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放學，班上同學都走得差不多了。

    林喜朝看了眼時間，慢騰騰收拾好書包，拖著被體測折騰得半疲軟的步伐，往樓上理科班教室走。

    柯煜之前給她發消息，讓她放學直接回車上等，人還在被老師抓著討論題。

    她卻選擇在教室等到現在，順便記了一下知識點。

    往上走到他們班走廊外，林喜朝隔著窗戶往里看了一眼。

    柯煜正站在講臺上，盯著黑板上的板書，聽老師不時說著什么，他偶爾點頭，又提筆在試卷上劃拉著。

    林喜朝眨了眨眼，目光一直忘了回收。

    這個時節的夜晚，氣溫越來越低，吐息之間便是一片白茫茫的霧氣。

    窗戶玻璃水汽蒙蒙，人影其實模糊不清。

    她看得出神，隔著這面窗戶就想起了周六，她站在街角嚼著酥，從車窗里看柯煜時的心緒。

    真的不一樣了。

    同樣的凝望，不同的立場。

    她的視角在悄然發生變化，等反應過來時，不自覺已經陷落。

    一句輕哨響起。

    林喜朝回神抬頭，柯煜正倚在門框邊笑看她，眼睛亮亮的，有點高興的模樣。

    “不是讓你先去車上等？外面這么冷?！?/br>
    老師已經走了，教室里只剩他一人。

    林喜朝蜷指，故作鎮定地避開他的眼神，晃了晃手里的單詞本，意思是站這兒也能默記一下，意思是她沒有特意要等他。

    柯煜的笑容不減，走過來牽她進他們班教室。

    “我理一下書?！?/br>
    他站在旁邊收拾他的書桌，林喜朝撐著腿坐在他座位上，肌rou拉伸地有些酸軟，她坐得緩慢。

    柯煜看她一眼，拉開她旁邊的凳子落身，又拍拍自己的腿，讓她把腿翹放上來。

    “800米就把你跑成這樣？”

    柯煜右手理著卷子，左手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敲她的腿骨。

    “不是啊?！绷窒渤吭谒郎闲跣跽f，“還有仰臥起坐，體前驅拉伸，可能我很久沒鍛煉過了?！?/br>
    “哦，跟我不叫鍛煉是吧？”

    他意有所指，林喜朝啪嗒一下把手蓋去他嘴上，不讓他繼續說。

    柯煜扯了扯唇，把她手拉下來牽好，十指交扣。

    試卷翻動的嘩啦聲明顯，林喜朝在這片聲響中遲鈍地找著話題。

    “今天有輪到你們班體測嗎？”

    “嗯?！?/br>
    “是在后面嗎？我沒看到你?！?/br>
    “不是?！彼殉啥训脑嚲砹⑵饋?，在桌上對齊后，淡聲回：“我都看到你了?！?/br>
    林喜朝有些錯愕，“什么時候??？”

    “你和別人聊天的時候?！?/br>
    話題戛然而止，她瞬間默聲。

    柯煜轉過頭來看她，捏了捏她的臉，笑：“你什么表情，心虛阿？”

    她瞪著大眼去仔細觀察柯煜的情緒，人卻沒什么反應，慢悠悠收回手，又繼續往抽屜里塞著試卷。

    她又問：“你什么時候看到的？”

    “一直在看?！?/br>
    “你、沒有什么……反應？”

    “我能有什么反應？”柯煜反問，“不就是聊個天？”

    林喜朝默默把腿收回來，又側著臉更仔細地看他，這人當真是不一樣了。

    “我都說了要改?！笨蚂戏至藥讖堅嚲砣M自己書包里，“你一直在我身邊，我就會一直改?！?/br>
    “哦?！?/br>
    林喜朝鼓了鼓臉，又漾著唇角，露出一點察覺不出的笑意。

    柯煜卻瞧得仔細，支著臉也笑，“這么開心？那你給我一點獎勵？”

    “什么獎勵呀？”

    他朝她勾勾指，林喜朝偏頭靠近，他貼著她耳邊說了兩個字。

    小姑娘立馬搖頭：“不行不行不行，這個還不行?！?/br>
    他就抬眉，“那你說?！?/br>
    她皺巴著一張臉躊躇了半天，最終吐出兩個字，“親你？”

    柯煜聳肩，“那現在來?！?/br>
    “在這兒？”

    “嗯。不能說不行?！?/br>
    她舔唇，看著柯煜的側臉，湊過去飛快地親了一下他的唇角。

    柯煜卻很溫柔地輕輕搖頭，說不是這樣的。

    他在林喜朝面前低頭，又握住她的手放至頭頂，一個央求撫摸的姿勢。

    “你要先摸摸我的頭?！彼f。

    林喜朝的手指陷進他的黑發，柔軟，癢滑，發絲穿過她的指縫，她觸摸到發根，于是不自覺用指腹摩挲了兩下。

    柯煜就抬頭，湊過來貼了貼她的唇瓣，很緩，很慢，濡濕相觸的唇瓣微微分開，林喜朝的呼吸逐漸加深，她看著柯煜暈著淺光的瞳眸，聽他說，“然后，要像這樣親我?！?/br>
    她抿唇，順上去重復剛剛的動作，柯煜沒有加深這個吻，而是盯著她的眼弧，嘴唇張合——

    “你還要再說?！?/br>
    “說什么？”

