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手背的咬痕
方毅的手很溫暖。 周予銘希望一輩子都能被他這般緊握著。 他翻身抱住他,假裝是睡夢中無意識的行為,被緊抱的方毅全身發燙,像裝著滾水的馬克杯。 周予銘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覺得有方毅在,一切就能安然無事。 好像來到他們倆曾經相處過的地方,了斷生命就沒有這么可怕。 而他卻忽然來到他面前,把他抱離那地下室。 周予銘不想死,想活著,但他以為自己沒資格擁有這心愿。 方毅替他達成了。 被方毅抱起時,周予銘內心充滿著對他的厭惡,厭惡方毅愿意疼惜身為怪物的他,讓他又一次自私地想仗著方毅的溺愛,活在這個世界上。 方毅一直以來都只準自己對周予銘好,卻不準周予銘犧牲,周予銘也厭惡欣然接受一切的自己,他好貪心,就這么放縱著該被箝制的慾望。 等逃過追捕大隊,他一定要下定決心逃離,從此,不與方毅見面。 他不想再讓方毅痛苦,即便他心甘情愿。 周予銘只能選擇以睡夢中的擁抱來回應方毅的心意,因為他知道,再近一步,他總有一天會親手害死他的學長,用他長滿尖牙的嘴巴。 被周予銘抱著睡一整晚,方毅醒來時除了腰酸背痛,更多的是沒睡飽的頭疼。 徹夜都在對抗著內心的衝動,他知道周予銘對他一點感覺也沒有,不能擅作主張。 從周予銘的腳下掙脫,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們已經從擁抱變成某人將腿放在別人身上。 時鐘顯示六點十三分,周予銘仍處于熟睡狀態,用棉被將自己裹成春捲。 不,春捲餅皮薄,若是厚棉被,他此時的樣子更像刈包中央的那塊炕rou,至于方毅,可能是沒夾好落出餅皮的可憐酸菜,一整夜沒睡,還被寒風凍得喉嚨癢。 他將一隻手露在外頭的炕rou整塊塞回白色麵餅中,那隻手細得能輕松用虎口環住,他想起周予銘已經一個多月沒進食,到一樓冰箱取出一包徐清的rou,又一次煮起詭異的湯品。 順便蒸兩顆白饅頭和煎荷包蛋,一份留給剛考完學測、不知道打算睡到何時的老姐,一份自己享用。待周予銘醒來時不見他人影,下樓尋找他,他將湯推到他面前。 「早餐?!?/br> 「用老師的rou煮的嗎?」 「對?!?/br> 周予銘用湯匙攪拌幾圈。 「你干嘛攪拌?」 「哇,香噴噴,謝謝學長?!?/br> 周予銘拉椅子坐下,小口吃起rou,燙到舌頭,被方毅叨唸幾句。 周予銘吃得愉快,但吃到一半時,忽然說:「學長,其實這幾天我不用吃rou。雖然吃了還是很開心,但還是不吃好?!?/br> 「為什么?」 「因為他們給我打的控制劑藥效還沒退,我覺得現在吃很浪費。想留著之后吃,才不會以后要吃沒有?!?/br> 「哦?!?/br> 方毅將最后一口饅頭吃掉,見周予銘放入口中的rou量越來越吝嗇,有些憐惜。餓這么久了,卻連一頓餐都捨不得大口吃,于是方毅上樓,打電話給徐清。 徐清迅速接起,一聽方毅用不太好意思的語氣呼喚:「徐老師?!?/br> 徐清便知道方毅的來意?!笇W長,怎么了?糧食短缺了嗎?」 「……對?!狗揭悴恢涝趺催B徐清都稱呼自己學長。 「好,今晚宰給你?!剐烨謇硭斎坏厥褂梅揭阍浻X得怪異至極的名詞。 「謝謝老師?!狗揭阈南?,徐清真是爽快的一個人。 「但作為答謝,你得回答我一個問題。本來想主動打給你的,結果你居然先打來了?!?/br> 「什么?」方毅好奇,他和徐清素不相識,徐清究竟會問他什么。 這時,電話另一頭傳來一名女子的規勸:「徐清,你在游泳池里講電話,就不要等一下手機掉進水里?!?/br> 「他那臺才剛換?!挂幻Z氣冷淡的男子補充。 女子抱怨:「他不要真的可以送我,我這臺用了三年了,用半天就沒電?!?/br> 「我用五年了?!鼓凶诱f。 徐清的輕笑透過電訊傳來,和方毅說:「等我幾秒鐘?!?/br> 接著方毅聽見泅水及物體離水之聲,徐清似乎聽從女子的話離開了水池。 「抱歉,我朋友叫我不要在泳池講電話,你還在嗎?」 「在。老師要問什么?」 「你是什么時候開始讓予銘吃你的rou的?」 方毅回想?!复蟾胖星锕澢?,九月底吧?!?/br> 「在那之前,予銘有吃別人嗎?」 「沒有!」方毅加重語氣,維護周予銘清白。 徐清被他的努力給逗笑?!改悄阒浪凶鍪裁词虑槿棠蛦??」 方毅想起昨夜那掛在自己身上的手?!杆孟?,會咬自己的手?!?/br> 「哦,就這個而已嗎?」 「我只知道這個,改天有機會問問他,看有沒有其他方法?!?/br> 「如果只靠咬自己的手撐六個月,真的很厲害?!?/br> 「老師您怎么知道他撐了六個月?」 「感覺?!?/br> 「嗯?」那老師的第六感真準。 「發病時長不同的食人獸,吃人的感覺都不太一樣。我從小被吃到大,所以慢慢就感覺的出來了。這是我的特殊能力,孫東航沒有,厲害吧?」 「厲害?!狗揭阈α诵?。 「我現在在澳洲,這里是正夏天,飯店的游泳池好寬敞?!?/br> 「老師的手機要小心?!?/br> 「你跟我朋友一樣嘮叨?!剐烨逵中?。 「祝老師度假愉快?!?/br> 「你也是?!?/br> 方毅暗忖,他可不是在度假,也不知道老師是在祝賀他些什么。 兩人結束通話,方毅回到一樓,周予銘將最后一塊rou切成十等分,一口一口慢慢吃。 「老師說還會寄rou來,你儘管吃?!狗揭忝橐谎鬯直车囊Ш?。 「老師人真好?!?/br> 「我也這么覺得?!?/br> 周予銘依舊吃得極慢,像初戴牙套的患者。 方毅有些疲倦,趴在桌上,眼睛半睜半閉看周予銘吃rou。周予銘舀一匙沒有rou的湯,放到方毅嘴前。方毅皺眉,搖搖頭。 他才不敢喝人rou湯,即便沒有rou。 「學長想睡覺,可以上去補眠?!?/br> 「現在睡覺好罪惡?!?/br> 「才不會,現在的天氣,就是要窩在棉被里冬眠?!?/br> 「我又不是熊?!?/br> 周予銘的耳朵忽然長出來。 「做什么?收回去?!?/br> 「我是熊?!?/br> 好,謝謝你的補充。 「我等等要去念書?!?/br> 「又念書……」 「把之前的補齊?!?/br> 「學長好無趣?!?/br> 門鈴聲響起。 「誰???」 方毅走到門邊,打開內門小縫,偷看訪客身分。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先確認來訪者確保安全。 門外是一頭金發的少年,臭著臉,他關上門,背對著門喘息,祈禱那人沒看清他的臉。 為什么他們知道周予銘在這里? 難道他們回家的路上被尾隨? 「追蹤器確定沒有壞嗎?這東西看起來快用二十年了?!怪钡剿牭綇堯E文的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