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八-多情空馀恨(2)
怕蕭瑒即便被封筋脈仍有法子能解她xue位,尹晞雖然在央求下得以離開那方小小院子來見她,但左右仍被幾個人高馬大的侍衛護著──說好聽了是保護,事實上也不過是監視。 被放行前,她還被製衣舖的人來量了身形尺寸,從頭到腳一樣不差。 那作衣坊的老闆樂得喜孜孜的,也不知道葉軒給了她多少銀兩,還帶來幾樣繡料,攤開幾樣翠綠華貴的料子,問她更喜歡哪一匹、什么繡樣。 葉軒將婚期定在兩周后,如此行事匆匆,大抵更多是要拿她與他的關係綁住尹兆去驅使皇帝……她的時間不多了。 她當時隨意挑了一個,漫不經心的,只想自己終究要裝作服軟一些,才好從他手里討得些好。 下地牢后,她見著了許多師兄師姐,雖有些負傷的,但看來都已無大礙,葉軒沒有騙她,確實叫了人來好生醫治,叫她不由得稍松口氣。直至終于在地牢里看見蕭瑒時,只見她一身道袍臟兮兮的,高髻散落開來披成長發,此時倒真真更像個姑娘家了。 「小瑒!」時間不多,她無暇與同門敘舊,以目光看過一遍眾人后,只疾步直直走向她,憂心道:「你沒事吧?葉軒有沒有拿你怎么樣?」 蕭瑒肩傷還未好全,只被簡單包扎了點。本來正坐在牢房角落打坐運氣、試圖衝破xue脈禁制,見她來了,方才連忙起身。 「我沒事?!顾皇治兆±畏块T桿上前,也著急地將她上下打量地看過一遍,確認她無事,才跟著松口氣:「你沒事就好,看來他還沒喪心病狂到動你?!?/br> 尹晞朝他笑了笑,「我也沒事?!苟笮σ庥肿兊每酀?,稍稍彎蹲下身,伸手回握住她指尖,「可我父親活不了了?!?/br> 侍衛還在她左右站著,一些商議逃跑之事雖然沒法明目張膽地說,但她二人還是將眼下能交換的情報盡數告知彼此。 尹晞方知,原來楊若曾聽見李仄說話。他末句的那聲「夫人」所指,竟是葉軒的母親。 葉軒與她說,李仄父親是葉軒母親的徒弟,曾受她恩惠,后來葉軒找到李仄,以過往母親之恩讓他替自己做事。金蠶蠱被發現之時,葉軒先答應助他逃亡來使他替自己背鍋,又以他癡傻的meimei要脅,令他做了三仙子蠱的試驗品,最終慘死于桂州。 「……他倒當真是心狠手辣?!孤犕旰笠膊挥傻贸料履?,尹晞原來估計根本想不得他能做出這樣的事來……可事到如今,倒也沒什么不可信的了。 若說她毫不心痛定是假。這些時日相處下來……她也不可能當真心里無他??伤谷?,如此作惡…… 「是啊,怪我發現太晚,我早就奇怪,為何你父親和他比試后身子便愈發不好……若是我早一點發現,早點兒提醒你就好了?!故挰劙脨赖負蠐项^,只能抱歉地看她,「我筋脈也被封,如今一點武功都使不出來,忙是完全幫不上了?!?/br> 尹晞正苦惱于如何在后頭那二人眼皮子底下問她有沒有法子與外界聯系,蕭瑒話音才落,她便自她手中收到一小方碎布,隔著水袖長擺,竟也叫旁人無法看清她動作。 她一愣,立刻反應過來后快速推入自己袖袋中收好,想這一定是她早早想好、要留給自己的重要信息。 抽開手,她裝作依依不捨模樣,實則攢緊了手中那塊布,但仍抬眸望她,最后只有一事仍心存猶豫。 「小瑒,葉軒說,只要他活著一日,我父親就能活著一日?!顾氪寡酆?,不安地抿了抿唇,又看了看她,「你說,會不會還有法子,能解得父親身上的蠱……」 蕭瑒看她糾結,知道這定不好受,若換作是她,肯定也無法輕易決定。 于是她只嘆道:「我沒法替你想,只是想,尹太師倘若還有意識,定不愿作為魁儡活著?!?