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 終點 / 06
降落的過程,再次讓苗紅受到驚嚇,看著被扔在公路旁的飛機,她終于爆發起了脾氣:「飛機能落在馬路上嗎?馬路上!開玩笑嗎!飛機都散架了,都快散架了!我都散架了?!?/br> 慕虹瞪著面前正在跺腳的女孩兒,安靜地笑起來。她只是等著,等著女孩兒不再發脾氣,等著女孩兒靜下來,等著女孩兒也笑起來。女孩兒不好意思地道歉到:「對不起嘛!可人家就是嚇壞了?!?/br> 「這樣的輕型飛機在這種道路降落是沒有問題的。它讓我們從此以后不管真實還是虛假的身份都儘量不要透露,所以我們也只能如此了?!?/br> 光禿的裸露的土壤包圍在身邊,或者還有些許并不多的積雪點綴其中,這就是除了那條馬路之外的一切。不,苗紅發現自己看錯了,那些反射著白色光澤的并不是雪,而是壓在土里顯露不多的地膜。苗紅注意到這里的風并不冷,卻帶著點海腥的氣息。這種熟悉的味道,讓她想起了自己那註定早已被火山灰掩埋的家。如果一切都是虛假的,苗紅不知道自己此時還有任何懷念和留戀的意義。然而那記憶卻是清晰與深刻的,是她唯一確信真實發生的。她知道自己又進入到無助的無解境地,在無法自拔之前選擇了找尋其他的記憶:「剛才在天上隱約看到了海?!?/br> 慕虹點了點頭,她率先走向了土地間平整結實的便道。 穿過這片在幾個月后一定會綠油油的田地并沒有任何困難,雖然它看起來巨大到望不到邊際。零星的光禿樹木與其他地方沒有不同,立在那里,如同在看守著什么。而真正的看守,也許是那些裝扮并不好看的稻草人。它們粗製濫造,缺乏維護,如同衣衫襤褸的乞丐。苗紅從稻草人邊經過,不由的幸災樂禍起來,她看到稻草人身上遍佈著白色的鳥屎。 「稻草人,頂多就是象徵的意味?;蛘咚闶莻鹘y吧。早就有專門的驅鳥設備了?!鼓胶缋洳欢≌f了一句。 雖然只是平整的向前,但過于漫長的過程依然讓苗紅感到了一些疲憊,她趁機湊上去挽住慕虹的胳膊:「你這個也知道呀!」 慕虹看了看女孩兒,又看了看前方,一條更寬的公路正橫在那里?!肝覀円钶v順風車去港口?!?/br> 苗紅仍沒有考慮這趟旅程將要去往的方向,只是學著慕虹的樣子滿臉陽光面對駛來的汽車。很快一輛空載的卡車停在了她們身邊。苗紅皺了皺眉,她仍對之前寒冷的拖拉機后斗心有馀悸。慕虹沒有猶豫,與司機打著招呼,拉開車門爬了上去,轉身將苗紅拽進了車。 苗紅很快為自己并不多的見識而慚愧。在剛才的一霎那,她認為慕虹不再想管她,直接坐進了副駕駛的位置,而這卡車的座椅只有一排。她傻傻的看向慕虹:「原來這一排有三個座位呀?!鬼樦凵?,苗紅注意起司機的長相,粗燥溝壑的黑色皮膚,以及不懷好意的奇怪眼神。她認為自己又想多了,看到慕虹坐在那人身邊若無其事很自然的攀談,她忽略了從那男人的話中聽到的各種曖昧的詞語,只是單純的望向車外。 苗紅喜歡看著景物在身邊快速的倒退。一棵樹、一棟房子、一個院落。很快房屋更密了更高了,路也更寬,人漸漸多起來。更加靠北,更加溫暖,更加溼潤,植物的枝葉在冬季依然泛著翠綠的色彩,眼前不再是非灰既白。然而司機越來越口無遮攔的話語不絕于耳,苗紅感到慕虹也已經不自在。 「在這里就下車?你們這是打算去哪里?」司機突然問了一句。 「想在附近走走,感覺這里很不錯?!鼓胶缗阈忉屩?,她感覺已經忍無可忍。 