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一-當時少年郎(2)
回憶起這段往事,同時以幾乎要扭了脖子的姿勢堪堪閃去了那個朝自己洶涌飛來的劍鞘,楊若一邊摸摸下巴向后撤,一邊抬眸看了看眼前挑著眉梢、似有幾分較勁意味的男人,頗感懷念地咋了兩聲舌,感到很有意思地摸了摸下巴。 「哎呀,原來是咱們阿青啊,多年不見,阿青原來這般記掛我,一眼便認出我來了?!?/br> 明明后撤的姿勢挺狼狽,楊若退回座位上時竟還悠然自得地拎起了店小二剛送上來的酒壺斟上,坐姿恢復優雅地端起小盤輕酌一口,揚笑挑挑眉,馀音勾得曖昧又惹人遐想:「倒是說來,阿青這是打算要兌現做我的人的承諾?還是……這些年來,心里頭想本姑娘想得朝思暮念了呀?」 「……」 燕青額角青筋跳起,手臂一使勁,刀鞘又猛地要往她臉上飛去──動靜之大,酒店老闆都駐在門邊陪著笑,一副想阻止又不敢出聲插話的模樣,滿臉冷汗。然而她躲得輕巧,側身一閃、掌心抵桌躍至桌面側坐,來回之間,手里酒盤竟是滴酒未洩,看得教旁人都不住嘖嘖稱奇。 坐定后,楊若從容不迫地仰頭將盤里美酒一飲而盡,抬眼瞧他面色難看,也知要適可而止,便拎起酒壺,朝人眨眨眼遞過去,算是議和?!赴パ桨パ?,阿青,你我許久不見,這不,開個玩笑嘛──這酒請你賠罪,消消氣,你瞧,你這么兇,可沒姑娘敢看得上你呀?!?/br> 「楊姑娘看不上我便可?!光殴庖娭茉獍傩斩冀o自己嚇得退避三舍,燕青沒好氣地收劍坐回,鳴鼓收戰,不咸不淡地扔回一句,連目光也不給一眼。 楊若撇撇嘴。這人真沒禮貌,傲氣得很,調侃兩句便要上手。雖然倒挺好玩的,就是逗起來還挺費勁…… 「哈哈哈、楊若姑娘,原來你就是當年那個調戲咱們師弟的那個小姑娘??!」 見他倆比武總算告一段落,燕青身側另一名男子終于結束看戲出了聲,一拍大腿,豪放地朗聲大笑,「楊姑娘不知道,當時阿青回去可被調侃了好一陣,你可算是咱們府里的大名人……」 「師兄?!寡嗲嗪芤孀拥丶皶r制止自家人繼續挖黑歷史,語氣無奈地。 被喚師兄的男子身板壯實,膚色曬得黝黑,濃眉大眼的,倒也算得清俊的容貌。楊若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轉了轉,聽聞這一說,心里還有些樂──這么一說,自己還成了燕帥那兒的傳說?一朝成名啊,她這日后不得即刻往燕北去逛逛? 笑瞇瞇地舉起酒來,她乾脆連人帶酒地併到了他們那桌去,接著被打斷的話荏繼續往下,「好說好說,這位──小師兄,如何稱呼???」笑意粲然地勾勾嘴角,她一面給人斟酒,一面刻意忽略燕青一般整個人轉向另一人,「哎呀,都是一家人,可別喊我楊姑娘了,多生疏。不過,你們二人此番來江南,也是來武林大會?」 中原十年一度的武林大會將啟,上一次由時任杭州紫陽派掌門葉天行奪得,十年前以其爐火純青的紫陽劍法與天元掌法聞名天下,氣功沉厚之甚,當時尤為教江湖中人欽佩。而如今武林大會再啟,自是由盟主葉天行主持,不少初有學成的年輕弟子皆聞名而至,更有不少武林高手欲往之一較高下。 因此,近來江南總有不少來自四面八方的江湖中人聚集,或不時有以武相會的,眾人多已見怪不怪。 可與此同時,近年來,朝局不穩,新帝登位后常游歷四處,對朝政多有散漫,如今邊關多有敗績,原來安穩的邊線已逐有蠢蠢欲動之象──自然,武林大會這樣的大事兒,也混入了不少心懷別謀的野心之人。 