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晚上來我家?!?/br> 收到葉幼欽的短信時,穆萍正在黑風滾巡視。 好幾日不在,都是宋慧容替她處理事務?,F在她來了,宋慧容要將大大小小的事情匯報給她。 穆萍轉著手里的黑色鋼筆,心不在焉地聽著。 宋慧容感到詫異,老板對待工作的積極態度一向讓她這個打工人都感到汗顏,今天這般明顯不在狀態的樣子可不多見。 就算老板不聽,宋慧容依舊一絲不茍地匯報,話語字字斟酌,不敢有差錯,萬一老板走神的時候碰巧就聽到什么不對的地方怎么辦。 消息提示音響起,不大不小的聲音召回了穆萍的思緒。她拿起手機,點開屏幕,是葉幼欽發的消息。 穆萍抿著唇,臉色不大好,她又想起一件不痛快的事。 最近幾天腦子里一直裝著那個男人,倒把她家里頭的事擠出腦海。 知曉穆勇詒和蔣方怡的事情后,穆萍給舅媽魚窈打電話,問舅舅何時有空,她想來看看他們。 舅媽說好,到時候和她說。 穆萍的mama是葉可存的幼妹,兄妹間感情很好,對她mama而言,葉可存如兄如父。 葉可存個子高挑,身材瘦削,高鼻梁上架著副黑框眼鏡,本應是書生卷氣重。然而他是做官的不是教書的,臉部整日緊繃,不茍言笑,通身官威。他將她mama養得端莊優雅,知書達理,但都只是表面上做的樣子??赡芫褪且驗槿~可存對meimei管教得太過嚴厲,她mama積壓的逆反心理像個彈簧在某一天突然以不可抵擋之勢反彈。 穆萍那天在醫院親眼看見她的舅舅動手打她的mama,他朝著她吼,說了很多難聽的話,她的mama低著頭,一聲不吭地任由兄長的巴掌狠狠地落在她臉上。 當時,她嚇壞了,定在原地連氣都不敢喘一下,透過門縫看見里面發生的事。 她爸爸和舅媽都不在里面,只有mama和舅舅。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狂暴的舅舅,即使只能看到他的半張臉,看到他半張臉的猙獰瘋魔。 對,就是瘋魔。 一點都沒有形容錯。 “為了報復我,自甘墮落,是嗎?” 她聽得很清楚,舅舅是這么對mama說的。 當時的她完全不明白,直到現在仍是一知半解。 mama的肚子已經癟下去了,臉色蒼白,臉龐兩道淚流下。舅舅拽住mama的手臂,揚起的手就要落下時,mama抬起頭,握住他的手腕,舅舅身子僵住,驟然失力,手逐漸放下。 他的手顫抖著撫上mama的臉,像挺立的大樹在風雨中彎腰,折了背脊。他喃喃低語,不停地喚著mama的小名,“泠泠啊,泠泠……” 穆萍像是看了一出戲,看呆了,出于某種未知的心里,她合上門縫,悄悄地退出去,在衛生間待了好久,才整理好心情走出去。 這件事成了穆萍童年的秘密之一,她沒有質問任何人,也無心刺探她mama和舅舅內心的隱秘。 作為被打者的女兒,穆萍本應該憤怒、痛恨、心疼,甚至應該推門而入,阻止舅舅,但她沒有。 除了害怕和震驚的情緒太過強烈,掩蓋了其他情緒的原因外,她那時生出一種感覺,她是局外人。 那是他們的一場戲。 她插入不了。 她mama畏懼兄長,而穆萍本就和舅舅不大親近,見過那事后,不覺也有些畏懼。好在,舅舅事情多,不常在家,十次里至少有八次遇不上,她與舅媽反倒更像一家人。 葉家別墅在市中心,但很清靜,周圍綠林環繞,蟬聲鳴鳴,相鄰別墅之間隔了很長一段距離。 穆萍走在林間小道,十分鐘過后,葉家的別墅出現在眼前。 按下鈴,葉幼欽出來給她開鐵門,簡單的白襯衫,普通的牛仔褲,穿著很家居。他勁瘦的手掌壓在鐵門上,漆黑利落的碎發遮住一雙狹長的眼睛,瞧見穆萍呆愣住,瞥了個媚眼,打趣道:“咋了,被哥哥我的美色迷住了?” 打扮很正經,清秀得像個大學生,說出的話就不正經,立刻打碎了濾鏡。 穆萍回過神,葉幼欽的確有美色,但她從小看到大,看多了只覺尋常。 剛剛有那么一瞬,驚住了,是的,被他的美色。 穆萍稍覺尷尬,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認,“是又怎樣?!?/br> 葉幼欽“噗嗤”地笑出聲,“得了,進來吧,再站一會,我媽就要出來找我們了?!?/br> 穆萍回了個白眼,大步走在他前面,“舅媽,我來了?!?/br> 魚窈聞聲,從廚房里探出頭,“萍萍,坐會兒,還有幾道菜就燒好了。你要是餓了,讓你哥拿點零食出來填填肚子?!?/br> “曉得了,我不餓?!蹦缕蓟氐?。 她一進門就坐在沙發上,熟練自在得就像在自己家。小時候她爸媽各干各事,偌大的別墅就只有她和保姆兩個人,穆萍受不了寂寞,就去舅舅家找葉幼欽,小孩子在一塊不論男女總是熱鬧的,就常常在舅舅家過夜。 舅媽魚窈是個典型的江南美人,小巧玲瓏的身姿,細聲細語地說話,婚前是市圖書館管理員,與文字書籍打交道的女人脾氣柔和,婚后就辭去工作,在家安安分分地帶孩子,做個賢妻良母??臻e的時候就吃吃喝喝,沒事做個美容保養,也不管老公工作應酬的事情,把自己的日子過得讓一眾富太太羨慕。四十多歲的女人皮膚還是光滑細膩,看不見幾道皺紋,有此碩果全仗心態好。 她把下廚當成愛好,平日里都是由阿姨做飯,有時候興趣來了,就照著菜譜親自做。不過,穆萍每次來基本都是魚窈燒的飯菜。 今天也不意外,魚窈在廚房忙得熱火朝天,穆萍和葉幼欽在客廳聊起天。 “姑父給我打過好幾個電話,拐著彎打聽你最近的情況。問你最近是不是很忙,都不回家?!比~幼欽倒了杯檸檬水給她。 “哼,回家?那地方已經不是我的家了?!蹦缕济蛄艘恍】?,有點燙嘴,放下杯子,沒好氣地說。 “什么姑父?你姑姑已經和他離婚了,別亂攀親戚?!蹦缕嫉纱笱劬?,語氣兇兇。 “萍萍?!比~幼欽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