/br> 尹晞垂首默然。 ◆ 想什么來什么,楊若正想從她那個倒楣弟弟上下手,不出二日,他竟就珍從馀杭回了廣陵。 「少爺來了書信,說是修練有成,師父特令他回鄉一探呢!」 她踏出門時,正好聽見幾個侍女七嘴八舌地討論,見她經過,還頗為不屑地瞥了兩眼。 倒楣弟弟名叫楊琿,江氏獨子,聽聞生下他后,江氏便身子不利索,此后再無所出。江氏又蠻橫得很,不許楊玨納妾,便是跟哪個婢女妓子有過關係也很快被她除去,因此楊玨除了她和楊琿,膝下便再無子嗣。 她對楊琿本人只留有些幼時的印象,小孩兒生得不錯,就是被江氏養得目中無人,才三歲就沒少對她扔石子、奶聲奶氣地學著叫她雜種。后來也……打探過那么點兒他的消息。 或總覺著心里不平吧,她甚至查探過他畫像之類……反正,都是說他目中無人,武功平平,若非看在楊玨的面子上,怕是出門紫陽派都不愿承認是自家的弟子。 不過那也好,此次回來,說是學有所成,說不準只是懶得再教他,拿個理由打發罷了。 但府里的人可不知道這些,畢竟江氏寵孩子寵得一言堂,哪里有人敢信她兒子的不是,自然在聽聞后要瞧不起她這個十多年未歸家、又表現得學術不精,水性楊花的「庶女」了。 楊琿返家前,江氏與楊玨費了好大一番功夫要給他洗塵接風,還特地派了侍衛守住她房門不讓她出去。 「你弟弟要學成歸來,你這小雜種可不許再出入正門,擾了我們琿兒的接風宴?!?/br> 江夫人倒有心,還特意路過她門前酸言酸語。 她哪里可能聽話,但誰讓她在桂州時報了揚州刺史府的名號,這次回家又回得突然,加上上回差點兒被抓到……縱上行徑,她也只得在兩人面前維持一下自己廢物形象,裝作毫無辦法的模樣,免遭人懷疑。 于是她裝作懊惱,假裝無奈答應,實則掐準了時間,趁無人時注意她時溜到楊琿院中等候。 「你這法子當真有用?」收到計策要隨她去替她把風,燕青同她一起蹲在楊琿院子的房頂上,狐疑地轉頭看她。 說來也是好笑,哪兒有人回自己家還天天做賊一樣爬墻翻屋頂的?這回家回得跟小偷似的,還不如不回,不若說她回這趟家是來宣戰的。 「肯定有用。哎,你不信我???我哪回想出沒用的法子啦?」楊若目光往下仔細盯著,說著回頭瞅他一眼,有些嗔怪意思地,又狡詰地轉了轉眼珠子笑?!笚瞵q這小子,幼時就老學江氏說我是雜種。若是武功輸給了他的雜種姊姊,他怎能甘心?」 燕青聽她說這話時滿不在乎的,卻莫名有些心堵。 思及這些日子來楊玨和江氏待她如陌生人,莫說如何防范了,若沒有她那番小伎倆要脅,他們倆連飯都沒得吃……她這父母,倒是有還不如無。若是久留于此,也不知會不會反成了謹小慎微的可憐女子。 她如今這樣,至情至性,倒也甚好。 「哎,人來了!阿青,咱們依計畫行事!」 還未想完,便聽得她氣聲拍他肩膀發話。 燕青無奈瞥她嘆了口氣,只得乖乖躍下房頂,疾步離開,去將方圓百尺內的婢女侍衛盡數放倒。 夜色正濃,楊玨吃飽喝足,甫進院門,高高興興要入房歇息,楊若便于房頂抱琴躍下,指尖剔勾琴弦,調氣凝神,打得他迎面一陣狂風迎驟,猝不及防地退了好幾步。 「是誰!」 楊琿站都站不穩當,琴風鋒利,他得勉強運氣提劍去擋才能勉強不摔著──可隨即而來的琴音又令他心神躁亂,令他不由得胡亂揮劍出來,于虛空中亂砍。 「你的親姊姊呀,記不得了吧?」楊若挑起唇角,再托弄弦音朝他奏襲,月色正從烏云縫隙間照下,映她笑得格外狡滑。 「好弟弟,說你學有所成,怎么卻連我也打不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