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線
薄薄的濕氣如霧紗掠過燈下。 梁小慵轉身就走。 身后,腳掌下壓,拖鞋膠底在潮濕的大理石磚面發出很細微的一聲。 她聽見了,沒有回頭,胸骨里環箍的心跳向下再跌一層。 她失望透頂。 他沒有要挽回的意思。 她終于可以徹底認定,他一點也不喜歡她,只是因為合約,不得不睡她。 他可以裝得迫切熱烈,也可以在瞬間收斂所有的欲望停下。 喜歡是可以忍受的嗎? 梁小慵認為不。 她打電話向陳鹿溪求證,閱歷如她也說不。男人是下半身的動物,不愛都能如狼似虎,何況是愛。 陳鹿溪笑瞇瞇地問:“你喜歡上誰了?” “沒誰,”她撇嘴,“已經不喜歡了?!?/br> “不喜歡就不會在凌晨兩點給我打電話問這么沒頭沒腦的一句?!彼闷?,“你們家那個小帥哥?” 梁小慵:“我討厭他還來不及?!?/br> “別。你這句話的語氣很像在說,你喜歡他還來不及?!?/br> “呸?!彼诒桓C里翻了個身。 陳鹿溪:“不過你下個月是不是要訂婚了?” “……嗯?!彼f,“你怎么知道?” “William跟我說的——就是駱少虞,還是習慣叫他英文名?!标惵瓜f,“我們在挪威有一個秀。他那天在會場提了一嘴這事,我才知道?!?/br> 梁小慵困惑:“我都只知道個大概,他從哪里聽的?” “不知道?!?/br> 梁小慵沒有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結,與她再聊了一會,掛斷電話,陷入夢鄉- 比起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家中,校園的生活更加難忍。 丁蘭時坐在她的桌邊,上課寫字,手肘無法避免地碰上。 梁小慵提出了換位置。 她坐到了教室的另一邊,與他隔得遠遠的。方旭明嗅到非同尋常的意味,某一次收作業,試探性問她要不要給他點顏色看看。 梁小慵瞥他:“上次道歉還沒長記性嗎?” 方旭明灰溜溜走了。 他們至此一句話都沒有再說過,除了一起坐在車上的時間,像生活上兩道平行軌道,每天來往同樣的目的地,卻從不相交。 南城步入夏季,雨也少了。 梁小慵原本還在擔憂打雷要如何跟他相處,梁知成已經找來了心理醫生。 那是一個氣質很特別的女人??吹剿?,感覺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她們匆匆見過一面,醫生告訴她,丁蘭時將在每周五會定期去診所接受心理輔導,雷雨夜的時候她也會趕過來。 丁蘭時不再需要她了。 合約里各劃去一項,他們現在只剩下最利益的交易—— 解除婚約;成為候選人。 梁小慵抿了抿嘴角,重新把精力投入到數學題中。 轉折在兩周后一個毫無征兆的雨夜。 她被驚雷嚇醒,驚魂未定地坐在床上;緊跟著,一個倉惶的黑影撞開房門,踉踉蹌蹌,嘴中嗚咽著什么,從后背撲抱住她,渾身抖得像篩糠。 “醫生……” 微燙的體溫包裹住她,久別重逢的感覺讓她下意識地抗拒。 “——走開!”她伸手推他。 丁蘭時大概沒想過會被推開。 他本來就是半跪坐在床沿,重心不穩,被她驚慌下使勁一推,整個人向后倒栽,摔到地上,發出骨頭與木質地板相接的重響。 “咚!” 梁小慵也沒想過會他會摔下床。 她急忙挪過去:“沒事吧?” 好久不跟他講話,她的聲音有些別扭。 丁蘭時從地上爬起來,身體縮在床頭柜的另一側,越過桌面,呆呆地盯著她,眼角微微向下耷,茫然又委屈。 “醫生……”水光在黑暗里掠過一簇,他竟然要哭了,“我做錯什么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