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鳳賊惡名昭著
秦月瑩知道,此番大應寺之行,表面上說是接待使臣,實則事務繁多。 宴請使者,隨后是議和,雙方據理力爭,不花費個十天半個月是下不來的。 在此之后,時節入秋,又到了一年一度皇家獵場開放的時候。介時京中各大世界年輕子弟皆會來比上一比,若那些突厥使臣還未走,也是個向他們展示實力的好時候,皇上斷不會放過。 而今年,比往年還更為特殊一些。 圍獵之后,又逢三年一度的選秀。 光從這點來看,秦月瑩就知道,上山的各家鶯鶯燕燕是不會消停了。 若是往日,她斷不會一頭扎進這種是非多的地方,如今,作為皇帝一母同胞的親妹,已故將軍的遺孀,她卻沒得選擇。 心里有些煩躁不安,她執了一串青金石念珠,以蔥白的指頭慢慢撥動。 “啟程吧?!鼻卦卢撟谲囕?,掀開簾子,最后看了一眼明月樓。 這一趟,帶的人并不多。 若老天有眼,該保佑她事事順遂,家人康健,國泰民安。 千萬不要有哪個不長眼的,非要撞上來,惹她生氣。 她身嬌體弱,可一點兒都不能生氣。 —— 京城青山路,主道,陸氏餛飩鋪。 此乃自北城門出城,前往崀山大應寺的必經之路。 天氣炎熱,今日更是一絲涼氣也無。 餛飩鋪子的老板守在鍋前,肩上毛巾一甩,抹了把額頭,盯著前鋪,目露不善。 今日貴人出行,鋪子門前的桌椅收去個十之八九。最黃金的位置,卻是一大早就讓一姑娘霸占去。 那姑娘臉色陰沉的絞著帕子,什么都不點不說,還對欲要拼桌的客人指指點點,態度極差。 稍有不順,張口就喊非禮,一套說辭盤得溜溜的。 看著,就像個精神不太正常的! 好不容易忙完早市,老板正想收拾了這小娘皮,卻聽鋪子前頭有人驚呼,“來看這輛!” 今日,評論鑒賞京中各大家的馬車,成了這小小餛飩鋪子的熱點話題。 老板亦是心生好奇,探頭出去,其他事情暫且放到一邊。 只見遠處,正駛來一輛華麗車輿,速度極快,卻是四平八穩。 四匹烏黑油亮的高頭大馬在前頭拉著,銀甲覆身,氣質竟像是戰馬。 車廂飾得珠光寶氣,黑金色的大蓋,與一面玄底金邊的無字旗幟,倒與這四匹戰馬巧妙的融合了,凜冽華貴而神秘,讓人不敢逼視! 餛飩鋪子的老板在此處經營了幾年生意,也從未見過用戰馬拉車的先例,瞪直了眼睛…… 這時卻見,原先那讓他很是不爽的姑娘,此刻如一枚落葉般撲出去,直直跪到了磚道正中! “唉!你瘋了么不是?!” 老板心里直呼晦氣,竟是個想碰瓷的。 可也不看看人家是幾匹馬的座駕呀!十六條腿下去,定是血濺當場,哪還有命活? 真是平白臟了他的生意! 街邊的百姓看著這姑娘,或搖頭嘆息,或指指點點,也不知她腦子里頭有什么大病。 少女心頭微冷,眼神卻更加堅定。 這世道就是如此,人心就是這般,她看得再清楚不過。 “諸位父老鄉親,我今日便是來狀告!” 她直面迎頭而來的車馬。 “我乃大理寺少卿第四女武玉倩,同胞兄長武守成,征兵三年,一直平安無事,此番卻死在突厥戰場,尸骨無還!” 部分嬉皮笑臉著的路人正了正神色,或因她是犧牲戰士的親妹,或因她高官之女的身份。 長公主的座駕越來越近,已有一百余米的距離。 武玉倩心頭滿意,揚聲繼續: “我輾轉打聽,才知道兄長成了那鳳賊名下的兵! 鳳賊勾結蠻子,賣國求榮,不知道拿同胞的骨血與突厥人換了多少好處! 