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黎家
黎蘇蘇回家時已是亥時,四周都靜悄悄地歇下,沿路只零星有幾個侍從值守著。她沒打擾旁人,只從圍墻翻過,從侍從們頭頂穿過。 有時她會懷疑底下的人究竟聽到她回來沒有。這么多次,總不可能一次都沒人抬頭吧。 自己小院也是靜悄悄的,院內沒有下人,一片安靜。桌上點著燈,放著水壺與點心,每夜例程的,無論她回來與否,都會添滿油等上,并上些許吃食以防饑餓。黎蘇蘇隨意撿了一塊放于口中。自然是涼透了的,但依然可口。麥芽拔絲依舊酥脆,包裹其中香芋,調出層次清爽的口感。 她提著包裹,打量周圍,除了幾聲鳥叫,什么活物都沒有。主宅想必是熱鬧的,但自己這個孤身寡人的小院,已是靜悄悄好久了。 黎家現在的家主并不是她父母。她的雙親在年幼時就已過世,黎蘇蘇對他們并沒有什么印象?,F在她名義上算是寄養在家主名下,即她大伯父大伯母身下。若不是顯露出了修煉天賦,她在黎家的地位也是稍顯尷尬的。 雖然現在也算不得多好。 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那些堂表親戚又多有畏懼意思,是以在這個大家族里,她竟是孤零零的一個。她不通情感,旁人也不知應如何對待這個天才,摸索十幾年下來,勉強算是相敬如賓了。 也不知黎家為何突然要嫁她,她想。伯父伯母想把我留在家中鎮宅才是,怎么突然為我議親呢。 不過,雖然想到了這一層,但她依舊不是非常感興趣。黎家就算議親,也肯定為她精挑細選,左右不會把她嫁到不好人家,甚至不會嫁太遠。自己估計也只是從京城的一個小院搬到京城的另一個小院而已,有什么區別呢? 是以她并不在乎。 她只是覺得此刻暫不想入睡,便端了點心并上幾冊川蜀之書,往后山奔去。 后山有一守林人,住在半腰的小屋中,勉強用籬笆圍了一圈,當做院子。雖說是守林人,但也沒見他怎么巡邏工作,每每都只在小屋周圍看見,似乎只是在其中混吃等死。家中也不管這人,只當他自己踢踢踏踏地從后山走出,領每月錢糧時,大家才會想到后山還住著個人。 黎蘇蘇自幼就知道有這人了,年幼時確實抱過她。當時只覺得這人消瘦憔悴,看起來年紀不小。長大后他依然是這種憔悴胡茬的樣子,與印象中一比,倒顯得年輕了。 “長得顯老?!彼猿?。 黎蘇蘇猜測過他是否有傷在身,所以在后山閉門不出,問他要不要自己幫忙求醫問藥。黎簌聽了就笑,摸著她腦袋有點欣慰的樣子,連道幾聲沒白養。 “不必,不是尋常傷勢,救不回來的?!彼?,“只是虛點,注意養著就能與常人壽命無二了?!?/br> 他也是黎家人,名黎簌,論輩分排是黎蘇蘇的多少多少房以外堂親。當她還小的時候,黎簌曾在沙地上畫圖,試圖給她掰扯清楚他倆到底是什么輩分;最終在畫了七代后自己不耐煩停手了。 “反正是親戚,叫叔就行?!?/br> 于是她便規矩叫叔。 “叔!”她推開籬笆時,微微提高了聲音,“醒著嗎?” 屋內傳出一聲咕嚕一樣的應答聲,她便推門進了。黎簌正躺在床上,正對窗戶的位置,月光便直接照在他身上,一股冷白色調。他抬了一只眼看人,道:“出去和朋友玩了?” 不然怎么是這種嫩黃小姑娘色調。 黎蘇蘇沒覺得有什么需要隱瞞的,將點心往桌上放:“恰巧遇到了神醫谷的白安貞,換了他的衣服……” 這話讓黎簌從床上彈了起來,兩只眼睛都睜大了。不像受傷的樣子,放了半顆心;不像戀愛的樣子……不對,看不出像不像戀愛的樣子。 “這話萬萬不要對旁人說?!崩梵?,“在這說說就得了?!?/br> “我知道的?!?/br> 他便從床上下來了,提壺替二人各倒了一碗粗茶,茶水比起黎蘇蘇屋內的差遠了,只是一點茶梗,勉強能有點味道。兩人倒是都不在意,就著水嚼東西。在黎簌的狼吞虎咽下,黎蘇蘇被襯得吃相優美起來。 他滿意地打嗝,又給自己灌了一碗茶。 “好久沒來了?!?/br> “這陣是有點忙?!?/br> “連太女都讓你勾來了。那天的隊伍,從后山都看得見?!?/br> 黎蘇蘇點頭,覺得無言:“她并非真心求娶?!?/br> “幸好不是?!庇謫?,“還有誰?同我說說?!?/br> 她便老實答了:“章燁,你認識的,真心。衡山派首徒鐘子期,不算真心?!?/br> 黎簌等她繼續往下說,卻沒了下文,驚訝道:“就這兩個?” “暫時就這兩個?!?/br> 黎簌不解:“豈有此理!他們瞎了眼嗎!我們蘇蘇如此佳人,怎的無愿提親!” 黎蘇蘇覺得這位長輩對自己的評判恐怕實在高于旁人太多了,試圖委婉發言:“我應當不算佳人——” “你當然是!” 黎蘇蘇閉嘴,不在這件事上同看自家孩子哪哪都好的長輩爭辯。 轉而換了個方向:“因太女下聘了,故而沒人敢在此刻提親。左右還是得等一等才會有人出來?!?/br> 黎簌哼了一下:“我看是他們沒膽子?!?/br> “是啊,怎么會有膽子和皇家爭人呢?!崩杼K蘇淡淡,“何況求娶的還是我。我算是名聲在外了,誰求娶誰聽起來像野心家?!?/br>