下了車關上門,象徵性對那卡車擺了擺手,慕虹拉起苗紅狠狠說了一句「白癡」。她害怕女孩兒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恐慌,趕忙補充道:「我們只需要彼此,對嗎?」她看著苗紅點了點頭。 沿著人行道慢慢行走,海邊的魚腥味道越發明顯起來。苗紅深吸一口氣:「感覺像是回到了家,但比家要溫暖潮溼了許多。而且……」苗紅跑到路邊的櫥窗旁,「……而且有好多的鮮花?!?/br> 慕虹看向這家裝修精緻面積龐大的花店,她想起了那家富麗堂皇的豪華酒店,她的心不知不覺陷入其中,身體的疲憊卻伴隨著更加明顯。本想帶給她帶給自己更多幾天的休息,本想體驗一下浪漫輕松的「蜜月」時光,此時慕虹希望從這家花店中找回一點。 迎賓鈴的聲響清脆悅耳,花香則像極了那酒店的溫室餐廳,或者更加復雜與濃郁,慕虹小聲對正迎上來的店員說:「我想為我的姑娘買一束鮮花?!顾碌陠T不理解自己的話,望向正在店里間逛的苗紅,重復了一遍:「我的女孩兒?!?/br> 現金付完款,慕虹將一大束玫瑰花塞給了已經在旁邊盼望很久的苗紅。包裝精美的花束被滿滿抱在女孩兒的懷中,那是幾十支鮮艷的含苞欲放的玫瑰。簡單的事情就能使她感動,苗紅墊起腳尖身長脖子親吻了送給她花的女人。這樣的動作在店員的注視下反而讓慕虹感到了些許無措。離開花店,摟著苗紅,感受著花香,慕虹問了一句:「永遠和我在一起吧!」看到苗紅肯定的點頭,她的心安定下來,疲憊也再次消退。 而太陽又一次不帶任何留戀地西沉進地平線下。 躲進一家并不起眼的旅社,慕虹唯一考慮的是可以不用驗證身份,可以支付現金,沒有不可預料的監控,她不想再出現任何不期而遇的突發事件。而這樣的旅社已經足夠安靜和乾凈,滿足最基本的需求已是綽綽有馀。海邊的潮溼味道卻是不可能避免的,它沾染著房間里的一切,地面、床單、被罩、墻面、櫥柜。然而苗紅看似并不討厭這樣有些油膩的感覺,慕虹知足了。 黑夜早已降臨,而出入城區的各種大型貨車卻頻繁了起來,讓本認為的安靜蕩然無存。耀眼的燈光時不常掃過略微單薄的窗簾,伴隨而來的是震耳欲聾的引擎聲,以及沒有任何徵兆的車笛聲。短暫的安靜,慕虹感覺還是遠處港灣傳來的汽笛更加好聽。因為它們聲音柔和,也因為它們代表著希望。 慕虹無法在這樣的吵雜中睡去??粗磉呍缭缢斓拿缂t,她的心卻砰砰直跳。她不知道原因,也許是在興奮,也許是在恐慌,也許只是想抓住任何機會欣賞身邊的美麗。那束玫瑰平躺在桌子上,當太陽再次升起時,花瓣與襯托的葉片都將褪去它們的光鮮與靚麗,剩下的只是枝干上的尖刺依舊鋒利。慕虹想到了自己。純粹的利刺是不會被人接受的,因為那隻會傷害到觸碰到自己的人。于是就變成工具吧,專門用來傷害,畢竟這樣的自己還能有點用處。而再次的被依靠…… 又是一輛被沒有素質的司機駕馭的車經過,慕虹再次從無法深入的迷茫中醒來。強烈的無法適應的遠光燈過后,屋內的黑暗籠罩著眼前,慕虹感覺自己成了瞬間的盲人。而身邊苗紅的呼吸依舊平穩,身體安詳一動不動。 慕虹輕輕晃動著女孩兒,幅度越來越大。她要看到苗紅的反應,不一定是醒來,但起碼是翻個身、皺下眉、哼一聲。但她什么都沒有得到。苗紅只是躺著,卻對外界失去了任何的反饋。 慕虹猛地坐起來,她驚慌失措,抓過唯一的救命稻草,對著手機的話筒喊起來:「她被連線了,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