「行!我叫燕散,咱們這些大老粗不拘小節,阿若隨意稱呼我便可?!寡嗌⒙犓@一說,隨即揚唇笑開,也豪不客氣地接下她斟的酒碰杯,再豪邁一飲而盡?!肝淞执髸?,我們自然是有興趣的,順道來看看也不錯。不過……」 知曉自己這邊方才因得他倆過招吸引了不少路人眼光,他話至此時,話聲收了收,目光悄悄往兩側瞅了瞅,確認此時無人注目,才再接著往下說,「此次我與師弟來江南,其實是有其他要事要辦?!?/br> 楊若不是不懂眼色之人,瞧他神情如此小心,自然知道此事非大庭廣眾之下可說,便不再多問。 「行呀,既然你二人都要去武林大會,咱們也算同路,不如便同行,一同去往杭州?!股焓衷僬寰埔槐P,她笑了笑,又朝兩人眨眨眼道:「至于旁的事嘛……若需要我幫忙,也可同我說一說。我雖是幽篁弟子,但時常往外游歷,人脈還是挺廣的?!?/br> 旁的國家大事她不掛懷,但這些八卦小道她感興趣得很。而且,若只是尋人之類的事兒,順手幫幫忙也不錯,反正她眼下也無要事在身── 「行!」燕散立刻應下她的話來,「阿若是幽篁弟子,掌門與我師父又是故交,我若有事需得你幫忙,肯定不與你客氣!」 那便是可以透露給她的意思了。 她其實稍一想便知,他二人來自遙遠漠北,雁門關緊鄰燕云十六州,再往北便是塞外。如今邊關戰事不斷,過得鐵定不是什么太平日子,他們此番前來,定是有要事來相求。 至于求誰嘛……這個她尚未想透。 畢竟帝都便在北方,于情于理,雁門有要事,都該先往京城才對。 用過膳,幾人自酒館里出來,一同尋了家客棧入住。至客棧里頭,楊若到二人房中議事,方才還言笑晏晏的燕散此時已然變得愁眉苦臉,這方將原委和盤托出。 「我與我師弟是來此尋微服出游的陛下的?!故謸巫烂嫔蠂@氣,他搖搖頭,「燕北有密報,是相當要緊之事,非師父親信之人不可得知。因此,師父原來特讓我與師弟往帝都稟報,結果咱倆到了都城才知道陛下微服出巡下了江南來……我花了點銀兩同宮里人打聽,只聽說是要來廣陵郡,咱們這才又一路追到此地?!?/br> 他一面說,長吁短嘆的,面色便更憂愁了起來。 沒辦法,他長居在燕北,那里位居邊關,氣候寒冷不說,土壤貧脊,也非貿易往來之地,自沒什么錢財來由。百姓貧困,但尚能自給自足,師父又勤儉清廉,燕府也就過得下去的程度,每回開戰還得加緊拆人回京城請軍餉…… ──誰知道那皇宮里的人吃人似的,開口就要好幾十兩黃金才肯透露陛下去處!愈想愈氣得不打一處來。結果花了這么些銀兩,他們一路趕來,又是連個影都沒見著,更不知道從哪尋起皇帝消息來,簡直虧得褲子都沒了。 「我與師兄來此后,向廣陵郡守打探過消息,但也并無所獲?!寡嗲嘟又抢飺u頭嘆氣的師兄往下續道。 「什么消息這么著緊?」被他們說得不禁好奇起來,楊若托腮來回看看兩人,略表疑惑地歪了歪腦袋?!副菹挛⒎鲅搽m說是常事──但應當最多也不過數十天的事兒,武林大會也就近日舉行,久不到哪兒去。如何著緊的消息,讓燕帥非要十萬火急地把你倆派過來,不能等上一等?」 她眨眨眼。更何況燕北還有燕王坐鎮,燕王擅武,新帝繼位前給先皇前,立下不少戰功,再大的事都尚有燕王撐著呢。 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