可憐我那兄長,大好的年華,尚未娶親,就再回不來了……” 她說罷,如無數次在家中預演那般,掩面作悲痛之色。 驕陽似火,燒得膝下的地磚很燙、很燙。 可武玉倩不動分毫。 她的心中有國仇、家恨,錯過這一次當面質問長公主的機會,哥哥的死,還有誰會理會? 熱風在耳邊呼嘯,七嘴八舌的議論聲傳入耳中。 有人同情她,但還不夠多。 武玉倩掩面哭聲道:“全家上下,只我一人戴白,兄長的冤屈,也僅我一人知道!如今看到長公主拿著鳳賊勾結別國得來的銀錢,寶馬香車出行,我就明白,這世道真是可笑又可怕!” 終于,人群炸開了鍋。 百姓這才明白,原來行駛而來的豪華車輦正是當朝長公主的座駕。 馬車旗幟上卻沒有刺字,是不敢嗎?是心虛嗎? 鳳賊的名號,在京中流傳也不是一天兩天,武玉倩耳邊的聲音更多、更吵了。 手掌之下,她滿意的勾起嘴角,冷不丁聽到一句還算清晰的勸告: “那個姑娘,要不你還是……先避開再說?” 武玉倩一愣,露出一雙茫然的眼。 四匹高大戰馬背后,駕車的卻是個老翁。 見了她,不僅不避讓,反而神色如常的揮動馬鞭。 大有,直接從她身上碾過去的氣勢! 武玉倩頓時瞳孔緊縮——這這這,這與她預想的不太一樣??? 不過兩句話功夫,馬車就駛入百米距離,速度奇快,根本不可能一下剎停。 因為近了,她才發覺,這車廂比她想象中還要大。 她跪在地上,如人仰視高山。 高山從她身上碾過,她還哪里有命活? “你起來呀!還在看什么!真是蠢物一個!” 某個婦人的一聲高喝點醒了她。 武玉倩后悔了,慌張的看著街邊人。 她想跑,想逃離,卻發現自己的雙腿怎么也站不起來。 心頭的恐懼無限脹大,她不僅動不了,也發不出求救的聲音。 眼看,那馬車離道中間的人僅有數十米的距離,一個活生生的人就要血濺當場,餛飩鋪子里一打著赤膊的壯漢看不下去,快步上前,拉著武玉倩就往旁邊拖。 他卻沒有拖動,手里這小娘皮如同根樁子似的釘在地上。 見了他,宛如看見救命稻草,死死抓住,指甲掐得他手臂出血。 既沒力氣走,也不愿放他走! 等他回過神來亦想逃離,同樣也已來不及! 街邊鋪子眾人屏氣凝神,心中嘆惋,又是一出救人不成反害己身的戲碼,幾個婦人都不忍看了…… 只聽得馬蹄聲中,傳來幾聲鞭子輕響,又是四匹戰馬長長嘶鳴—— 武玉倩與那漢子耳邊都要聾了,命懸一線之時,眼前的大馬同時仰起前蹄,馬車生生停住,車廂卻因為慣性往側邊歪了歪。 一旁的漢子嚇得不輕,連滾帶爬是趁此趕緊機會跑走。 武玉倩則是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一張年輕的臉上,還帶著劫后余生的欣喜與難以置信。 這時,一道人影,自車廂內飛下來。 揪住她下巴,啪啪就是兩巴掌! 她徹底懵了。 儀蘭將她往地上一推,眼神冷冷掃過周圍侍衛,恨聲道:“叫你們肅清兩側,怎還有個晦氣玩意跑出來?沖撞了貴人,誰來抵命?!” 武玉倩瞪大了眼睛,咫尺之間才發現,趕車的老伯,居然還是個跛的。 那老伯和藹道:“姑姑何須對他們動怒?這種情況,叫誰來趕車都是直接撞上去的。 雞犬牛羊,橫死路上,老朽都見得多了。 怪不著孩子們?!?/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