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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那個吻,嚴譽想讓它翻篇,對待明香一如往常。 明香被丁韞成私下警告過,知道自己背了鍋,背地里罵他是個無法無天的王八羔子,詛咒他早死。她對他又恨又怕,對嚴譽則是完全不同,她怕嚴譽介意那個吻要讓她走,心痛地主動和嚴譽保持距離。嚴譽察覺了她的疏遠,摸不清楚原委,過了兩天,晚飯以后把她叫出門散步單獨談。 “我有個朋友馬上要開一家咖啡店,裝修快好了,正在招人,香香,你感興趣嗎?工資的話不是很高,A市服務人員差不多都這個水平?!?/br> 明香糾結了一下,“咖啡店,離家里很遠嗎……?” 嚴譽心里觸動,她已經把自己當中親人了,那個吻一定是個誤會。 “不遠。騎自行車的話,二十分鐘。剛好那天我在二手市場看見一個自行車,還很新,我讓老板先給我留著,你覺得可以的話,我就弄來給你用?!?/br> 明香心酸地想哭,捏著雙手眼神慌亂地左右看,承接不下這份真誠的善意。她明知道丁韞成圖謀不軌,可她怕被人揭短,所以她瞞著嚴譽。 “可以啊……謝謝jiejie?!彼箘诺匾ё齑?,挽住她的胳膊,低著頭不敢看她,呢喃說:“那天我親你是因為我想mama了,我很想她,你抱我睡覺的時候,我會很高興,就像睡在mama懷里一樣……jiejie對不起,我沒想sao擾你?!?/br> 嚴譽頓時松了口氣,她喜歡把事都說清楚,喜歡坦誠。 “你說出來還好,我就怕你憋懷了?!?/br> “你是不生我氣要趕我走?” “我只是擔心你一直在家里不出門,會和社會脫軌,對你的精神健康有害,所以想問問你想不想去工作,剛好有這么個機會?!?/br> 明香瞬間轉悲為喜,沒想到這口大黑鍋居然沒砸死她。她抱緊嚴譽的胳膊,心懷無數感激:“我去我去,我再也不投機取巧了,我要踏實掙錢?!?/br> 嚴譽聽完,立馬領著她上將選了兩套襯衣和長褲,“不是說不能穿裙子,是店里空調溫度低,容易感冒。你要是覺得不好看,可以留著,等冬天套在羽絨服里面?!?/br> “我哪里不喜歡了,你帶我挑的時候我都快哭了?!彼е路?,一臉感動,“是,Madam,我一定好好做人!” 嚴譽笑開了,“還能說笑,那我放心了?!?/br> 明香抱著戰利品蹦蹦跶跶雀躍而歸,一回家就在門口遭遇了丁韞成的冷臉,她無所謂,她不想要他給的豪華別墅,她只要能繼續住在這里就高興滿足。 幾個人在門口還沒進屋,嚴譽聽到隱隱的哭聲,低低沉沉的,像是個男人的聲音。她循聲去找,在另一棟樓樓梯口找到了哭聲的來源,是一個外賣員,他面前擺這一個大西瓜和兩大桶飲用水。 嚴譽簡單詢問,知道男人受了委屈,也許要涉及民事調解,她轉頭讓明香和丁韞成回去睡覺。明香乖乖聽話走了,丁韞成非得湊熱鬧,“我在這兒,你多個打手?!?/br> 她搖搖頭懶得理他,轉頭坐在哭泣的男人身旁,耐心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問了個清楚。 男人哭著說:“那個,我叫王旭。這單是兩大桶水和二十幾斤的西瓜,我找錯了摟,時間超了幾分鐘送過去,那家人接電話就把我罵了一頓,也不給我開門……我在門外邊解釋,這些東西太重了,小區又沒有電梯,樓道燈都是壞的,我分兩趟把東西弄上去,耽誤了時間……可他媽的不管我怎么解釋,那家人就是不收,轉頭把訂單取消了……外賣軟件扣了我三百塊錢,兩天白干?!?