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弧光
梁小慵下意識:“你去干什么?” 丁蘭時的名字似乎不應該與派對、酒吧這種狂歡昏色的地名鏈接。 丁蘭時靜靜地看她:“如果不歡迎我,那便不去了?!?/br> 他說:“對不起?!?/br> “……?” 梁小慵因為他突如其來轉一百八十度大彎的態度懵在原地。 干什么? 他——他在道歉? 梁小慵匪夷所思地盯著他。 她問:“你發什么瘋?” 管家皺起眉:“梁小姐,你這是什么態度?先生臨走時,囑咐過你們要好好相處?!?/br> 丁蘭時垂下眼:“沒有關系,勞倫斯嬸嬸。我本來就是借住,不應該再做多余的事?!?/br> 天吶。 還勞倫斯嬸嬸。 他什么跟家里人關系這么好了? 梁小慵不可思議:“你這個兩面三刀的……” “梁小姐!”管家嚴厲呵斥,“請注意您的言辭?!?/br> 她又和顏悅色地轉頭,“小時,先生給你新買過幾套衣服,我去給你拿一身合適的,你今晚好好地玩?!?/br> 丁蘭時的目光抬起,停在梁小慵的臉上,有著寒山峰頂的凜冽。 他輕聲問:“可以嗎?” 梁小慵恨不得把手里的包砸到他的臉上。 氣氛僵持。 她拉著駱少虞,怒氣沖沖地走到后院,眼不見心不煩。 “真是個莫名其妙的人!”她咬著牙,“早晚有一天要讓他滾蛋?!?/br> 駱少虞輕輕撫著她弧度漂亮的發梢,“讓美麗的淑女生氣,可不是紳士所為。愿意跟我仔細講一講嗎?我是一個很擅長保密的傾聽者?!?/br> “也沒什么好保密的,”晚風稍稍平復她心中的不悅,“如你所見,他的父母在地震中救了我爸一命,我當然很感激了。但是我們家賠了一大筆錢,還把他接過來撫養,已經可以說仁至義盡了吧?可他呢,私底下惡劣得要命,表面上裝和氣,兩面派。我都不知道,他跟家里傭人這么熟了?!?/br> 駱少虞頷首,“這的確是他的問題?!?/br> “不過,你不應該明面上跟他爭,”他笑,“以牙還牙,我建議?!?/br> 梁小慵撇嘴:“我憑什么要裝?這是我家?!?/br> “當然,怎么能勞煩淑女?!瘪樕儆萦H昵地攬住她盈潤的肩頭,“今晚是我的主場,不會有人理他?!?/br> 這是一個恰當的懲罰。 她沒揮開駱少虞的手,默認這一樁交換。 他們在后院講了會話。駱少虞的確是一個很會哄人開心的老手,梁小慵被逗笑了好幾次。直到陳鹿溪找來,他們才邊說笑邊回到屋內。 丁蘭時站在門邊。 他脫下了平日里的白襯衫與藍色校服,換上一身半正式的黑色大衣,里頭是Thome Browne的灰紋馬甲,松弛與矜貴并行,清癯的身形駕馭得當。 他倚在玄關的鞋柜旁,半側首,有如月色的弧光。 梁小慵微微愣了一下。 身邊,陳鹿溪小聲感嘆:“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來模特圈發展,太合適了。他一定會大火的?!?/br> 梁小慵:“你快把他簽走吧?!?/br> “那也要人家看得上我啊,”陳鹿溪哧哧笑,“還不如你去說情,比我管用?!?/br> 梁小慵瞪了她一眼。 駱少虞探究似的笑,“怎么,我還以為他們關系不好呢?!?/br> 梁小慵:“是不好?!?/br> 陳鹿溪但笑不語。 他們上了車,梁小慵坐在副駕,陳鹿溪與丁蘭時在后排。他們三人聊得歡快,而丁蘭時坐在右邊,只是看著飛掠的街景,仿佛置身事外。 梁小慵的余光拂過后視鏡,捉到路燈撩過他眼尾的一點痣。 孤寂,像單調的夜幕,只身俯瞰這輛狂歡的卡宴。 她講話的語氣短暫地停頓了一下。 