    “說柯煜好乖?！?/br>
    ——摸我，親我，夸我。

    “這才叫獎勵，寶寶?！?/br>
    -

    倆人回到家后，剛一開門就看到林母追著金榜滿屋跑，金榜一溜煙地竄到柯煜腳下，被他捏著后脖頸抓起來。

    小貓晾這個軟肚皮，四爪亂蹦。

    林母看到他們就呼了口氣，“這調皮東西晚上竄院子里去了，我找它半天都沒找到?！?/br>
    柯煜聞言就瞄了眼貓爪，嘈了句真臟，立馬就給放下。

    身邊人無語地瞥他一眼，抱起貓，抽了幾張寵物濕巾擦爪。

    柯煜跟在她身后，偶爾伸手幫她抬著貓爪。

    兩人一前一后地站著，無聲中配合默契。

    可能是平時相觸太多，有些習慣早已潛移默化，他們意識不到現在這個舉動有多親密，早就超過“不相熟”的圈范。

    林母在旁邊來來回回瞅了半天，看著這一對距離太近的孩子，咳嗽一聲，提醒林喜朝。

    “喜朝，別一直逗金榜了，幾點了該回房間了?！?/br>
    “哦?！?/br>
    她悻悻地松了手，把貓遞給柯煜，柯煜從背后抱起，單臂攬過，“行吧，只能跟哥哥上樓了?！?/br>
    林喜朝回到臥室，看到桌臺邊有一袋新的蝴蝶酥，滿滿一盒，不是周六她帶回來的那袋。

    她回頭問，“mama你又去買了嗎？”

    “嗯，我下午去了趟錦春路，順便買點?！?/br>
    林母收拾著床鋪，繼續說，“我好久沒去那片了，那邊熱熱鬧鬧的，一堆不上學的孩子湊在那兒玩，你周六是去那兒玩了吧？”

    她有些心虛，捏了一酥放嘴里嚼著，半晌，才輕輕回了個嗯。

    “那你以后還是少去，感覺人雜得很?！绷帜割D住動作，“……你也少去打擾你們同學了，都去人家里兩次了，我們也沒時間去回請，這樣不太好?！?/br>
    嘴里的酥越嚼越干，有些發哽，林喜朝點頭，用力地吞咽下去。

    mama整理好床鋪，站著身看她，“你學習進步了也別松勁，一次提升說明不了什么，別成天都和那些孩子玩?！?/br>
    “人家玩是人家的，  人家家里有余地，我們沒有的?！?/br>
    mama走過來，給她遞去一杯水，“喜朝，你是明白的吧?！?/br>
    提點和敲打。

    mama神色復雜地一直在看她。

    林喜朝沉默地接過水，低聲回，“嗯，我明白的?！?/br>
    ……

    柯煜抱貓上樓，到了自己房間門口，他把金榜往地上一放。

    “睡外邊兒去?！?/br>
    人就冷漠地進了房。

    他還要繼續寫題，手里轉著筆，視線落在試卷上，筆桿在指間滑過一圈，桌邊的手機就一震。

    蔣淮發來兩條消息。

    【怎么樣了？】

    【心情還ok嗎？】

    柯煜扯了扯唇角，也沒看完消息，徑直鎖屏將手機扔上桌。

    他屈指敲在桌面上，噠，噠，噠，一聲蓋過一聲的響。

    時間倒退回下午。

    體育場對面的花壇邊，柯煜拍著身下長椅的另一半空位，讓許矜宵坐。

    他手里轉著打火機，閑閑問著：“感覺怎么樣？第一天?！?/br>
    許矜宵有些微錯愕，沒想到柯煜會問這個，他點頭說還行，坐去柯煜的旁邊。

    柯煜：“壓力不大？”

    許矜宵搖頭，淡淡笑著回，“我一直有壓力，已經習慣了?！?/br>
    “是么?！?/br>
    柯煜自始至終都沒抬過眼：“你轉到一中，免試進火箭班，學校給你的學費全免，還保證給你配備競賽的協助師資，他們沒跟你談條件？”

    “談了?！痹S矜宵輕扶眼鏡，“但我能做到?！?/br>
    “一定會進國訓，每次考試保證爭一保二，高考還給你劃定目標分數線，你能做到？”

    許矜宵呼出一口氣，“這好像不關你的事?！?/br>
    “學校不是讓你對標我？”

    柯煜摁下打火機，啪擦啪擦地燎著火焰，“我戶籍不在芙城，高考會轉回原籍地，我考再好，大概都和一中沒有關系?！?/br>
    “他們給你講了的吧?！笨蚂险f，“你的角色，不就是在和一中做利益捆綁？你居然愿意？”

    許矜宵摸了摸鼻尖，避開這個話題，“我以為你找我來是說其他的?！?/br>
    “其他的什么？”

    “你介意什么，就是什么?！?/br>
    柯煜終于轉過臉來看他。

    許矜宵笑著回，“這很不像你柯煜，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對我有敵意，但你犯不著主動來找我聊這些，你是在擔心什么嗎？”

    “擔心什么？”

    許矜宵：“我會真的超過你?！?/br>
    柯煜笑了，“你在拍電視??？”

    什么超不超的狗屁臺詞。

    “不是?！彼p輕搖頭，“我會真的超過你，你喜歡的人就會一直看著我?！?/br>
    他瞧著柯煜火機的焰苗漸漸熄滅，忍不住唇角微擴——

    “畢竟，她早就已經看到我了?！?/br>
    許矜宵明白的，柯煜也明白。

    他在林喜朝面前，如果沒有那身光環，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