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中，她嗅到暖風吹進床帳的一陣花香，隨即緩緩睜開眼。

    少女腰間的花鈴在她眼前晃了下，幫她打起床帳，如黃鶯般的嗓音笑道：“夫人醒了？”

    她殷切地將她扶起身，一雙柔白的手將水盆里的帕子擰干，幫她擦臉。

    她身上好聞的花香絲絲縷縷探入她的鼻息，卻一時讓她不明白眼下的狀況。

    “你是……”

    “婢子是牡丹，夫人可是又忘記了？昨兒也是婢子幫夫人打的床帳?！?/br>
    牡丹……可是好奇怪，為何如此陌生呢，昨日又發生了什么，為何什么都想不起來了。

    “那我呢，我又是誰？”她喃喃地，問著來人。

    “您是阿識夫人，夫人可是忘了，此處是夫人的宅院?！?/br>
    一個上午，牡丹叫來三兩人忙碌地幫她穿衣打扮，又服侍她吃飯，可一切都看起來那么的不真實。

    柔順的發絲，白皙的皮膚，錦緞華服，清揚婉轉的婢女仆從，這一切都看起來那么陌生。

    “你們為何叫我夫人？”她恍然間忽然問道。

    “夫人就是夫人呀?！贝蝾^的幾個人笑道。她們將她拉至庭院中，有一人用剪刀剪下庭院中開得正盛的花，一人用小筐接著，另外幾人拿著那些剛剪下來的花枝，在她的發髻上比著合適的位置。

    “不若就簪這朵石榴花吧，夫人看著可好？”

    另有一雙纖纖玉手捧了銅鏡來，讓她看向鏡中那個沉默又迷茫的美人。

    “好?！北娙私┏种?，耐心等她答話，她不明就里地點點頭。

    一行人終于重新綻開微笑，又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撤了所有用具，替她捧上一壺清茶，幾盞精致的糕點。

    “我……想出去轉轉?！彼t疑地對身旁的牡丹道。

    牡丹捧著袖子笑得含蓄，“和風麗日，夫人，不若出城去放風箏?！?/br>
    她腰間的銀鈴又響了一聲，扭過身去吩咐身后的人備馬，收拾行裝。

    很快有人來回話了，一行如花般的少女簇擁著她起身，她在歡聲笑語中被她們牽著引出門，若有路過的人看見了，當是能明白此間極樂。

    她似是被蠱惑了一般。

    也不是蠱惑，只是被這純粹的歡愉所吸引，不由自主地跟著她們走，鼻間嗅著層迭不斷的花香，總讓她覺得這日子不屬于自己。

    “夫人看這風箏可好？”

    她們一行人很快就出了城，車鈴搖曳，香風陣陣，惹得無數踏青的游人駐足旁觀。

    兩個穿著一模一樣粉衫的少女為她提著裙擺將她扶下馬車，有幾人在不遠處整理著物件，牡丹帶著一人，捧著一個紙鳶和一個蝴蝶讓她挑選。

    “就這個吧?！彼S意指了那個紙鳶，眾人嬉笑著跑遠，裙間環佩叮當作響，不一會兒，紙鳶就隨著風扶搖直上，連她也忍不住抬頭望過去。

    “夫人渴了吧？婢子去打些山泉水來，為夫人煮茶?！眮硪蝗丝嬷p巧的竹筐盈盈一拜，溫柔清麗的臉沖她笑了一番，便提著裙擺向遠處走去，又有人在遠處喚她，她走過去，她們將紙鳶的線軸交到她手上。

    “這風箏飛得可真高呀?！闭驹谒砼缘纳倥袊@了一番，她點點頭，將手中的線軸交到她手上。

    牡丹正笑著招呼剩下的人將剩下兩個風箏陸陸續續放起來。

    那個挎竹筐的少女回來了，捧著一個小臂高的瓷罐輕聲招呼她身邊的人。

    “夫人幫婢子拿一會兒?！蹦巧倥謱w得更高的風箏線交還給她，“婢子去幫jiejie們生火，為夫人煮茶?！?/br>
    說罷，她便笑著跑遠了，其余人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處，都在看著天上的風箏。

    料理好一切的牡丹很快就回來了，她行走間腰鈴清脆，笑意吟吟地看著她恍惚的神情問道：“夫人可是累了？婢子們已備好休憩處，可是要休息一番？”

    她看著牡丹，忽然風將她手里的風箏拽得更緊了些，她忙放出一段線。

    “你們……到底是誰呢？”她看著面前清麗的少女，忍不住問道。

    “夫人說笑了，我們都是夫人的侍女呀?！?/br>
    又一人至，剛剛幫她提裙擺的粉衫少女中的一個，捧來一盤被山泉水浸得清潤冰涼的綠葡萄，拈起一顆遞到她的嘴邊。

    她半推半就地接過。

    環顧遠處的游人，再看看簇擁在她身旁的一眾少女，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們容貌明麗，體態輕盈，身上帶有花香，不似凡人?！?/br>
    說罷，面前的兩人捂著袖子笑了幾聲。

    “夫人說得正是，婢子們是被靈秀孕育而出的花草精靈，一直長在夫人的院子里?！?/br>
    “我的院子里？”

    “是呀，夫人都忘記了？也沒關系，有婢子們陪著夫人，夫人不必煩憂?！?/br>
    水燒開了，剛剛的少女捧著幾個裝茶葉的瓷罐前來，讓她挑選。

    她忍不住道：“你們對我這般好，竟讓我覺得此處不是人間?！?/br>
    “夫人說笑了?！蹦档さ?，接過她手里搖曳不停地風箏線，又喚來人扶她前去歇息。

    扶著她的人嗓音輕柔，竟比其余幾人還要好聽，“今日帶了新鮮的鴨rou，剛剛在山里看見不少山筍野菜，夫人稍事休息，下午可為夫人奉上鴨rou燴山筍?！?/br>
    她將她扶至剛剛架好的榻上，放下垂帳，又道：“天色尚早，婢子去取箏來，為夫人彈個曲可好？”

    她點點頭，隨后透過紗帳，看她抱了琴來，輕輕在她身旁撥弄出流水一般的樂曲。

    她歪著頭靠在榻上，整個人仍然沒從這種夢未醒的恍惚中抽出神來。

    輕飄飄的，她仿佛在過別人的日子。

    可她真正的樣子到底是如何的，她竟一絲一毫都記不起來了，仿佛她不再有過去，這樣的日子，便是她的起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