由上古大妖牽引至蜀山,與鎖妖塔下陣法相連。 彼此立下誓言,互不侵犯。 小嬋聽完放心許多,既如此,那尾靈魚對他們應當不會有惡意。 小邦辦事效率極高,傳信靈鴿送走不過三五日,蜀山陣外便來了一隊綁著眼睛的兵士,卸完東西就離開。 百合看得不是滋味,蒙眼的軍隊儀容肅整。 許久不曾接觸的權勢卷土重來,提醒她蜀山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模樣,她實在過分樂不思蜀。 此后,姑姑要他們進入秘境的時間越來越長。 從觀察妖的習性,辨別是否開靈智,到后頭與妖怪學習打架。 還要時不時被choucha丹藥符咒,御劍飛行的時候別被人家一個翅膀扇過來倒栽進地里。 小邦捂臉,真丟人。好在他機智,拉上了杜鵑墊背。 再次從秘境中出來,鎖妖塔仍舊灰撲撲聳在地上,瓦片殘破。 樸新和小嬋站得很近,身體像從前那樣親密無間。 他個子高了很多,小嬋甚至不到肩膀。 她看著他嘴唇開合,把他的話拋擲腦后,心里頭默默郁悶,怎么就矮了這么多。 他的不容易,她未必不能領會。 忽然的疏遠叫人難以接受,反復無常地清醒沉淪,莫名地她就從傷感里頭徹底拔出,心情異常平穩地過著日子,難熬的時候也有,但不是因為他了。 那些心平氣和里頭,間或有些時刻,她預想過假如他主動求和,要怎么應對。 小嬋想,他那么有傲氣,仿佛自己不能完全理解他的做派實在討厭。 難道她會怎么糾纏嗎? 她難道沒有自己的傲氣,純粹擁有傷心的時刻過完就好了。 陣法閃爍,一閃身小嬋被樸新帶到他房中。 屋里一堆畫過的符掛在墻上,書冊擺得整齊,厚厚一摞堆在案上,布置簡樸,不如原先在樸家那么精細雅致。 小嬋守禮,微微拉開距離,笑著問他,“公子,找我什么事?” 語氣如同舊日,聽在樸新耳朵里,好似秘境中曾變幻心智,迷惑過他的妖物,聲音來自另一番天地。 這陌生感鮮活地來自眼前,他前所未有地感到小嬋和過去的不同,在于她對自己的心意變了。 樸新笨拙地演習,排練過的話語磕磕絆絆, “我向你道歉,小嬋?!?/br> 小嬋唬一跳,“???” 樸新緊接著道,“過去幾年我做得不對?!?/br> 小嬋詫異,過去幾年?好像是,來蜀山一轉眼便是快五年。 七個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關系和睦。 有生近年來也跟她們走到一塊,大家都是體貼的人,不越過她的邊界,竟然相處得很好。 倒真是意想不到。 盈川站在湖邊,白色靈魚浮出水面,口吐人言:“你該下山,外面,不同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