/br> “打電話給商家想把東西送回去,商家說這西瓜送給我了,兩桶水得送回去……” 他越說越哭,黝黑的臉上滿是淚光,嚴譽的表情很難看,眉頭緊鎖,“現在也不能找那家人了,錢是平臺扣的?!?/br> 王旭抽泣幾下,指著下面的西瓜:“這他媽的這么沉,我費了那么大的力氣,就這么欺負人,我沒砸他們家門都是我沒用啊,怕賠更多嗚嗚嗚……活著怎么這么難,真不如跳樓死了好?!?/br> 嚴譽使勁搓了搓雙手,胸口沉悶,一時說話嗓子都悶疼。 “你是從外地來的?” “是啊,就因為小時候讀書差,出來什么都受人白眼啊,可我腦子笨吶,讀不會那些書。警官,你說我活得還有什么意思?” “你的家人都在老家?” “是啊……他們以為我在大城市還不錯呢,呵呵,其實就像他媽個皮球一樣被人踢來踢去,誰都能踹一腳,也不用負責,我自己還要擔心自己被弄壞了,我他媽的沒錢給自己治病吶?!?/br> 一直沉默的丁韞成突然開口:“三百塊錢至于嗎,我轉你,你拿著東西趕緊回家去,哭能解決什么問題?!?/br> 王旭突然激動,“你給的三百和我自己掙的三百是一樣嗎?!三百塊是多少錢你懂嗎?三百夠我一個月的晚飯錢,一個月是多久你懂嗎?我一個月不吃晚飯什么概念你懂什么啊……” 嚴譽迅速沖丁韞成搖了搖頭,“他還在上學沒吃過什么苦,說話沒分寸,別往心里去。這樣吧,你要是都在這個區跑,我這兒管你一頓晚飯,菜和rou都有,我自己做的,花不了多少錢。今天的事你確實受了委屈,出來工作都不容易,我理解你被扣了三百塊錢很難受。明天我跟你去外賣驛站和你們站長溝通,問問他以后再出這種事,外賣員到底有沒有辦法維權?!?/br> 王旭一邊抹淚一邊看她,發覺這個女警察不僅善解人意,還長得特別美,頓時咧著嘴,眼淚又嘩嘩流。 “謝謝,謝謝……維權我這種人是沒有辦法的,但是謝謝你,你姓什么?” “嚴,‘嚴格’的‘嚴’?!?/br> “唉……嚴警官,碰到你是我積福了,幸虧我沒砸門,不然這會兒該是你把我銬上押警局了。這樣,這西瓜死重我也不想要了,就送給你吧,拿去?!彼鹞鞴暇鸵鶉雷u懷里塞,嚴譽失笑,“帶回去我們都吃,剛好你熟悉一下我家在哪。等你理一理氣,我們得去和那家人談談,他們責任也不小,而且罵人不對?!?/br> 他感動地快哭了,轉頭把沉沉地西瓜塞給了丁韞成,一直黑臉的少爺接下這個沾滿灰塵的臟西瓜,一聲不吭地咬緊后槽牙,嚴譽經過他身旁時,拍拍西瓜,“熟透了??谏嗌嫌悬c矛盾很正常,不至于生氣?!?/br> 丁韞成禁不住冷笑:“姑姑教育得對?!?/br> 王旭提著兩桶水走在前面,嚴譽站在他身前,目光沉了沉:“有什么想法你回頭跟我說,不要一個人亂想?!?/br> 他長呼一口氣:“知道了,晚上可以嗎,我去你房間,姑姑你要開導開導我,畢竟我才是受精神創傷的那個。你看他,嘴都笑爛了,還不是因為有美人警察站他那一邊?!?/br> “嘴上不饒人。等他走了,我們聊聊?!?/br> 丁韞成歪歪頭,像被哄了一下,有點得意:“那還差不多?!?/br> 到家了,嚴譽把西瓜洗了洗,切了兩大盤,端出去把明香也叫出來吃,幾個人端著清甜的西瓜啃,只有丁韞成坐著看手機,不想參與。嚴譽拿衛生紙墊著瓜皮,遞給他一塊:“這樣不會臟手,吃吧?!?/br> 他瞥一眼嚴譽,再瞥一眼頂撞他的男人,不情不愿地接下西瓜,咬了一口。 “什么破品種,根本就不甜,便宜貨?!?/br> “嘶——”嚴譽剛想說他,門鈴響了。 來人是陳橫生,嚴譽有些意外。 