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二十三) 小姐別怕,我是警察(下)
我的粗線條在我們分局里是出了名的。陳希常常藉此調侃我,說要不是看在我見到窮兇惡極的歹徒會忘記害怕勇敢向前衝的份上,誰敢讓我這種神經大條的人當人民保姆? 當然我認為這完全是誣衊,但局里就只有我一人覺得這是誣衊,正所謂「少數服從多數」,我便在這多數暴力下被冠上了「粗線條代表」的名號。 但饒是作為粗線條刑警代表的我,此刻也清楚意識到,我眼下的情況很不妙,非常不妙。 記得在被武同幫的小弟們「請」到另一個房間的途中,我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心便開口問了離我最近的一位小弟一個有點白癡的問題,「請問你們剛剛叫的那位『老爺』是男人還是女人?」 而那位小弟也不出我所料地給了我一個看到白癡的眼神,回答道,「我叫你『小姐』,請問你是男人還是女人?」 他一句話突破我的盲點,于是我頓悟了──我把人家的「老爺」認作女人,而且可能貌似或許應該還……不小心攻擊到了男人最脆弱的地方。 真是抽筋剝皮都嫌不夠。 也不曉得武同幫的待客之道一向如此厚道,還是打算先禮后兵,在我等待期間他們還給了渾身濕透的我一條大毛巾和一杯熱茶。當然,那杯茶我一口都沒喝……誰知道有沒有下毒??! 我趁著擦拭頭發的時候,在毛巾的遮掩下偷偷確認我身上的追蹤器和監聽設備,最后悲摧地發現它們全都因泡水「英勇殉職」了。幸好身上那隻事先藏好的錄音筆還在,雖然錄音功能肯定是故障了,但緊急時起碼能利用筆頭作為攻擊武器。我不會天真地以為自己能單槍匹馬殺出重圍,可撐到陳希他們依照我最后的定位顯示找過來應該還不算太大問題。 在心中擬定好作戰計畫之后,我的心神便稍稍安定了些,靜下心來打量四周,想看看能不能得到些有用的情報。 這是一間很普通的書房……我指的「普通」是指格局上沒有什么破綻,但裝潢擺設和這別墅的整體風格一致,都是少見的古風設計,要不是身后還站了兩個看守我的小弟,這古色古香的氛圍還真讓人有種來到茶館悠間品茗的錯覺…… 片刻后,我聽見身后的門打開了。一旁的兩位小弟轉過身去,對著門口恭敬地喊了聲「老爺」,接著那不久前才聽過的悅耳嗓音低沉和緩地響起: 「你們都先出去吧?!?/br> 「是?!?/br> 我始終背對著門口看不見身后的情景,只聽到小弟退下的腳步聲,以及另一道沉穩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傳來。 心臟突然劇烈地跳動了起來,一種無形的壓抑氣場籠罩著我,明明還沒看到那人,卻莫名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 不是害怕,更不是恐懼,心里卻在那男人走進這房間后,涌起了微妙的緊張情緒。直覺告訴我這是個不容小覷的男人,卻又能確定他并不會傷害我,這份篤定毫無根據,但我就是這么覺得…… 他走路的速度不急不躁,比起火爆的黑幫份子,從腳步聲聽來反而更像個讀書人。但可能是他的腿長,就算走得不快,還是轉眼間就到了我的面前。 我的眼角馀光才剛閃進他經過的身影,下一刻,他便已在我面前的書桌后方站定。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穿著衣服的模樣。 他站著的位置剛好逆光,窗外的陽光從他背后照進來,在他身上籠上一層陰影,比起初見時少了一絲嫵媚,多了幾分陽剛英氣,這一刻我終于毫不懷疑他是個男人──很美的男人。 他的身材高挑修長,身形偏瘦卻不柔弱,雖然不是健壯的肌rou型男,但肩寬腿長,比例恰到好處。他穿著一件白色襯衫,沒有打領帶,襯衫的質料看起來很高級,并且熨燙得沒有一絲皺褶,看得出這是個對生活品質有一定要求的男人;下身一件淺灰色西裝長褲包覆住他修長的雙腿,他將手上的同色西裝外套隨手搭在椅背上,恍然間讓我有種身處在總裁辦公室而不是黑道老大書房的錯覺。 他微微低著頭,骨骼勻稱的修長手指仔細地挽著襯衫袖子。低垂的眉眼精緻如畫,墨黑頭發在腦后扎了個包頭,耳畔兩側綁不住的頭發隨性地垂落,襯得那隱隱約約從襯衫領口現出的鎖骨越發白皙可口…… 等等……可口?我猛地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盯著人家花癡了好半晌,嘴巴微張就差沒滴下口水來。 真是太丟臉了!別人看了還以為我幾百年沒見過帥哥……我在心中罵著不爭氣的自己。但話又說回來,我們局里的男刑警都是……咳,不提也罷,這種等級的美男實在百年難得一見,不能怪我自制力薄弱,要是陳??隙ㄔ缇蛽渖先チ?! 儘管如此我還是無可避免的老臉一紅,我垂著頭、偷偷用眼角馀光瞥向這位被我當作「美女」的「美男」,幸好美男沒有注意到我的異狀……或者是裝作沒發現。他的視線落在桌上一張證件上,伸手拿起那張刑警證前后翻看著。 「藍曉依……刑警是嗎?」他盯著證件上的名字,緩緩開口詢問。 雖然被大美男這樣低吟著唸出我的名字讓人有種怪異的酥麻感,但我可沒忘了自己的身分與立場。我抿著唇,從鼻腔里擠出一聲勉強算是回應,「……嗯?!?/br> 「請問刑警小姐到我家來有何貴干?」他的語氣溫和,可那雙打量著我的漂亮鳳眼卻散發出一股不可忽視的威嚴感。 我瞬間就有些心虛,「我……我不小心迷……迷路到這里來了?!?/br> 「哦?迷路嗎?」