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篇 第22章
《南門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22章 運動場并不是來了很多人。 現時是早上7時30分,這個時間出現的學生要不是運動員就是啦啦隊組長,要么就是在運動場上做熱身cao,要么就是在觀眾席上準備各種瑣碎的打氣事宜。 作為短跑100米選手的南門雅當然以一身運動員裝束站在徑賽區上,不過與他并肩而排的并不是他的對手,而是要跟他一起參與二人三足的大哥南門希。 南門雅有點困窘地站在起跑線前,右腳與南門希相貼,目光瞥向天空,乖乖等待南門希把藍帶綁住二人的足踝。 即使日常對話不再緊張,但在這種情況下還是難免感到不自在,手心都出汗了。 南門雅將手汗掐在運動短褲上。 「雅雅?!?/br> 南門雅被這突如其來的叫喚嚇得全身一顫,心臟高高吊起,「呃?」 南門希蹲下來,慢條斯理地研究如何綁出好的結來,不斷又繞又拆的,而嘴邊的話兒也一樣慢條斯理:「我們差了五年呢?!?/br> 「呃?……嗯?!?/br> 「你跟小望差三年,準確些來算就是三年又七個月?!?/br> 聽到二哥的名字,南門雅的心臟撲通撲通地急跳,勉強「嗯」地應道,腦里無可遏止地跑出早上幅幅yin靡畫面。再「嗯」了一次,輕輕甩頭。 「玩二人三足的話,雅雅會想跟我搭擋呢,還是想跟小望搭擋?」 南門希踢踢腳稍作測試,終于站了起來,臉上是一如往常的和熙笑容,讓人心神舒服。 「哈哈,為什么突然問這種無聊問題?」南門雅在剎那間發揮自己的演戲天份,烔烔有神的雙瞳直視向他的老哥,平緩地笑問。 南門希笑瞇瞇說:「一點也不突然吧,二人三足的日子講二人三足很正常嘛?雅雅,有些什么會讓你覺得突然喔?」 瞬即被將了一軍。 南門雅笑容不減,直接回答上上一道問題:「老哥,我當然要跟你二人三足??!嘖,跟那渾球一起有什么好玩?走一兩步他就喘了。望根本不是運動派,回去當他的乖乖牌學生就行嘛?!?/br> 「雅雅和小望讓我選的話,我一定會選小望?!?/br> 南門希答得極爽快。 剎那間,南門雅腦里空白一片。 該答些什么?繼續說南門望根本不擅長運動還是怎樣嗎。腦海里飄出幾個字眼,但南門雅怎么排也排不出完整句子來?;蛘哒f,即使能拼出一些短句,他也不知如何開口。 對方都明說不選你了,還要說「為什么」、「我明明比較好」的話,感覺很可憐。 他低頭,勉強笑了一下,沉默不語。 但頭頂卻傳來掌心的溫度。 「我以為雅雅也會選小望呢!比起速度,二人三足更講究合拍性呢?!鼓祥T希笑笑地比劃了他們兩人的身高,截出一個頭的差距來,「身高差太遠,跑起來蠻困難喔。嘻,說不定跑到中途就會摔倒了?!?/br> 南門雅有點不知所措地搔搔臉,心微微寬下:只是在說身高嗎?他乾笑了一下,再「哈哈」出幾聲,隨意拋出「是啊」二字。 南門希斜瞄著南門雅,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然后眼定前方。 他掛著堅定的微笑,以極輕的聲音說了一句話。 卻清楚地傳入南門雅耳中。 「唉,真想跟小望一起跑呢……不過,小望他根本不敢參加吧?!?/br> 奇怪。 這句話本身明明是普通至極,但怎么聽都覺得不對勁,為什么突然說出這句話?南門雅快速思考,驀地發現南門希的神色完全脫離了平常的慵懶,甚至帶點詭異的氣息。 那自信滿滿的態度是什么? 