陳橫生進來一看屋里這么熱鬧,稍顯局促地遞過去一個袋子,“嚴譽,這是我媽去意大利旅游給你帶的圍巾?!?/br> 嚴譽沒接,轉頭給他拿了塊西瓜:“你放下吧。你來得剛好,這西瓜大,我們也吃不完?!?/br> “怎么回事?” 她把情況簡略說了一遍,陳橫生聽完很是惱火,“這算什么事,說取消就取消,拿別人的辛苦勞動開玩笑。這位大哥你別怕,我現在就帶你去問問這家人,就算取消訂單你被罰款是平臺的錯,那他們罵人算什么,辱罵公民這件事本身就不合理,不進行批判教育不行?!?/br> “是,剛剛王旭情緒有點失控,我先帶他回來緩緩?!?/br> 丁韞成一直默默打量這個男人,眼神不善,翻身起來將西瓜丟了,湊到嚴譽身旁:“他是誰?” “我朋友,陳橫生?!?/br> “什么朋友大晚上來送圍巾?” “刑警工作很忙,可能晚上才有時間吧?!?/br> “原來跟你是同行啊……”他笑起來,轉頭伸出手看向陳橫生:“陳叔叔好,我是姑姑唯一的親侄兒,現在住在這里,以后你再送什么禮物,白天有時間就過來吧,我幫她收?!?/br> 陳橫生敏銳地感受到少年看似和善的眼神藏著排斥的情緒,丁韞成壓低眉毛的時候,眉眼間流露出一點莫名的惡毒氣息。他倒不介意一個小孩把自己叫叔叔,神態自若和他握了手,“你是丁啟建的兒子丁韞成,今年……十七歲了吧?!?/br> 丁韞成的睫毛沉了沉,再緩緩抬起眼皮看他,翹起的嘴角緩緩下落,“是?!?/br> 陳橫生狠狠地皺眉頭,“嚴譽,你把王旭帶上,我們去處理一點事情。你的侄子和朋友留下吧,小孩兒不要參與?!?/br> 明香嗯了一聲,望著陳橫生,心里悄悄打起了算盤。 “丁韞成,我們就不要給警察添亂了,留下吧?!?/br> 丁韞成甩頭給了她一記警告的眼神,明香縮縮脖子,沉默著溜回了自己房間。 最終丁韞成還是跟著去了,無非看了一場扯來扯去的民事調解,嚴譽性格沉穩,陳橫生義憤填膺,調解過程兩人像唱雙簧一樣,嚴譽看他的眼神溫柔而堅定,他們是同一戰線的戰友,有默契也有分歧,但總體上和諧無比。丁韞成內心涌起嫉妒和憤恨,姑姑和自己,大概是針尖對麥芒,她的溫柔和耐心都給了別人。 調解的結果就是那家人給王旭道了個歉,怕回頭王旭再找麻煩,賠了他一百塊錢,這事就算了了。王旭對著兩個警察感謝來感謝去,回去的時候笑容滿面喜滋滋的。 “姑姑,我先上去,你們聊?!?/br> 陳橫生頗為感激地望他一眼,等他走遠了,他對著嚴譽有些羞澀地咳了咳。 “今天的事本來你自己能處理的,我就是擔心你受氣,想幫你,你不會怪我插手你的調解吧?!?/br> 嚴譽搖搖頭,月光灑落,她高挺的鼻梁拉出一道影,眉骨下一雙清澈的眼睛大方地望著他,陳橫生著迷她的美,從第一次見到她到現在,每一次見面,他的心都會狂跳不止,愛慕把他的頭腦沖得發昏。 她說:“我沒有王旭受的氣多?!?/br> “我知道你熱心腸,多少會跟著生氣,這種事天天有,我們能做的就是看見了就必須管,如果連警察都覺得他的遭遇是小事,那他今天找誰伸冤?!?/br> “涉及人的尊嚴的事,沒有小事?!?/br> 陳橫生贊同地點點頭,“那個……其實我今天來還有個禮物想送給你,我托朋友給我定制的?!?/br> “我要那么多禮干什么,我吃穿用都有,不用給我?!?/br> “又不是賄賂,你真是……”他無奈搖搖頭,從他一直提著的袋子里拿出一個大盒子遞給她。 嚴譽掂量了一下,很沉,打開一看,是一條鉆石項鏈,滿鑲了好幾圈,還有設計精巧的鉆石吊墜,項鏈折射著月光,光芒璀璨無比,奢華氣息逼人。