下一刻,她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重新加入到今年巴黎新秀品的討論中,仿佛什么也沒有發生。 - 派對舉辦在城郊一處將拆的展館里。 幾天前這里是一場小型的新人走秀,因著大公司簽了好幾位優秀模特,主辦方臨時決定加開一個慶祝派對。 梁小慵自動成為駱少虞今日的女伴。 她很經常參加這種酒會,游刃有余地社交,很快跟全場都打了個照面。香檳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微醺。 等到她在餐臺吃小蛋糕的時候,才想起來去看一眼丁蘭時在哪里。 宴廳里人頭攢動,請的知名DJ在臺上調試著電音,頭頂巨大的鐳射球轉動著光怪陸離的色斑,迷離而虛幻的氣氛,人臉變作一張張狂歡的面具,放浪形骸。 駱少虞擁著她,“寶貝,吃好了嗎?” 他的聲音在嘈雜的音浪里,有著與氛圍相匹的暗示意味。 梁小慵猶豫一下:“……嗯?!?/br> 她不討厭駱少虞——甚至,可以稱得上喜歡。他展示的方方面面都彌足完美,是任何人心中幻想的絕佳對象。 駱少虞笑了一下。 他吻了吻梁小慵的側頸,把她打橫抱起,向二樓走去。 這是一大段旋轉的樓梯。梁小慵側臉,能從落地窗看見屋外渾濁的月亮。 她是不安的。 這不比丁蘭時那一次,兇猛又迅速,讓她沒有時間思索。長時間的路途,讓她猶豫的心思愈重。 她垂下眼,突然看見花園角落里的一團螞蟻似的人。 中間被圍住的—— 是丁蘭時。 他有一種極其特別的氣質,無論再恨他、厭惡他,梁小慵總能一眼看到。 他又要挨打了。 真奇怪。 明明對她那么強勢,為什么這種情況卻不反抗? 駱少虞的吻已經從她的耳根蜿蜒到胸口。他攬著她,邊走邊吻,沉溺于這幅從未體驗過的完美身體。 她身上有隱約的香,甜膩得讓人想一口吞下;身體又那樣軟,叫人舍不得碰疼,偏偏又深陷其中。 突然,她掙扎地離開他的懷抱。 “抱歉,”她輕輕喘著氣,“我忽然想到還有事情,先離開一會?!?/br> 不等他回答,她踩著羊皮小高跟噔噔地下樓。 駱少虞看了看懷里余留的溫軟觸感,再抬眼看向花園那一角。 圍困的那一圈人其中一個,已經率先發起進攻。 僅僅一招。 被困的男生握住他揮來的手腕,一折,慘烈扭曲的神情里,施暴者與受害者的地位輕松調換。 - 梁小慵急匆匆地趕到花園。 那里沒有燈,所有人都湮沒在黑暗里,她不知道情況如何,但至少丁蘭時還站著。 她拽著他往后兩步。 退進光里,她蹙起眉,打量丁蘭時。他漠然的臉上出現比她更不解的表情,“干什么?” “我才要問你,”梁小慵終于抓住這個能讓她扳回一城的局面,她哂笑,“又挨打,又不還手。你只知道對我橫,在外面就是慫包嗎?” 丁蘭時對她視若無睹。 他轉過身,看向黑暗里,淡聲問:“還有人要來嗎?” “不、不來……”顫抖的聲音隨著幾個暈厥的人被抬出,“錯了錯了,對不起……對不起?!?/br> 梁小慵吃驚地睜大眼睛,看那些人倉惶狼狽地從身邊跑開。 片刻,她急忙拉住同樣要離開的丁蘭時,滿腔疑惑:“你——” 他皺著眉甩開她的手。 “方家那天你為什么不反抗?”好奇心壓過不悅,她記得他的傷是實打實的,“你明明……” 燈光下,飛蛾胡亂地撲撞著燈罩。 丁蘭時背光站著,神情隱在一片陰翳里。梁小慵看見他的唇角上揚起不明顯的一個角度,意味莫測。 “是啊,”他的音色像無機質的金屬,“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