他的嘴邊浮起一絲玩味的淺笑,「可是剛才在浴室時,刑警小姐不是說自己來查案?」 我白癡??!剛剛干嘛那么誠實?我一邊在心中叫苦不迭,一邊乾笑著打哈哈,「啊哈哈……我本來是在查案沒錯,查著查著就不小心迷路了?!?/br> 他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據我所知,刑警小姐是躲在我部下的車子里一起過來的,不知我這邊有什么東西,讓刑警小姐這么好奇呢?」 見他嚴肅起來,我也沒辦法再閃躲話題,他是一個很精明的男人,憑我的本事根本無法輕易將他呼嚨過去。反正我已經被困在這里,處境也不能再更危險了,我想了想,便抬眼看向他直入主題,「你們帶了兩個女人過來,現在她們在哪里?」 「這是我的私事,就算是警察也應該不能侵犯人民的隱私吧?!?/br> 「警察是不能侵犯人民的隱私?!刮彝?,義正詞嚴地說道,「但要是這隱私損害到其他人的安全,那我們就不能插手不管了。能不能請你說明一下,『鳳凰徵信』最近頻繁地召集二十七、二十八歲左右的女子是為了什么?」 他在書桌邊緣坐下,雙手抱在胸前靜靜地看我。就在我以為他要說「我有權保持緘默」而苦惱、因為那樣我就無計可施時,他卻緩緩開了口,「我在找人?!?/br> 「找人?」我挑了挑眉,譏諷的輕笑道,「找人要像選小姐一樣一次集合這么多人,還要搞得這么隱密?我看是找人從事性交易犯罪吧……」 「我在找我的妻子?!顾蝗缙鋪淼脑捳Z,讓我頓時噤了聲。我懷疑地抬眼打量他,但他的眼中卻覆著nongnong的悲傷愛意,看來并不像是說謊。 「你應該也知道,像我們這樣的家族難免都會有幾個仇家,我不希望這消息傳到那些人耳里,讓我的妻子在被我找回之前就先陷入危險,所以才一直隱密進行?!?/br> 不知怎地,看著他悲傷的眼神,心中也莫名沉重了起來。我靜默片刻后,暫時忘了自己和他的身分對立,低聲開口關切,「你的妻子……是走失了嗎?」 「嗯。我們因為一些不可抗拒的原因分開了,但我答應過她,我會再將她找回回來的?!顾哪抗庠谔崞鹚钠拮訒r忽地變得溫柔如月光,我不禁有些羨慕他那走失的妻子,能被這么帥這么溫柔的男人愛著,肯定很幸福吧! 這樣令人稱羨的一對佳偶卻分開了,只能說造化弄人……我在心中輕嘆一聲,「如果是找人的話,我們警方也能幫忙!你的妻子叫什么名字?外型特徵大概是什么樣子?」 他垂下眼眸,纖長的睫毛在他眼下投下兩道陰影,「……我不曉得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長什么樣子?!?/br> 「什么?」我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你自己的老婆還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長什么樣子,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我都已經告訴你這些,就沒必要再騙你?!?/br> 「那么,你老婆認得你嗎?她知不知道你是誰?」 他有些苦澀地搖了搖頭,「我想她應該不記得我了?!?/br> 這都什么跟什么??!我心中突然一陣沒來由的煩躁,忘了自己原先是來干嘛的,忽地有股衝動要幫這位美男找回他老婆,不然實在太堵心了??! 「那這段時間你都怎么找你老婆?憑感覺?」 「我的妻子左手腕內側有塊粉色胎記,幸運草形狀的胎記?!?/br> 「幸運草?」我聽著很有親切感,拍了大腿激動地問道:「是不是像這樣的?」 我下意識舉起我的左手腕,這才發現原先胎記上的遮瑕膏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抹掉了,清晰地現出底下的胎記形狀──和他描述的完全吻合。 我怔了怔,手還這么舉著,腦袋隱隱約約感覺到有那里不對勁,卻一時半刻反應不過來。等到我終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后,卻見美男一臉驚詫,一步一步緩緩朝我走來。 「等等……等一下!別激動??!」我連忙搖頭否認,驚恐地望著他,「我根本不認識你??!怎么可能是你老婆!」 他恍若未聞,繼續朝我走來,然而步伐卻急促了些,呼吸也似乎有些不穩。 「喂喂……冷靜點,別衝動!我……我連初吻都還在,怎么可能是你老……」 我話都還來不及說完,已被他一把抓起手腕,死死地盯著上面的胎記。 「漪兒……?」他輕聲低喚,嗓音里有一絲顫音,夾雜著激動、小心、緊張、狂喜等等復雜情緒。 「依……依兒?」我不禁打了個哆嗦,僵笑著打哈哈,同時準備起身破門逃跑,「別這樣,我們今天才第一次見面,這樣稱呼有點太超過了……」 我尋了時機眼明手快地站起身想要往外衝,沒想到他的動作卻更快,在我剛站起來時便從背后將我緊緊攬進懷中。 「終于找到你了,漪兒?!顾南掳偷种业念^,在我頭頂低聲呢喃。 我才被這偶像劇一般的情節搞得有些發懵,下一刻便聽到一陣巨響。 「警察!別動!」陳希踹門而入,雙手握著槍,和身后身著防彈衣的特攻隊警員們一起警戒地望向書房里頭,卻在看到我們「相擁」的畫面后愣住了。 「我靠!這是什么情況?」她依然舉著槍,卻是睜大著眼睛一臉傻眼地瞪著我。 我只能無辜地撇了撇嘴,「好問題,我也想知道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