她只看了一眼,立馬合上,懷疑地盯著他:“你哪來的錢買這個?” “不是我爸媽的錢,你別著急。這是我之前退伍補貼的錢,你也知道我跟你一樣不愛奢侈東西,好多幾年了也不知道該花哪兒……就,就給你買個項鏈吧,還挺好看的。嚴譽……你喜歡嗎?” “你覺得我能收嗎?這不是開玩笑,陳橫生,你什么意思?” 陳橫生深吸一口氣,胸口起伏,壓制住緊張和忐忑:“意思是……我喜歡你,想追你,想和你結婚,所以提前定制了你婚禮的珠寶,這樣解釋,你該明白了吧……” 嚴譽腦子發蒙,愣了幾秒,反應過來立馬將珠寶盒塞進他的袋子里,拒絕:“這東西我不能要,我沒談過戀愛,也沒有這個打算,你趕緊聯系聯系你朋友看這個東西能不能退?!?/br> “定制的,退不了?!?/br> “幾十萬你就買了個這個,陳橫生你是不是瘋了?” “你不止值幾十萬,你值我在部隊里流汗流血付出的每一寸光陰,不是錢能衡量的?!?/br> “我看你是腦子發熱?!彼还赡X把東西塞了進去,呼吸都變沉了,表情嚴肅:“我談不了戀愛,你別追我?!?/br> “什么叫你談不了戀愛?” “我,我不會?!泵鎸δ信P系這個問題,她總是捉襟見肘,不禁露出一點難以言喻的尷尬神色。 陳橫生感覺無奈又有趣,“你什么都不需要做,接受我的愛就好了,這有什么不會的?” “你說的簡單。反正你別找我談戀愛,你隨便找誰都比我強?!?/br> “哪里強,我只喜歡你,你卻讓我跟別人談戀愛,好歹毒啊嚴譽?!?/br> “我……” 嚴譽很容易保持冷靜,可這種情景是她最不擅長應付了,止不住腦子打結。陳橫生往前走了兩步,把他們之間的距離壓縮到嚴譽能接受的極致,他低聲說:“你答應我就好了,所有的事我來做,你什么都不用管,你接受我的愛就好了……為什么不和我試試,你知不知道因為你太漂亮,很多人都不敢追你,像我這么主動的已經很罕見了。嚴譽,我們這么合拍,你別錯過機會……” “我們都是成年人了,為什么不能談情說愛?你可以吻我一下,試試感覺呢……” 陳橫生長相英武,超短發,麥色皮膚,渾身透著刑警那股硬氣,此刻的表情卻極其溫柔,他一直鼓舞她試試,沒有強制的觸碰,也沒有更過界的主動。 嚴譽目光掃過他的嘴唇,她從沒親過誰,也不懂為什么男女相愛要嘴唇相碰。她一直沒說話,認真地思考著。 一番嚴肅的思考結論是:“我上班忙,沒時間談,你不要追我,浪費你我的時間?!?/br> 陳橫生聽完這么殘忍的拒絕笑了出來,“任何人表白你都這么回絕嗎?” “有些人我說不,他就不敢來第二次了?!?/br> “哈哈哈……你啊……”他晃悠一下袋子:“他們沒有我的決心,你一定會戴上它的。如果你非不要,嫁給別人了,那我就把它賣了,拿這錢請街上的清潔工吃頓好的,你應該會高興吧?!?/br> “隨你便?!?/br> 她嘴上冷漠,可陳橫生感覺得到嚴譽不排斥他,按理來說,他是她身邊唯一這么主動的追求者,他們的價值觀又那么接近,嚴譽接受他是遲早的事情。 “圍巾秋天戴吧,那個是我mama的心意,你不要有負擔,不貴?!?/br> “哪天我上門給阿姨道謝?!?/br> “去我家啊……能不能挑個我休假的時候?!?/br> “放心吧,專挑你出任務的時候?!?/br> 他笑了兩聲:“那也行,我媽的洗腦能力不弱,她會跟你賣命推銷我的?!?/br> 嚴譽搖搖頭:“用不著推銷,你挺好的,是我的問題?!?/br> “你這算是回應我的表白?那還不如挑我的刺呢,你這樣……我不知所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