那似是在宣示著什么的語氣到底是怎么回事? 當平凡的句子撞上特殊的語氣,那很可能是角色本身進行著有意無意的暗示。但那到底是什么? 而那句「不敢」,到底又是什么來著? 幾條問題在腦里絞結成一塊兒,南門希卻一氣呵成地大叫「1、2、3!」,肩膀推前,南門雅尚未理出任何答案便被迫步入跑道上。 ※※※※※※ 早上9時,整個運動場上擠滿了翰儒初中的學生。 作為決賽選手,南門雅自然擁有了無須殷勤打氣的權利,他也樂得行使此權力,裝作散步到家長席,偷窺自家老哥的行動。南門希并不在自己的座位上,大概是兜到別的地方去了。南門雅掃視家長席最后一眼,猛然瞥見老哥正坐在一名女子身邊,與對方談笑風生。 心中興起了一點愕然,以及不知名的彆扭。 老哥可說是個情場高手。雖然他每次在女朋友家中過夜后必會跟女朋友分手,可是他總是很快便能找到新女朋友,簡直像換衣服般爽快。 不過,南門雅是第一次親眼目擊南門希與別的女子聊得這么歡。手上捧著一排軟糖,笑瞇瞇地把一顆塞給旁邊的女子,女子也甜笑收下,叼在嘴中。 南門雅站著看了一回兒,最終無聲轉身,返回班中。 一個多小時后,南門雅在同學們高聲歡呼及跪拜中以運動服姿態登場,直到站在起跑線外做著簡單熱身cao時,他還清楚聽到大家的加油聲: 「老大──加油!老大──必勝!老大──無敵!」 南門雅朝觀眾席上笑得極樂的同學們狠狠瞪了一眼,可是同學們得到老大的回眸,「老大」聲居然更響了。 「老大你人氣真高嘛?!?/br> 同為100米短跑選手的馮安遠氣定神間地做壓腿運動,絲毫沒有緊張感。南門雅瞪了馮安遠一眼,旋即露出自信的笑容,拉拉筋,道:「我拿第一是註定的事,人氣只不過是錦上添花?!?/br> 「別把其他人都當成運動白癡?!柜T安遠說,看著100米以外終點線,「喂,要跑了?!?/br> 南門雅昂首,只見老師在前方揮揮手打了個手勢,助手便站好在跑道旁,拿著氣槍叫大家各就各位。南門雅來到起點線前面,慢慢蹲下來,左右張望他的對手們。 左邊是馮安遠,右邊兩個是三年級生,還有另外兩個實力較弱,但也絕不能輕視。南門雅將雙掌放在腳前,看著地板,深深吸了口氣;心臟還是碰隆碰隆地在體內亂撞。 賽跑跟擲鉛球很不同。 擲鉛球是一個人的運動,只管向著天空遠遠的把球推過去,手一拋,即使球尚未落地,自己已經脫離比賽了。失手又怎么樣?拋擲次數又不止一次,沒有人會在乎自己的一時失誤。 賽跑不同,是一次性的運動。100米的短跑,人人站在平行的起點線上,同時起跑,在觀眾眼下看得清清楚楚。南門雅抿了抿唇,目光眺向觀眾席,他最敬愛的老哥正把上身微微傾前,托著頭看往他這邊,沒有跟旁邊的女生說話。 忽然,老哥的右手提高了些,輕輕往這兒一揮。 心里頭涌來一陣竊喜,他含笑把頭垂下,再面向前方。 老哥來這兒當然不是為了泡女,要泡女哪個地方都可以,這里終究是屬于他南門雅的運動場啊。 「運動場上雅雅的英姿嘛……我怎么能不去欣賞?」 南門希確確實實這樣說過。 就算自己被南門希強暴了……如果南門希根本不知情,他還是會把他當做最可愛的弟弟來疼,他也會是他一生中最、最、最敬重的老哥。 因為老哥是全天下最偉大的老哥。 母親早逝,父親失蹤,老哥因而放棄讀書,高中就偷偷去打工,努力掙取生活費,為的是不讓那班自以為是的親戚將這個已經夠支離破碎的家進一步拆散毀滅。 感受到全場的安靜,南門雅甩甩頭,身心清醒,全神貫注望著那條紅色的終點彩帶。 「onyourmark...」 想向老哥證明自己的能力。 「getset...」 還有、還有…… 「go!」 南門雅起步極好,簡直與槍聲同步躍起,在第一秒成功佔得先機。但下一秒,右眼閃出高大的身影,是三年級生。對方步伐極穩,胸膛高挺,轉瞬間已到達最高速度向前直衝,稍稍超越南門雅半身。南門雅暗暗吃驚,雙腳突然一軟,左方馮安遠的手又映入眼角。 他死咬著牙加快腳步,每一步儘可能踏得更遠,后面那班討厭的對手們總算不再可見,可是前方的三年級生卻與他穩穩保持了一個人身的距離。 紅色直路已經跑了一半。 明明出盡全力,可是他依然追不上那三年級生的腳步,眼見終點越來越近,南門雅急得灰心。明知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可是腦里卻忍不住浮現老哥的笑臉,拍拍他的頭,說銀牌真厲害…… 不,一點都不厲害。 不對。 因為…… 南門雅失神地狂跑,空氣急速從兩旁劃過,往耳畔掃出了那人小時候的聲音,幼幼的,柔柔的,載著許多幸福與歡笑。 「小雅,運動會回來后把獎牌送給我吧?!?/br> 沒錯!正是這個! 「金牌嗎?」那人一定會愉悅地看著,眉毛彎得好柔好柔,想接到手心細看的時候卻彆扭地停下:「小雅,你還是自己藏好吧?!?/br> 他會拍拍胸口大聲說男子漢說得出做得到,直接把獎牌塞到那人手里,要那人幫他好好保管,絕對不能丟掉。 然后,那不知在何時遺失的溫暖笑容…… 將在眼前! 南門雅的腳程變得如風一樣急快了,他在這最后的徑段拼命地跑、拼命地跑。沒有多馀的呼吸,只顧屏氣埋頭勁衝,不單是雙腳,就連雙手每一動都充滿了力氣,彷彿要將前方的空氣全部撥開,讓終點線完全真空。 足踝酸痛得麻木,兩隻腳快得要絞在一起,但南門雅的世界里只有前面的選手與那水平的紅帶子。 就在他自信地勾起嘴角時,臺上的觀眾也開始尖叫。 兩人并排。 南門雅算準時間,在終點前十米來個出奇不意,反超前,速度居然繼續加快。 三年級生一個不留神,方想發狠追上,但已經太遲了。 南門雅的胸口首先觸到紅帶,越過終點線。 二年級的看臺爆出興奮的呼聲,南門雅班的隊長馬上舉起雙手領頭大叫:「老大!南門雅!老大!南門雅!」喝采聲相當熱烈,勝利大紅旗在同學手中左右揮舞,在風中涌起陣陣波浪,英氣炫目。 南門??粗驓獾娜?,看著終點線的人,沒說什么,僅是粗喘著氣笑。 張立強今天負責記分,一直站在終點線旁邊,他親眼目睹老大南門雅勝出,著實忍不住跳起來了:「老大──你帥呆了!崇拜你一千倍!」 他語無倫次地說著,卻見南門雅蒼白著臉一付站不穩的模樣,立即扶他到草地上,給他灌了一口水:「……沒事吧?哇塞……跑成這樣?」 「……還真是拼了命嘛……呼……」 馮安遠也跑完了全程,臉喘得白里帶紅,在陽光下清楚看見額上的汗濕,不過他非常從容地直站著,連半點彎腰也沒有。他看著南門雅的青臉,皺了皺眉,卻大聲地唸出了劇本中的對白: 「愛莎,你成功了!真有你的!不虧是弗底斯坦的后人!」 外面吵鬧一片。 但南門雅心中卻自成一個溫柔的小世界。 「嘿,雅雅是全校第一呢!今晚要好好加菜!想吃什么告訴老哥吧!」 那里,大哥把錢包掏出來,唸唸有詞地說出許多美味的菜餚名稱。 還有…… 「小雅,吃布丁吧?!?/br> 二哥還是不會直接稱讚他,卻暗地里買了他最愛的芒果布丁,把碟連小叉推到自己面前。 在下午4時半,三兄弟一同坐在餐桌前吃布丁,有說有笑。 運動場上,即使喘著粗氣,不住咳嗽,南門雅那病白的臉一直展現出最滿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